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懦夫!不辨是非的恶魔!
“——畜生!”
祁聿无法遏制住心中的愤怒,捏紧了拳头,直到完全遏制不住暴力倾向而重重锤在了墙面上。
手上嶙峋的骨节破了皮,鲜血淋漓。
他无法抑制内心的悲怆,被如此荒谬的事实戏耍,祁聿感觉一阵阵乱七八糟的情绪涌上脑袋直至身体麻木。
祁承明知一切的恩怨始于祁常隆,却将恨意发泄在无辜人的身上;而曾经做错事的父亲又反过来发现了自己对祁承的歉疚和悔意,假惺惺对祁承施以庇护;为了家族利益的爷爷剥夺了他为母亲报仇的权力。
他何至于如此愚蠢……竟还对后两者抱有一丝亲情仁义在。
祁聿双眼血红,从尖锐的眼角红到了眼尾的折痕,恨到眼睛的红血丝和下眼睑的充血交织不分彼此。想起母亲就这样死于这些人的仇恨、漠视、利用,祁聿竟像个小孩子一样伏低了头,泪水从捂着脸的指缝里落了下来。
身后传来静悄悄的一声——
“哥哥?”
*
“哥哥,你怎么了……”
江白纤细的手轻轻搭在他肩膀上,她蹲在了他身边,仰头关切地看着他。
傍晚祁家的车停在楼下时,江白就在房间的窗户边看到了祁聿半边脸上浮红的掌印,她本来想下去欢迎他们回来,想到他脸上的伤又顿住了脚步,就呆在了房间里。
她虚掩着房门,能听到轮椅压过地毯的声音,大概又去书房谈工作了。
江白靠着门口,想知道今晚发生了什么,但是又知道比起宽慰他应该更需要独处的时间。
她在房间里写着申请文书,一字一句,从江青市她如何努力读书也难以在千万考生的竞争下争夺第一,到她如何得到资助的机遇选择了斯坦福大学战略管理专业,字字恳切。像是夹带私货,她把祁聿写进了文书里,写他如何给她的职业生涯启蒙,写他如何把商业化的数据讲得有趣。
等反应过来,她看着满篇文字,竟像是一封情书。
江白的嘴巴抿成了一条直线,也不知道最终这封文书还合不合格。
她拉开房间门,书房还亮着灯,她记得徐彦哥已经走了许久了。
江白走到门口,猝不及防听到一声巨响,像是东西砸下来的声音。她不知道是不是祁聿因为今晚的事在宣泄情绪,静静地站在旁边待了一会儿。
没有声音,但她还是没有离开,心中的担忧促使她无论如何也想去看一眼。
江白没有想到会看见祁聿在哭,不是纯粹的流泪,是带着强烈怒气的宣泄。
她从来没见祁聿为什么事情多皱两分眉头,也没见他愤怒过、伤心过,江白几乎是随着本能走了过去,带着完全藏不住情绪的一张脸。
祁聿没想到江白会进来,他一瞬间有一丝不可遏制的怒气,从旧事平白无故牵扯到江白身上,但抬起眼皮后看见她灵动的、但同样模糊的眼睛,瞬间用理智压下了那丝迁怒。
他声音沙哑,一阵见血地指出:“你伤心什么……”
江白也不知道自己鼻子为什么酸酸的,但几乎是看到祁聿猩红双眼的一瞬间,这股气就从心里冲到了鼻子上,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共情。
她毫无遮掩。
一开始她对祁聿的喜欢很简单,自娱自乐,就像是多了一笔外人没发现的宝藏,渐渐的她开始理解他的孤寂、他的阴郁,这份喜欢掺杂了一丝担忧;在他教给她更多东西时,江白想起他的智慧和成就,她的喜欢又多了分自卑。
越来越不纯粹,越来越有贪念。
而现在看见他的痛苦,她再也不能以一个自得其乐的暗恋者处事,她甚至忘了不能逾越的鸿沟,只想要为他分摊一分痛苦。
这样炽烈的喜欢在她的眼睛里,她不做遮掩,祁聿自然看得出来。
江白慌乱地低下头,竭力让自己看起来冷静一点、正常一点。
“我只是不想看你一个人在这里难过,就进来了,对不起。”她答非所问。
江白站起身来,弯着腰轻轻碰了下他左边的脸,脸上的浮肿比她想的厉害,可能是因为泪水的浸染红得厉害,祁聿皱着的眉头抽动了一下。
“我听说鸡蛋可以消肿,我下去……”
她刚刚转身,祁聿抓住了她的手腕,随即松开。
“不用。”
江白再看他时,祁聿已经调整好了情绪,只是两只眼眶还红着,显得他脆弱又坚毅,十分……漂亮。
这个词不太恰当,但是太符合他了。
江白盘腿坐在了他旁边,忽然单手触摸上他的膝盖:“我听星星说,你还能站起来。为什么不试试复健?虽然很痛苦,但能叫那些人尊重你、让想伤害你的人多一分忌惮。”
“每天花七八个小时在一件希望并不高的事情上,耗尽心力和情感,这不是我目前的最优选,我还有其它的责任。”祁聿垂下眼看着她。
江白本就不抱希望,祁聿背负着那么多事,哪一件都不可能放下。她只是觉得祁星的“遗言”太悲怆了,如果她早点说,劝动了,万一大家都好起来呢。
“如果我快点长大,是不是就能有保护你的能力……”
“呵。”祁聿短促地笑了声。
江白疑惑地抬起头:“你笑什么?”
“只是觉得你很有勇气。”
在这样一个父亲杀死原配妻子、大哥杀死兄弟母亲的家族,要多狠心才能成为别人的盾,这样一个小朋友却想保护他。她过于柔善,注定不可能是把保护伞,作为诱饵甚至都过于柔弱。
祁聿看着她的眼睛,太过干净,所以她想什么都明明白白写清楚。祁聿实在想不明白,自己一个残废有哪点值得她喜欢,不过她还小,可能只是一时的情愫,他没揭穿,也没追问。
只是摸了下她的头发。
“回去休息吧,我心里已经畅多了。”
江白的目光顺着他伸来的手看过去。
“你的手……这么多伤口,你一点也不知道痛吗?”江白抓住他的手指,眉毛皱得更深了,像是个小苦瓜。
“这么重,不处理可不行,我去找找医疗箱。”
“在储物室的最底层抽屉。”祁聿提醒道。
江白站起身来,撑着旁边的书架揉了下膝盖弯,腿都已经曲麻了,她一瘸一拐往门外去。
她拿着医药箱上来,顺手拿了一个鸡蛋。
“揉一揉,明天就不会有痕迹了。”江白把鸡蛋按在他脸上。
祁聿无奈,只能伸出左手按住鸡蛋。江白往他的手上淋碘伏,他伤的地方太多,只有这样才能少点触碰伤口的痛,她拿棉花浸透生理盐水,把他手其余地方擦干净,一点一点。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书房就像夜幕下的月亮一样寂静。
江白用纱布沿着他掌心一圈缠上,祁聿稍稍动了下手指,她惊慌抬起头。
“我弄痛你了?”纱布确实很粗糙,对于伤口来说有些痛感,但是透气,这样能好得快点。
“怕什么,你手太轻了,可能没缠紧。”
“我又没有经验,你将就一下吧。”
江白往上面系了个小小的、丑陋的蝴蝶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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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自我感觉甜甜的~[摊手]
第39章 车祸 崩溃
时间过去得很快, 转眼江白考完了第二次SAT,并顺利拿到了斯坦福大学商学院的offer,立刻申请了美国签证, 去学校这件事也变成了单纯的和朋友团聚。
十几年的苦读终于走到了尽头。
十二月三日, 江白的十八岁成人礼。她正式具有了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签下那份双向意向监护协议。目光落在“监护期限:至死亡为止”那一行字上时,她指尖微顿, 忽然清晰地意识到——从今往后, 她有权参与祁聿的人生,而自己的未来也将与这个人牢牢相连。一种深沉而绵长的安宁感,从心底缓缓蔓延开来。
这场生日宴,并非寻常喧闹的派对, 而是智航医疗企业的天使投资晚宴。祁聿送给她的成人礼物,正是一笔不必为风险担忧的天使投资, 也是她职业道路的起点。
第一次站在媒体镜头前发言, 江白不自觉攥紧指尖,面对人流有些局促。可她一抬眼,就看见祁聿坐在红毯前方第一排, 静静望着她。
忽然想起他说的“背挺直,往前站一点”,江白深吸一口气,肩背悄然舒展。这一刻,她对自己成年的身份有了更清醒的认知——在这里,没有人会把她当作孩子, 她只是投资人江白。
而她并不知道,这两千万的投资如同一块沉石落入风投圈,激起不小波澜。圈子里不少人注意到她, 也注意到她背后的乾元资本。尽管没有人知道江白与创始人祁聿的具体关系,但她俨然已成为“祁家”的第一位女性投资人。
但是从生日过后江白再见到祁聿的日子很少很少,他时常外出,似乎越来越忙,庄园的佣人、保镖也越来越多。
十二月中旬,南城那天罕见地飘了雪,尽管只有傍晚的几个小时,浅浅的雪花覆盖在花坛上,片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诺拉伸出小猫垫,碰了碰花蕊上的雪沫子,灵动的猫眼看着雪花转眼消失,它愈发不甘心,一直在花坛边踱步。
江白在客厅和祁星对弈,下的国际象棋,他俩都是半斤八两的新手,正乐此不疲。
这天晚上,徐彦很慌张地来了庄园,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和她俩打招呼,就直奔书房而去,祁星和江白都停下对弈看向徐彦上楼的背影。
“怎么了?”
“不知道。”祁星摇头,心脏没来由地突突直跳。
没过多久,祁聿独自下楼,他轻轻摸了摸祁星的头,语气温和地商量:“圣诞节和爷爷过怎么样?后天我送你回京津。”
祁星不解,反问道:“怎么突然要送我回去?”
“后天我要出国一趟,这儿没人照顾你。”
“是国外有新技术能治你的腿吗?”祁星眼睛一亮。
祁聿受伤后很少出国,乾元资本所有国外事务都由美欧区CEO宋有志解决,只有医疗上出现新技术时,祁聿会去尝试治疗。但这次他没明说,只是冲祁星点点头。
他转头又看向江白:“时间不长,在家里等我,不要乱跑。”
江白总觉得这不是真正的理由,祁聿那句话的重点也不在“等他”,而是不要“乱跑”。
“好,我等你回来。”
“我后天早上出发,顺便送星星回京津,”祁聿看了下手表,“别玩太晚,晚安。”
祁聿交待完两人上楼,徐彦靠着沙发站着,满头冷汗看向他:“你安排好了?”
“坐,不要自乱阵脚,到了挪威你先跟着暮尘走。”
“不行,”徐彦一口否决了,“我留在国内,他反而要花时间找我。如果我跟你同行,他说不定会直接下杀手……况且,我不确定这份文件对他到底有多重要。”
“错过了这个机会,你怎么走?到时候更加危险。”祁聿皱眉。
“我相信你,你快点。”徐彦抱着自己的胳膊。
祁聿挪动轮椅到他面前:“你冷静点,再跟我说清楚当时的情况。”
“这份实验记录跟他们披露的临床进程完全不一样,我不知道具体内容,全部用u盘拷贝了,我觉得是研究组原本的实验数据。当时丰瑞的副总来了,电脑有余热,他们立马就查看了这台电脑,我没办法遮掩,直接刷了权限卡出来,祁承应该是百分百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