“你连个解释都没有。”周越垂着眼看她,低到仿佛每个字都带着呼吸的热意,“就一声不吭地消失,电话不接,消息不回……”
他的眉眼离她很近,近到睫毛的颤动都能看得清楚。眼底的血丝像是连夜风雪中生出的裂纹,却在她的倒影里,透着一种近乎固执的温柔,那种无论再疼再恨,都还想握住她的温柔。
“夏知遥……”他的声音低得像一声祈求,“哪怕你亲口说一句不爱我了,我也认。可你什么都没说,就把我丢在原地。”
她一瞬怔住,白炽灯亮起的刹那,光打在他冷冽的轮廓上,眉眼间的锋利被那句“我也认”生生碾碎,露出深埋多年的脆弱与渴望。
夏知遥别开视线,呼出一口气,像是想把胸口那股莫名的压迫感吐出去,语气带着一丝不耐烦:“我不是给你留了信吗……”
“去他妈的信!”他的嗓音近乎嘶哑,低沉的怒意像刀刃一样贴着她的喉咙。
周越像是被人当胸捅了一刀,猛地逼近一步,那一瞬,他眼底的黑暗翻涌上来,压着所有情绪的最后防线。
“你从来没想过要解决任何问题,对不对?”他逼近一步,气息灼热,眼里燃着火,“你最擅长的就一个字——逃。”
夏知遥眉心一紧,却硬是没退,她的手指在身侧蜷了又松,指尖已经被汗水濡湿。
那股熟悉的洁癖感爬上来,让她迫切想要去洗掉手心的湿意,可她只是死死地盯着他,像是在用锋利的眼神为自己筑一道墙。
“是,我逃。”她忽然笑了一下,笑意锋利又凉薄,“可我逃之前,还知道给你留个交代。”
那笑意背后是一瞬的眼神闪烁,他太近了,近到她几乎闻到他身上残留的烟草味,近到她害怕他会看穿自己那些夜里反复洗手、洗到皮肤泛红的焦躁与失眠。
可他接下来的话,却像一颗钉子砸下来:“你说得好听,是为了我好。可说到底,你就是抛弃了我。”
她猛地别开视线,手指紧紧掐进掌心,像是逼自己稳住,“我写得很清楚了……让彼此冷静一下。”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刻意的硬气,“你觉得我逃,那你呢?”
她忽然抬眼,像是被逼到悬崖边上,“你不也没找我吗?!”那一声几乎是喊出来的,像是在反击,却更像是在用力掩盖什么。
她站在那,背脊僵直,眼底的情绪翻涌到极致,仿佛再多一个字就会彻底崩溃。
周越看着她,没再说话,只是慢慢伸出手,像要穿过她所有的防线,而她下意识后退半步,眼里全是锋芒,可那锋芒下,却是心虚得要命的慌乱。
“你他妈要我怎么说!”他几乎是在吼,嗓音嘶哑得像从胸腔里硬生生刮出来的碎石。那声怒吼带着彻底撕破伪装的愤怒,震得整间包厢仿佛都沉了一瞬。
“你根本没给我机会,夏知遥。”
周越的呼吸猛地一滞,低下头,缓了几秒,再抬起眼,声音沙哑:“你是不是觉得,全世界都得照你设定的节奏走?”
他往前逼近一步,步伐沉重,眼神死死盯着她:“你说结束就结束,连个解释都懒得给,你一走了之,谁都得乖乖接受你的安排,是不是?”
“夏知遥……”他咬着牙,声音低得几乎咬进喉咙里:“你有没有想过,我是人。”
“不是你工作里的一个变量,不是你想删就删的项目文件。”
他近乎咬碎每一个字:“我有情绪,我会痛,我不是你说切断就能切断的人!”
她垂着眼,像是在极力压下心口的翻涌,可眼尾的细微颤意出卖了她。
终于,她开口了,语调平稳得近乎挑衅:“你说完了吗?”
周越死死盯着她,眼里的怒火还在燃,哪怕是一句辩解、一句控诉,都比这份淡漠好受。
可她只是抬了抬下巴,嗓音不急不缓:“我没想让你为我做什么。”
周越低笑了一声,笑意冰冷:“所以你选择不说话,就这么走人?”
“你总是这么自洽,夏知遥。一边划好自己的安全区,一边假装不欠任何人。”
她却像什么也没发生,声音依旧平稳:“我不是逃避。”她抬眼看他,那一瞬的锐利几乎能割伤人:“我那时候有我必须处理的事,是我自己的事,不是你能替我解决的。”
她顿了顿,唇角勾出一丝不带笑意的弧度,“不是每件事,我都能像你希望的那样,把情绪搁一边、按你预期的方式应对。”
她说得斩钉截铁,像在为自己辩护,可那股不易察觉的紧绷,从她眼底一闪而过,那是被逼到墙角、只能用锋利去掩饰的慌乱。
周越呼吸一滞,喉头滚了两下,整个人僵在原地,像是终于触碰到了那个一直被藏起来的门,可打开门之后,是她仍旧不肯交出的真相。
“你到底还有什么事在瞒我?”他声音沙哑,咬着牙问出这句。
可夏知遥却没有再开口,只是低头看了眼手表,再抬起头时,那双眼睛已经恢复了无懈可击的冷静。
“时间有点久了,我们该回去了。”她的声音轻而平整,没有起伏,没有波澜,仿佛这场几近失控的崩塌,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对话脱轨。
她转身推开门,挺直的背影,寂静、冷清,却带着让人无法靠近的孤绝,而这,才是真正叫人恼火的地方。
她能转身走开,把所有撕裂、尖锐、刀刃对撞的疼痛,都留在原地,留给那个还站在原地、喘不过气的周越。
他想要一个解释,她却用沉默堵住了所有可能的答案,一场旷日持久的冷战,她早早写好了结尾,却不给他看。
他快步跟上,步伐沉稳,却像踩在自己心口上,每一步都压着隐忍至极的痛感,重得几乎喘不过气。
“你放心。”他嗤笑一声,声音低哑,“工作上,我不会为难你。”他说得很平静,语气里没有起伏,却透着毫不掩饰的冰凉。
走出几步,他头也不回,丢下一句:“但你别指望我,还能像从前那样对你。”
一秒钟后,身后传来她的声音,冷静至极,甚至带着一点几近残酷的从容,“我本来也不需要。”
他脚步顿住一瞬,酒气与歌声扑面而来,包间里依旧热闹非常,助理们在角落轻声聊天,两位项目组负责人正在争抢麦克风,气氛烘得正热。
没有人注意到门口突然多出的那抹身影,仿佛谁也没发现他们曾短暂离席的两人。
周越目光一扫,瞬间落在正中沙发那端,郑曜天,已经到了。
他正斜靠在沙发里,身前摆着一杯酒,神色轻松惬意,一手搭在扶手上,正与人低声交谈,听到动静,郑曜天抬眼看过来,笑着朝他举了举杯。
“周越。”他笑意盎然,语气闲闲的。
周越走过去,勉强扯了下嘴角,礼貌颔首:“郑总。”
郑曜天站起身,抬手轻拍了他一下肩膀,眼神像带着几分看穿一切的调侃,又像随口一问:“你们夏总呢?”
周越唇线微抿,垂眸掩住眼神:“我出去抽了根烟,刚才看见她在打电话,应该快回来了。”语气平稳,听不出一丝异样。
他在原位坐下,端起桌上的啤酒,仰头一饮而尽,冰得过分,冷得像刚才她眼神里的那层霜,却也让他短暂清醒了片刻。
几分钟后,门再次被推开,夏知遥走了进来,她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神色平静,甚至还笑着对点歌的助理林千帆说了句“辛苦了”。
她缓步走向沙发,一眼没看周越,径直坐到了郑曜天身侧的位置。
她坐得很稳,姿态懒懒地倚着,侧身略微倾斜,低头看着郑曜天手机里的什么,语气轻快,唇角甚至还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笑。
两人靠得不远,气氛自然,仿佛从头到尾,她都只是去了一趟洗手间,而不是和周越在走廊里经历了一场撕心裂肺的情感战争。
她嘴角带着一点笑意,指尖偶尔点在屏幕上,看起来像是在点评什么,又或是分享某个无关紧要的小话题。
她看上去,平静、自持,从容得像什么都没发生,没有红眼睛,没有怒气,没有狼狈,甚至比刚才还更像她。
那个在众人眼中永远完美、疏离而优雅的夏知遥。
还不等他开口,郑晓天已经一边拿麦克风一边朝他招手:“哎哎哎,正缺人呢,你干嘛去了?来来来,周总,这首咱俩PK一下!”
他笑着起身,一把勾住周越的脖子,把他拉到自己旁边的空位上,语气兴奋得像孩子:前奏都放了啊,你别光站着,今晚你逃不了。”
周越任由他拉着坐下,手心冰冷,眉骨还微跳,他没接麦,只抬眼看了对面一眼,夏知遥感受到他的视线,似乎轻轻抬头看了他一眼。
她真的是,可以在十分钟内,从争执、崩溃、翻旧账,再归于平静的人,而她在郑曜天身边,笑得比她曾在自己怀里还温柔。
他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只知道,她可以对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男人那么温和,只有对自己那么冷漠。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压下所有想发作的冲动,终于接过麦克风,低声开口:“来吧,唱。”
又过了一段时间,郑曜天瞥了眼腕表,慢悠悠开口:“时间差不多了吧?
郑晓天伸手一挥,半倚着沙发笑道:“我来结,谁先走就别等,别搞得跟送客似的,咱们又不是老派酒局。”
人群里有人起身告别,有人继续低头调歌,包间氛围仍旧轻松喧闹,仿佛没人注意到此刻空气中突然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静默。
郑曜天忽然看向夏知遥,笑意从容:“知遥,需要我们送你吗?”
他语气得体,听不出任何别意,却像一块温和而锋利的石子,悄悄投进周越那已经不太平静的心湖。
夏知遥语气平和,面上带着礼貌的笑意,却不容再推让,“我叫车方便些,郑总别特地送了,我还得送小林回去。”她话音刚落,便自然地拉了林千帆一把,动作干脆而轻巧。
林千帆微微一怔,随即立刻配合地点头:“对,我们顺路。”
郑曜天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语气不紧不慢:“你们这位夏总,可不是一般人。”说完,他看向周越,眼神带着笑,淡淡的,却藏不住意味深长。
一群人站在门口寒暄,她往左,他往右,像是一场节奏脱序的双人舞,在最后一拍,各自旋出了不同的方向,背对背,默契又决绝。
他们都没有回头,仿佛只要不看彼此,就能将那场来不及善后的情绪,深埋进这夜色沉沉的落幕里。
这一夜,终究是散了。
第47章 Chapter 47 可也就是在那一……
其实, 周越早就知道,迟早会见到她。
这个念头像一根细线,在他心底悄无声息地拉扯了太久。直到那天的高层例会上, 郑曜天翻着资料, 语气随意:“林骁家里突然出事,暂时得请一段假, 我们得尽快派人去天行方略盯一下。”
那一瞬间,周越的心跳几乎漏了半拍,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抬头,眼神透过会议桌对面投过来的文件与光影,落在郑曜天脸上。
“我去吧。”他说得很平静, 只是一次普通的岗位轮换,却压住了所有在脑海里瞬间翻涌而起的回忆和名字。
会议结束后,众人陆续离场。
郑曜天没说什么, 只是对他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他那间位于楼层最里端的办公室,门合上的那刻,隔绝了外头的脚步声和交谈。
郑曜天走到办公桌后, 随手把文件丢在一边,回身倚着桌沿看着他,慢悠悠地问:“你早就知道天行方略那边是谁吧?”
周越没有否认, 只是垂下眼, 轻轻“嗯”了一声。
“你父亲恐怕不会太高兴。”郑曜天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那笑意里藏着洞察一切的睿智。
“前阵子他还特地来找过我, 说你刚回国, 想让你稳扎稳打走好第一步,别太激进。语气里的担忧,我到现在还记得。”
“我知道, 但他不能影响我们公司的内部调度。”周越的回答依旧简洁,说着,翻开天行的公司介绍,第一页上,几位合伙人的名字一一列出,每一个都是亲笔签名。
夏知遥,落在右下角,笔迹却极其鲜明,属于她特有的极具风格,看不出性别的行书。
周越盯着那三个字看了几秒,眼神一点点沉下去,那种感觉就像看见她本人,冷静,自持,充满力量感,不容质疑,也不轻易靠近,即使只是签名,也仍旧是那个他熟悉的她:毫无破绽,又美得难以直视。
郑曜天眯着眼睛盯了他足足十几秒,他轻笑了一声:“虽然天行方略是我弟弟的公司,但我还是得劝你一句,”
他顿了顿,声音里少了几分玩味,多了几分罕见的认真:“三思而后行。”
周越低头没吭声,只是静静地站着,像是在权衡什么。但下一秒,他抬起头,眼神与郑曜天正面对上。
那一刻,他的眼神清澈得几乎洗去了所有伪装,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半点退缩。
阳光透过落地窗斜斜洒落,在他冷峻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淡淡的金光,,那张向来寡言冷静的脸上,此刻却带着一种令人意外的坚定。
“你要个理由的话,我可以实话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