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行人走进酒店,项目方安排的接待点,夏知遥一边办入住,一边快速扫视四周,大堂布局、电梯位置、商务中心方向,统统记下,她从不浪费任何可以掌控局面的细节。
进了房间,她反手关门,她将行李箱推到沙发旁,径直走到落地窗边坐下。
她蜷起双腿,把额头抵在膝盖上,脊背僵硬,肩颈发紧,依旧绷着,不敢松懈。
她闭眼,深吸一口气,太阳穴隐隐作痛,眼睛干涩,她抬起头,右手缓缓收紧,直到指甲陷进掌心,痛觉传来,她才像是找回了身体的主导权。
她睁眼,恢复笔挺坐姿,打开电脑,毫无犹豫地进入工作状态,她不能被看到疲惫,也不允许自己被情绪打败。
脆弱是没用的,这句话,她早就写进了自己的生存守则。
手机屏幕骤然亮起,震动声在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来电显示:“程悦”。
夏知遥眉头轻蹙,眼神瞬间沉了下去。这个时间打来,不会是好事,她几乎本能地断定:出事了。
太熟悉了,这种电话的意义永远只有几种,数据错了,客户改需求,团队出了纰漏,无论哪一种,都意味着:今晚别想睡了。
电话还未接通,她已经在脑海里飞快预演所有应急方案,她习惯了,必须永远比问题快一步。
她接通,声音沉稳:“说。”内心却已在准备最坏的结局。
“夏姐,不好了……我、我好像拿错箱子了。”
她闭眼,深吸气,几乎是下意识地回道:“给机场打电话,明天就能找回来。”
“恐怕……来不及……”
她心口一沉,椅子刮着地毯发出刺耳一声,身体的本能比思维先一步意识到:大事不妙。
“你箱子里有什么?”语气中压着火。
“……文件夹,还有硬盘……沈总那份会前资料也在里面。”程悦的声音越来越小,“还有PPT草稿、翻译文档……都在。”
所有不能丢的东西,都丢了。
她很想说“没事”,但那两个字到了嘴边,最终没说出口,这不是“没事”的级别。
她闭了闭眼,声音依旧冷静:“我这就过去。”
但心里却在咆哮:我说了多少次?项目核心资料必须随身携带!红字、备忘录、会议反复强调,为什么她们总是记不住最基本的原则?
她挂断电话,转身冲出房门,此刻不是发火的时候,她知道,现在得补救,可那种怒意却在身体里灼烧。
那是“我把所有防线都设好了、你们还是能出错”的愤怒,是“我做了百分之百、还要替你擦屁股”的疲惫。
她看见那只陌生的行李箱安静地立在沙发前,哑光粉色,边角磨损,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她站在原地,盯着它,就是这么一只箱子,可能毁掉几个月的努力。
命运往往最致命的地方,从来不是暴风骤雨,而是,一个看似无害的失误。
她半蹲下身,拉开拉杆箱的一角,眼神淡淡地扫过去,黑色印刷体的行李牌安静贴在把手上:“SU YINING”。
夏知遥轻笑了一声,低声嘟囔:“连名字都不看一眼,拿得倒是挺干脆。”
在她层层设防、精确到每一个环节的安排面前,有人随手一个动作,就能把她所有预案撕出一个口子。
一瞬间,她觉得荒谬。更深的,是疲惫,她一直以为,只要她足够严密、足够用心,就能掌控全部变量。她把每一个环节磨到极致,所有文件分层存储,每一次出行都预演三遍。
可现实从来不会为谁的努力让路,她站在那儿,眼神沉沉地盯着那串字,忽然觉得这整个纽约的夜都荒诞得像场讽刺剧。
她还不死心,弯腰仔细翻查拉杆与箱角缝隙。指尖摸索着,在最不起眼的拉链夹层,终于摸到一枚蓝色的小贴纸。
哥伦比亚大学校徽。
那一刻,她眼神一凛,她迅速起身,走向沙发,指尖飞快地滑动手机,点开了一个久未点开的微信群:Columbia校友群。
她飞快打字:【有人认识SU YINING吗?刚从JFK出来,行李拿错,急寻失主。】
她知道,这群平时活跃度不高,但这是她眼下能动用的最快资源,她向来不信运气,也不寄望奇迹。
她只做一件事,在所有已知信息里,逼出解决路径,即使只有1%的可能性,也要迅速放大它。
几分钟后,屏幕跳出一条消息:【我帮你问一下,我学弟现在在校生群里。】
她眉头微动,心里那根弦终于松了一点,但还没等出一口气,更深的焦虑就如潮水般反扑回来。
问题不在箱子本身,而在她的箱子里,她带来的,不止是演示稿草稿,不止是翻译材料,更有全套尚未公开的客户名单、两家未披露合并意向的企业资料,甚至,还有那份她亲自撰写、连直属上级都未见的并购意向副本。
今晚她本来打算再微调一版,明天一早正式交呈。如果那份副本流出,轻则,被竞对预判;重则,引爆行业信任危机,项目直接腰斩。
她从不夸大风险,但这一次,风险确实能撕裂她的职业履历。
她感觉呼吸有点乱,她握紧手机,迫使自己镇定下来,但她知道,那种从骨子里涌上的恐惧,已经在蔓延。
那不是对失败的恐惧,而是对一切努力毁于一旦的恐惧。
“A模型锁档,立即暂停权限分享,所有涉及客户编号的邮件,一律挂起审批流程。”她语速极快,几乎不带一丝顿点,像是早已在脑海中演练过无数次,只等此刻调动全套应急流程。
就这一件事,可能让她三个月的准备付诸东流,不仅如此,还足以让她在这场决定未来升迁的纽约并购案中,留下“重大失误”的污点。
她站在落地窗前,城市的光像潮水一样涌动,而她却仿佛站在一个被放大镜注视的点上,,每一栋高楼、每一束光,都像是在注视她失手。
程悦刚挂完电话,立刻上前汇报:“JFK那边说正在调监控,但行李出关的部分还在核查,进度很慢。”
她轻轻冷笑一声:“JFK机场每天这么多人,系统常年滞后,不能光靠他们。”
她抬眼看了她一眼,语气清冷:“箱子是能找回来,但我们等不起。”
她依然站在原地,指尖飞快滑动手机,另一只手交叉抱臂,语气冷静得像系统语音:“这个时间段,中国学生大概率是春假回国。”
目光落回那行名字上:“如果是本科最好查,哥大一年从中国招的本科生也就二十多个。,研究生就难了,几百人起步,分学院还分项目。”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一顿,眼神像刀一样落在程悦脸上:“今晚前如果还没找到,明天一早我们去哥大国际生办公室。”
程悦点头,而她已经再次低头处理下一封邮件。
忽然,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微信弹窗跳出:【遥遥姐,你方便接电话吗?】
她的指尖顿了一下,像被某种温度轻轻碰了一下,那是风吹过旧时光的尾音,像夏天傍晚街角,小孩穿着大得过分的校服,背着书包朝她喊:“遥遥姐!去我家吃饭吧!”
她的指尖倏然停住,情绪像骨头被风拂了一节,酥麻,又藏着一丝久违的热。
她强迫自己压下那点轻颤,没有犹豫,拨了回去。
“喂?”她的语气仍旧是她最擅长的那种,冷静、清晰、无破绽。
一个熟悉的男声低低响起,带着隔着夜色都能听见的温度:“是我,周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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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Chapter 6 他是个男人,是早……
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对面传来一道轻柔却低沉的男声,像风不动声色地吹进夜色里:“是我,周越,遥遥姐。”
夏知遥,差点没反应过来,那声音……陌生又熟悉。
陌生在于低哑醇厚的音色,尾音稳稳往下压,带着种成年人的自信与底气,而熟悉的,是语气里那一抹轻轻的笑意,像年少时他站在门口,嘴角一扬,喊她一声,声音干净又执拗。
她挑了挑眉,语气没那么温柔,反倒带了点试探式的笑:“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那边沉了半秒,随即笑出声来,声音懒洋洋的,却透着种久违的熟稔与轻松:“我在校友群看到你发的照片了,那个叫苏以宁的,是我同学。”
“是你同学啊。”她语气一顿,唇角扬起一点讥讽,“我真得好好感谢她,让我在纽约的第一夜体验了一把惊喜开局。”
“她自己都没发现箱子拿错,我刚刚打电话过去,她还一脸懵。”
夏知遥“啧”了一声,语气带着点不真心的火:“得亏你看见了,我这边都快给项目方跪下磕头了。”
“行李我让她送过来。”周越的语气缓了几分,带点不着痕迹的试探,“你住哪儿?”
夏知遥没回答,语气直接:“我们去找她换吧,箱子里有些东西比较急用。”
“好。”周越应得干脆,像是早就猜到她会这样说,“你把地址发我,我开车过来,咱们一起去。”他顿了顿,又添了一句:“别耽误你正事。”
“得嘞。”她笑了一声,手指拨了拨耳边的碎发,语气还是那种张扬又带钩的调子,“那我就先谢谢你啦。”
接着,是他那句低得几乎听不清,却带着某种格外认真语气的回应:“遥遥姐……等我。”
夏知遥喊了声“程悦”,大步走向电梯,懒得收拾情绪,整个人像是按下了重启键。这事她已经处理完了,不值当浪费情绪。
可电梯下行时,她看着镜面里自己不受控微翘的唇角,还是低声骂了一句:“这小孩。”
周越还站在车边,手机握在手里,迟迟没收,他盯着“通话结束”几个字看了一会儿,嘴角不受控地扬了起来,像是意外中了个大奖,还不太敢信。
他低头笑了一声,眼神藏不住地亮,“她还记得我,还肯见我”是久违的,她还让我靠近一点点。
他启动车子,方向盘一转,轻声笑骂了一句:“你说你一点都不想我我也认了……可你等我这事,能不能再多来几次。”
夜色初沉,不久,一辆白色雷克萨斯稳稳停在酒店门前,车窗降下,周越转头,眼神清亮,语气却不容置疑:“遥遥姐,上车。”
周越刚解开安全带,似乎要下车,便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穿过夜风传来,“别下来了,把后备箱打开就行,我们自己放。”
他动作微顿,转头看去,只见夏知遥拎着行李走到车边,神色如常,语气平静中透着不容置喧的自持。
周越没说话,只是抬手按下按钮。
“来得挺快。”她随口说了句,拉开副驾车门坐了进去,动作利落得像是早就习惯了。
程悦跟着坐进后座,车门刚关,夏知遥侧头看着她空空的手,语气不疾不徐:“你带护照了吗?”
“……啊?”程悦一愣,慌张地摇头,“没有……在房间。”
夏知遥点点头,语气依旧平稳:“那你回去拿一趟,箱子上是你的名字,交接起来方便些。”
“我以为是您来……”程悦低声说。
“我当然也可以,”夏知遥看了她一眼,“但我也想让你多接触接触这些场面,没事,去吧。”
程悦松了口气,点头应声:“好,我马上去拿。”她推门下车跑远,裙摆带起一阵风。
程悦离开后,车里恢复了短暂的安静,夏知遥看了周越一眼:“你是不是在心里笑话我呢?”
周越耸耸肩,手扶在方向盘上,侧头望她,神情平静却认真:“我哪儿敢啊。但听你俩那对话,我猜……她是把什么重要资料放托运行李里了,还拿错了?”
“嗯。”她点点头,声音不疾不徐,“其实我也不能说她,她不是故意的,顶多就犯个懒。。”
说完这句,她偏头看向窗外,“只是……”她低声道,语气里没有责备,只有一种久违的唏嘘,“我们那个时候,真的是出了错就直接走人,谁也不会跟你讲什么情绪价值。”
周越没打断她,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像是在认真听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