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知遥被她这么说,笑着顺着话:“算是吧。”
周越坐在一旁,手里捏着水杯,目光却一直落在她身上。
她熟门熟路地走进厨房,把周妈妈带来的肉菜一一分类收好,顺手打开冰箱,把不该放的东西挪到保鲜盒里。
她的声音轻快,不时和周妈妈聊起装修风格,甚至连哪盏灯光适合看书都点评得体。
他知道她在伪装,像是在演一个“第一次来”的客套访客。
可他也知道,在另一个城市的深夜,她曾一边烤着吐司,一边很认真地说:“我以后要个落地灯,能照到整个书桌角落。”
这熟悉感让他生出一种短暂的错觉,她根本不需要装作第一次来这里。
周妈妈擦了擦手,在沙发上坐下,笑着开口:“你们都这个年纪了,以后结婚啊,房子、日子都得靠自己慢慢过起来,这房子我不动,以后你们想怎么布置就怎么布置。”
她转头看向夏知遥,神情亲切自然:“知遥,你这眼光好,后面周越要是谈恋爱,你帮着他掌掌眼。”
说着,又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笑着问:“对了,你这也没个好消息?阿姨红包礼物都准备好了。你妈上次还跟我说呢,说你每天就是工作,连对象也不找。你们这些孩子啊……”
夏知遥微微一愣,随即笑着摇了摇头:“我妈就是爱操心。”
周越坐在一旁,手指轻轻敲着水杯壁,目光落在她脸上,却没有插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应付过去。
周妈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诶,你那个大学同学不是挺好的吗?你妈跟我说过,上回你病了,他还去看你,在你家吃了顿饭的,叫什么来着……晓天?”
“郑晓天。”夏知遥笑着回答,“是我老板,我们一直是好朋友。他那个人吧……”
话还没说完,周越淡淡地接过去,语气不重,却透着凉凉的意味:“他那个人,三宫六院七十二妃。”
周妈妈愣了一瞬,像是没想到他会接话得这么干脆,随即“噗”地笑出声来,摆摆手:“哦,那还是当朋友的好。”
夏知遥也被逗笑,低下头抿了口水,借着动作掩去唇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玻璃杯壁上沾着细小的水珠,在灯光下泛着温柔的光。
片刻后,她眼角微抬,视线不动声色地掠过桌上的菜肴,落在对面那个沉静坐着的男人身上。
周越正看着她,目光里没有笑意,却像暗藏着某种不言而喻的情绪,隔着餐桌的距离,静静锁住她。
周妈妈还在不紧不慢地叮嘱:“公司忙就忙吧,可你也得注意吃饭。茶叶我给你放柜子里了,床单我已经换成新的了,还有……”
她一边说一边到处看着还缺什么东西,话题像没尽头一样延伸,列出一长串“需要这个,需要那个”的清单。
周越低着头,像是在听,却始终没回应,只是慢慢地,将目光移向了夏知遥。
他的视线很安静,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从她的脸颊开始,一路往下滑。那目光缓慢、刻意,仿佛在拆开她的外壳,直到落在她颈侧的那一截皮肤。
夏知遥心里一紧,下意识抬手轻轻碰了碰脖子,她不确定昨晚上周越是不是又在她脖子上留下什么痕迹,只觉得一股热意顺着脖颈爬上耳尖。
周越撇了撇嘴,唇角那抹笑意带着一点坏,似乎在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夏知遥看懂了他的意思,心里又急又窘,他就是故意的。
周妈妈突然转过头来,笑着对夏知遥说:“知遥,你来帮我看看,还缺什么不?我怕收拾得不全。”
“好的。”夏知遥立刻应了声,像是抓住了什么机会,赶紧起身跟着周妈妈去了卧室。
身后,周越的视线还落在她背上,那种带着点戏谑的温度像隔着空气追了过来。她没敢回头,只觉得脚步快了半拍。
第61章 Chapter 61 像是在无声地说……
夏知遥在手机里把周妈妈说的全都列出来, 边记边问:“空气炸锅其实可以买一个,很方便的。”
“对对,这样好。”周妈妈一边笑, 一边点头, 语气亲昵得像对女儿。
两个人在厨房里说说笑笑,连周越都忍不住在门口多看了几秒, 那画面安稳又和谐,让他一瞬间觉得, 这才是家该有的样子。
收拾好后,周妈妈拍了拍手,说差不多该走了, 夏知遥看了看时间,也跟着站起来:“我正好也走一趟,送您下去。”
周越没拦, 只是淡淡应了一声,看着两人肩并肩走出门的背影,心里忽然安静下来。
晚饭, 他把妈妈带来的菜一一端出来,加热后摆在餐桌上,没有精致的摆盘, 也没什么复杂的花样, 却很合胃口, 咸淡正好, 热气氤氲里有股熟悉的家的味道。
吃完, 他利落地收拾了桌子,把碗碟刷得干干净净,厨房重新恢复安静。
走出浴室, 他单手撑在桌沿,另一只手翻开电脑,屏幕亮起,文件和未读邮件像一条无声的清单,提醒着他还有多少事情没完成。
他揉了揉眉心,随即沉进工作里,一封封邮件被回复,一个个文件被批注,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滑过去。
直到处理完最后一份文档,他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合上电脑,感觉肩背的僵硬像被抽走了一半。
被子翻开,他钻进去,才发现有点冷,不止是温度的冷,还有一种莫名的空落感,他翻了个身,盯着天花板,觉得有些不习惯。昨晚这个时候,身边还有夏知遥。
周越闭上眼,昨晚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浮上来,她在昏暗灯光下的侧脸,指尖抓着他肩膀的力度,唇间溢出的低喘,还有那种让人分不清是克制还是纵容的眼神。
他呼吸微微发紧,越是去想,越清楚,这种迅速沉下去的放松感,已经很久没有过。
就像他说的,夏知遥在的时候,他睡得很好,哪怕只是安静地坐在同一个空间里,也能让他那根绷得死紧的弦一点点松下来。
他闭上眼,耳边像还残留着她的声音,有时候锋利得能把刺出血,有时候又出乎意料地温柔。
那些画面一幕幕闪过,困意渐渐涌上来之前,他想,这一觉,大概会睡得很沉,可心底某个角落却模糊地知道,这份安稳,只有她在的夜里才有。
第二天中午,周越迷迷糊糊翻了个身,正打算再补一觉。
门铃却在这时响了,突兀而执着,一声接一声,像是不肯罢休的闹钟,把他从困意里硬生生拽了出来。
他皱着眉坐起身,披了外套,踩着拖鞋去开门,门外站着快递小哥,手里提着几大袋子,脚边还码着十几个箱子,个个都贴着清晰的收件信息。
“周先生?这些都是您的,晚点还有。”
周越愣了两秒,嗓音还带着没睡醒的低哑:“……我没买东西。”
快递员显然对这种反应很熟悉,笑着说:“您家有人帮您下的吧?”
周越低头签了字,刚把门关上,回头一看,自己家客厅已经像个小型物流分拣中心,箱子堆到茶几和沙发边上,颜色和尺寸各异,甚至还有几个明显是生鲜保温箱的。
床上用品、四件套、羽绒被,外包装都是低调的高级感,手感柔软得像云,厨房的调料、锅碗瓢盆、刀具,品牌全是她以前爱用的。
甚至连纸巾、洗洁精、收纳盒这种小细节也没放过,颜色、尺寸、材质,他几乎可以想象出她在屏幕前一点点筛选、反复对比的样子。
他站在一堆箱子中间,有些发懵,低头拆了一个箱子,里面是枕头,旁边一个小箱子里,是两套深色的浴巾和毛巾,洗标上熟悉的品牌标志让他微微怔住,那是她曾经坚持要换的,说柔软又耐洗。
他忽然有种奇怪的错觉,好像她只是暂时出门,很快就会拎着钥匙回来,像什么都没变过一样。
他弯下腰,把最靠近茶几的一只箱子拉过来,里面是两只厚底的白瓷马克杯,再往下拆,是一个保温壶,配套的滤网和茶罐整齐嵌在泡沫里。
那种细致入微的周到,不像是随便送几样东西,更像是在替他,把日子从头到尾重新安排好。
客厅很快被拆开的纸壳、包装袋占满,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生活入侵。
周越坐在沙发上,伸手按了按新枕头的软硬度,那种熟悉的回弹感,让他胸口微微发紧。
他一时有些茫然,不知道该先收拾这些东西,还是先给她打个电话问问。手已经摸到手机,却在拨出之前停住。
低头看着自己被一圈箱子围住,他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恍惚,像是有人不动声色地闯进来,把空落的地方一点点填满,而他来不及拒绝,也不舍得拒绝。
他低低叹了口气,视线在满屋子的快递盒和崭新的生活用品间缓缓掠过,像是被推入某种“被照顾”的场景。
没有多余的字条,也没有任何解释,她就这么默不作声地把这些都送来了,只是把这个原本像临时落脚点的房子,一点点变成像“家”的模样。
周越安静坐回沙发,四周是拆到一半的纸箱和还没收拾的碎纸,低头笑了一下,笑容淡淡的,不张扬,却透着久违的安心。
她一直都是这样。明明什么都不说,却能一件件地把他的生活缝补得刚刚好。而他,好像也开始习惯了这样的她。
“夏知遥……”他低声呢喃,不带责怪,更像是一声深长的叹息。
她没再提两人之间的事,却用这些细碎的生活痕迹,代替了“关系确认”,把那句“我还在意你”藏进锅碗瓢盆、藏进日常细节里,比起那晚的情欲缠绵,这种无声的安置,更让人心乱。
手机“叮”地一声响起,他低头点开微信,是他妈发来的:【那天看你家缺了好多东西,知遥说她帮你买的。你记得谢谢人家。看人家这个姐姐当的。】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手指才慢慢动起来,回了句:【我知道了。谢谢妈。】
收拾东西的动作很慢,每一样生活用品在手里停留的时间都比必要的长,他像是要确认,这些真的是她挑的,她的眼光,她的习惯。
收拾到最后一个箱子时,天色已经暗了,窗外的霓虹灯光透进来,把客厅映得一半冷一半暖。他靠在沙发上,忽然有种冲动,想听听她的声音。
手机就在手边,他解锁,找到她的名字,按下拨号键的瞬间,心跳竟无端地快了一拍,电话响了很久,却一直没人接。
周越靠着沙发没动,屏幕黑下去的那一刻,他忽然笑了一声,不知是自嘲,还是失落。
他低低地说了句:“你啊……”声音里带着一点宠,也带着一点无可奈何。
屏幕再次亮起,是她的微信,【有事?我在我妈家。】
周越看着那行字,沉默了两秒,指尖动了动,回了三个字:【谢谢你。】
很快,她的消息跳了出来:【应该的,反正是你妈出钱。】
周越盯着那句话,靠回沙发,低头看向茶几上的保温杯,指尖摩挲着杯身的金属纹理,似乎想从这冰凉里分辨出一点属于她的温度。
她的语气看似云淡风轻,像在说一件不值得放在心上的事,可他听得出,那里面隔着一层不易察觉的距离,像是故意在提醒他,不要把这当成她的“特别”。
可他清楚,这些东西不是谁随便就能挑的,更不是谁愿意花时间替他一一备齐的。
他仰头靠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沉默了很久,心底那种被轻轻推开的感觉越发明显。
他们之间的关系,说起来像是一种临界状态的化学反应,表面平稳透明,实则只要有一个外力介入,就能瞬间失控。
白天,在公司里,两人从不越线半分。
夏知遥一贯的冷静、干练,处理事务总是快、准、狠,周越沉稳、理智,对外滴水不漏。怕偶尔对上视线,也只在工作所需的那一瞬。
会议室里,他们并肩作战,思路清晰、配合默契,话语间全是专业术语,任何私人情绪都被关在门外。
可一旦夜幕降临,应酬、饭局,气氛微妙地松动,酒杯碰撞的脆响混在灯影里,节奏就会变,只要酒精沾上唇齿,那条白天画得分明的界线就会变得模糊,甚至消失。
他们从不谈爱,也不追问第一次之后是谁先靠近谁,每一次都像是一场“无意中的例外”,却来得过于自然,自然到像是一种早就形成的、只属于他们的默契。
饭局散席时已经快十点,外面夜色沉下来,走出包间的那一刻,夏知遥神色看不出情绪,可在酒精的映衬下,眼尾却像是被染上了一点更深的色。
周越走在她右侧,外人眼里,他只是绅士而礼貌地维持着同事间的距离,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隔着半步的距离,他能闻到她呼吸间清淡的酒香,混着她一贯的香水味,像是勾着他往深处走。
下楼的时候,两人都没说话,等走到停车场,夜风一吹,白天的理智像被一点点剥掉,只剩下那种熟悉的、危险的默契在暗处发酵。
他拉开车门,视线与她短暂交汇,她没躲,也没移开,只是微微一挑眉,一个极轻的动作,却足够让界线崩塌。
周越没多说一句话,可那股从饭局出来后就开始滋生的燥意,在车内狭小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她侧过脸看向窗外,城市的霓虹倒映在她的侧影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既疏远又近得触手可及。
红灯前,他终于侧头看了她一眼:“去你家,还是……”
夏知遥没转头,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你家近。”
就是这一句话,让他唇角几乎不易察觉地抿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