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盯着深渊,又扭头看了看路屿,轻轻吐出了词语:“雅努费尔尼。”
路屿明白它指的就是海底的裂缝。
虽然不是她原本想的,类似工艺制品般的大门,但此刻“开门”变成了具象化的场景。
“进去吧。”路屿说。
维萨拉却摇头,“危险。”
明明知道她的力量,它却拒绝带她进入,路屿试探着问:“那里有很多吃人的怪物?”
“有毒,”维萨拉说,“门会关闭,很快。”
维萨拉曾经说过这个世界有毒,纳迦利活不了太久,所以同理而言,它们生活的领域对人类来说也是有害的?
海底的门像会呼吸般微微舒张,散发出的红光,让人本能不安,像是用外表警告人们不能靠近。
尽管依然好奇,路屿觉得还是不要冒险,万一回不来就麻烦了。
路屿收回目光,发现维萨拉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金色竖瞳里不知怎么透出了留恋之意。
她意识到是告别的时候了,虽然昨晚和今天都打了一架,经过共同的战斗,她好像真将它当做了同伴。
路屿从纳迦利尾巴上爬下来,小心翼翼扶着墙,站在树枝根部。
“好了,你过去吧。”她说。
维萨拉反而凑近了路屿。
路屿只是感到阴影从头顶笼罩过来,紧接着皮肤一凉,它竟然伸出那条新长出来类似人类的舌头,舔了一下她的脸颊。
“下次见面,我能跟你交|配吗?”它认真地问。
路屿立即道:“不行。”
维萨拉不协调的五官浮现了近乎失望的表情。
“不过如果还有机会再见,”路屿说,“我们可以聊聊天,你告诉我关于纳迦利家乡的事。”
“好。”维萨拉的嘴巴立即弯起,咧到耳根——当然是字面意义的。
它扭动着尾巴,转身一跃而下,很快就被浪水卷入百米之下的底部,身体钻入门里消失无踪。
漩涡带动着风,将路屿的头发吹得扬起,她单手紧紧抠着墙壁凸起的部分,对着蓝洞拍了一张照片,忽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她要怎么离开?
即使门关上,不再会被水流卷入海底,她依然要游过那条水道返回洞窟。
在路屿失神般地盯着海面的时候,她注意到了随着海浪不断被翻上又沉下的白色船只,已是完全倾斜的状态。
似乎几分钟前,还有游客在蓝洞上方。
靠着雅努费尔尼和星岩散发出的光,在努力寻找下,路屿终于看到了船只附近几颗脑袋,此时挣扎已经十分无力,
情急之下,路屿猛地想起自己还有一张高级飞行卷轴。
路屿打开NPC模拟器的卷轴。
【[金]高级飞行卷轴:长出健壮的翅膀,让您在天空中自由翱翔!注:持续二十分钟,请在时间截止前抵达安全位置,以免受伤】
路屿顾不上其他,点上使用,背部一片灼热地痒意,像是长出了什么东西。
她下意识抖了一下,羽骨在肩胛处撑开,羽片层层舒展,身体随之一振,腾空而起。
刚开始并不熟练,不受控制地栽向水中,路屿连忙用力扇动羽翼,又如火箭似的朝月亮笔直冲去。
过了一会儿,她才适应这刚长出来的翅膀,降低拍击的节奏,身体好似被风托举而起,四周的景色在急速倒退。
路屿贴近海面,以最明显的白色船只作为目标,找到了离自己最近的两人。
她两手一手揽住一人,将他们从水中拔起,然后才发现竟然是季沐尹和凌晏深,他们已经失去了意识。
飞到半空才发现两人的重量实在难以维持,不止两只胳膊要脱臼了,翅膀扇动起来也分外吃力。
路屿几乎是凭借意志力和肾上腺素强行撑到珊瑚脊的悬崖上,把他们放到地面,刚喘了口气,又朝海上俯冲。
这次她拖上来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土著,第三次则是个陌生的冕兰男子,看起来年纪不到三十。
路屿越来越吃力,一边想吐槽这些成年男性看起来不胖,却一个比一个重,或许是常年户外,肌肉含量过高。
海上的漩涡虽然有了减缓之意,却还是拖着船体往深处牵引。
路屿最后冲向漩涡中央,把已经被深深卷入水中的年轻人拉起来。
看到贺子澄的脸,她倒没有特别的情绪,唯一想法大概是幸好这货比前一个人轻了许多,路屿环住他腋下,奋力飞行,却在靠近悬崖时感到不太对。
羽翼正在消散。
二十分钟到了。
下次一定先给自己定个计时器,路屿想着,使出吃奶劲把贺子澄往岸上一抛,自己却极速下坠。
一切都发生在瞬间,她根本想不起、也来不及施展任何咒语,双手在空中乱挥,似乎摸到了岩石,本能地要抓住什么。
随着一阵闷响,身体传来钝痛,路屿掉落在一块突出的石块上。
那石块面积极小,只够人站立,她半挂在上面,下半身悬空发麻,路屿右手死死抓住凹凸不平的墙面t,将身体往回缩,确认不会掉下去才勉强喘口气。
身上的痛意越来越强烈,路屿感到自己骨头断了,她喝下伤药,痛意也只是缓解了一部分。
大概是连着从海中捞出了五个人,加上一路从酒店寻找纳迦利、与纳迦利打了一架,再到洞窟中发生的一切都让她精疲力尽,路屿本想歇一会儿再做打算,没想到头一歪就彻底昏睡了过去。
第133章
海水迅速后退, 露出更深处的沙滩与布满暗色礁石的海床,搁浅的鱼在砂砾和石头间扑腾挣扎,风停了, 远处的海平面寂静得怪异, 连海鸟都不见踪影。
这是难得一见的奇景,不只是孩子们好奇,连成年人都纷纷从沙滩椅上站起来, 朝海平面张望。
不知谁开玩笑般说了一句“不会是海啸吧”。
海啸预警系统常年失修, 没有任何反应,但已有惊慌的喊声响起:“快回来!海啸来了!”
依然有人在远方的海水中游泳,对这场悄然而至的灾难毫无察觉。
路屿跟着其他人一起喊着“快回来”, 喊到嗓子冒火,嘴巴里一股血腥味, 才见水中的熟悉身影终于朝岸边回撤。
然而远处衔接着天空与海平面的灰影逐渐显露,不是山或雾气, 而是巨浪。
“快跑啊, 快跑!”
路屿大喊,却被一个中年男人一把拽住。
男人怀里还抱着幼小的女儿,声嘶力竭:“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游客们惊慌失措地往高处拔足狂奔,路屿也被人流冲得跌跌撞撞,不断扭头回看。
巨浪冲向海岸, 瞬间就将那道身影吞没了, 路屿差点跌倒, 又被那中年男人拉起,但不管怎么奔跑,浑浊的高墙般的浪水依然在不断拉近距离,并以毁灭的力量碾碎经过的一切。
船只、建筑、车辆, 像积木般一个接着一个坍塌。
水很快淹没到腰部,路屿看不到那个抱着孩子的男人了,下一瞬间便漫过了胸口,耳边尽是嘈杂的水流声和撕裂房屋时的轰鸣,连人们绝望的哭喊都听不到,路屿抱住了一棵树才勉强没有倒下。
然而还没庆幸,湍急的水流再度扑了过来,这次没过了她的头顶。
慌乱之中只剩本能地挣扎,浑身都很痛,好像撞到好各种石头和金属物,失去意识的过程十分漫长,现实中可能只是十几秒。
她恍惚记得自己被一只手抓住。
像是经过了濒死的人生走马灯,放映结束后她又来到医院,满地尸体,裹尸袋都不够用。
她还看到了那个救了自己的中年男人,他已经死了,身体浮肿得厉害,他的女儿一动不动地坐在尸体旁,神情呆滞。
路屿一路踉跄着,祈祷不要在其中看到父母的身影,又害怕他们变成失联中的一员。
有人拦住了她,路屿抬起头,错愕地看见了这个夏天让她心动不已的面孔。
他明明已经被海水吞噬了,这时候浑身脏兮兮的,却状态良好。
路屿顾不上细想,只以为当时在海滩看错了人。
“来,喝点水。”少年把矿泉水瓶塞到她手里,“现在干净的水和食物很难找到,你多吃点,不然体力不够。”
他又拆开一袋红豆面包。
路屿接过面包,低声说了句“谢谢”。
然后,她又忍不住盯着他,“是你救了我?”
少年点点头,拍了拍胸口说:“刚刚真的好险,差点就来不及了,我给你把伤口处理一下。”
他像变魔术一样拿出碘酒和棉签,就蹲下身去要给她擦拭那布满大大小小伤口的腿,一些地方甚至皮开肉绽,到现在都还流血,而她直到此刻才察觉到疼痛。
路屿不自在地缩了一下,“不、不用了,我得去找我爸妈。”
“不会耽误,很快就好了,”少年握住她的脚踝,示意她别动,“别担心,一会儿我跟你一起找,你父母会没事的。”
***
路屿睁开眼,不知道怎么又梦到三年前的事。
好像在一次又一次同样的梦境中,记忆逐渐加深。到此刻她终于能确认,救了自己的人,绝对不是贺子澄。
她宁愿相信天下存在同姓名外貌的巧合,宁愿那段记忆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也不信自己在贝林公学见到的、在海神号遇到的贺子澄和那个少年是同一人。
身下传来不太舒服的触感,她的身体正在摇晃,思绪逐渐归于现实,她发现是整个空间都在震动。
看到极低的深色的天花板,路屿才想起昏迷前发生了什么。
她救下了几个人,然后飞行术失效,落在了石头上——
路屿悚然一惊,现在这明显不是在室外。
她艰难地转头,更令人惊悚的事发生了,她竟然看到了秦铭遇,对方像个沉默的石头,一动不动地坐着,连呼吸声都没有。
是幻觉吗?
路屿用力闭上眼,再睁开,依然对上秦铭遇的视线,她发现他是真实存在的,他们正在一架飞机里。
路屿一下子眼睛睁得极大,随即就要爬起来,然后发现自己肩膀处被绑带固定,整个人都动不了。
大脑轰的一下,再想到旁边虎视眈眈的秦铭遇,她这是被前男友绑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