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她自己也绝不会看着别人吃，所以，去国营饭店就得点三碗大排面，正儿八经当个午饭吃。
她算了手里剩下钱的用处，是够用的，这个月少存一块钱，又不是大事，就满足向河跟小溪吃大排面的愿望吧！
她高高兴兴决定了：“好，那我们去吃大排面，好吃的话，下个月公社杀猪，我们就要纯瘦肉，我给你们再做一次！”
第11章 她越发紧张：“顾大哥，我好……
大河村对知青挺好的，按照技能安排工作，夏冬至之前是后湾村知青，高中毕业，且有一年小学的教书经验，申请进村小学教书，但后湾村宁愿让只有初中文化的知青媳妇教书，也不用她。
她在后湾村只能下地劳动挣工分，那一年的劳作真是辛苦，到了冬天，连一件棉衣的棉花都凑不齐，然后发生了一件事，她被后湾村知青们集体孤立，排挤她睡最靠门窗的床铺，冷就不说了，大冬天下雨故意开着窗户，被子打湿了根本没法睡。
她可不是善茬，闹到公社，要求换个知青点，不给解决，她也过不下去了，公社问了另外两个村子，长岭村的知青点已经满了，后河村接收了她。
她在后河村劳动了一年，换了新村长，上任后陆续为村子做了几件大事，村办的罐头厂、砖窑厂、还把小学给办起来，她高中生，就被安排进小学教课，记满工分，可算是赶到巧儿了。
跟她关系最好的徐香芸被分到公社卫生所，一个月还拿八块钱工资呢，不过香芸姐爸妈只有一个人拿工资，下面还有弟弟妹妹，她的工资都寄回家补贴家用了，每个月一次来县城邮局汇款，她都舍不得吃一碗肉丝面。
夏冬至最近发了一笔小财，县里注重教育，她们这些代课的知青，被叫到县里开动员会，也能领到五块钱补助呢，这个钱是县里财政补贴的，她刚刚拿到，当然要回报照顾她的香芸姐，请她吃碗肉丝面。
“香芸姐，我跟你说个事，你可要帮我保密，上回动员会开完，县G委会的严委员叫我留意公社治安队的顾队长，对比他和三年前走的时候区别大不大？这我哪能知道，我扯了几句，说我在大河村四年，顾队长走了三年，剩那一年的时间，统共没见过几面，不了解所以不好评价，他觉得有道理，就叫我留意着，看顾队长有没有反常的举动，有的话告诉他一声，还叫我保密，啥目的呢？会不会跟他带回来的省城小媳妇有关？”
夏冬至想了一个月没想明白，能说的人只有嘴特别严的徐香芸，听听她的意见说不定有新的思路。
“顾队长媳妇父母被红袖章带走，按理说顾队长的结婚报告批不下来吧？但是顾队长还是给人带回来了。”
夏冬至四下看看，还好国营饭店人多声音大，她和徐香芸交头接耳小声说话，除了这桌她们自己，别人听不清。
她发愁：“我是不想管的，但县里随便哪个芝麻绿豆大小的干部，说句话就能找理由给我这代课老师的工作弄没，得罪不起，我还是得观察观察，给人家回个话，对吧？”
徐香芸道：“你考虑的挺周到，我都给不出更好的意见了。”
夏冬至其实还是想听听别人的意见，香芸姐笨笨憨憨的，她确实也知道香芸姐不可能想出比她还周全的办法。
虽然日子艰苦，但是国营饭店依旧人多，这才没一会就满座了，夏冬至不禁郁闷，任何时候，都有条件更好的、能轻松下得起馆子的人家，不过她现在比之前好很多了，一个月五块钱，对她来讲，其实蛮多的。
她不想跟那些行为粗鲁、大声吆喝的男人们拼桌，但没座位的时候，她和徐香芸两个人占不了一个桌子，正好看到顾队长媳妇，带着弟弟妹妹进国营饭店，就在那三个粗鲁男人准备坐下，她眼疾手快招手：“姜然妹子，你们来这里坐！”
跟斯斯文文、漂漂亮亮的林姜然拼桌，饭都吃得香些，而且还能在闲聊的时候打听一下顾队长的情况，一举两得。
徐香芸趁着人进门的空，嘱咐：“你可别跟她瞎打听。”
夏冬至有分寸：“严委员又不是只找了我一个，我不打听，也会有别人找村里人打听，不碍事。”
……
林姜然到国营饭店都没座了，向河跟小溪心心念念的大排面，排队等位置都要让他们俩吃上，如果赶不及一点钟的拖拉机，那就回新华书店看书，等四点的再回去。
好在遇到村里的知青主动招手拼桌，那三个工人师傅回头看一眼，很友好的往别的地儿等位置了。
林姜然道了谢，叫小溪和向河先把座占上，她去餐台给了粮票和钱，点了三碗大排面，拿着餐票回来了。
向河已经聊上了，展示刚买的复习资料，小溪下半年也要上一年级，说想进夏老师的班呢，村里没那么多教师，一个代课老师同时要带不同年级的课，小溪有可能上到夏老师的课，所以林姜然很客气，对她的问题，基本上有问必答。
一开始问她爸妈的事情，她说了些一打听就能打听到的，等问到顾大哥的时候，她就不是问什么说什么了。
“姜然妹子，你在大河村过得习惯吗？跟你来之前想的一样吗？”
“习惯的，来之前没想过，大河村的乡亲们会这么友善。”
“是呀，我也是这么想的，顾队长出去三年，头一年还回来探亲，后来两年都没回来过，他会跟你说他在外面工作的趣事吗？”
顾大哥绝口不谈他之前的工作，林姜然也默契的没问，就连顾家带亲的那几个嫂子们都不会问，一个没什么交情的同村知青，却找她打听顾大哥之前的工作内容，好可疑呀！
她早就怀疑过顾大哥之前的工作保密、要紧，现在被打听更确信了，只是夏知青是受谁的委托打听的？
都以为她是娇生惯养、不懂人情世故的城里大小姐，但其实，家里最能帮到爸爸妈妈的人是她。
爸妈有一些不好拒绝的事情，会找她当借口走人，她也会默契的配合，家里来的没眼力的求爸妈办事的客人，也是她出面，叫人家不好意思继续打扰只能主动走。
她是爸妈精心教养过的孩子，什么都懂，谁都别想从她嘴里套出不能说的话来。
林姜然脸上浮起羞涩的神情，轻声细语：“也会说一些，我问他身上肌肉咋会那么扎实，掐都掐不动，他说是当兵的时候训练的。”
除了林姜然，这俩知青还未婚，哪好意思继续听。
夏冬至看她脑子里只有这些肤浅的东西，估计就算顾队长有异常，她也看不出来，万一再问，她继续说些闺房趣事，还有孩子在呢，传回村子里，她一个未婚姑娘都不要做人了，算了不能问了。
……
林姜然微微窃喜，她以前帮爸妈应付的都是人精，夏知青和那些人精一比，心思简单的很，没有弯弯绕绕，很好应付，只是因为不好意思听，她就再不问了，等以后见到爸妈，学给爸妈听，肯定要说她欺负老实人了。
大排面挺好吃的，但炸的有点老，面粉也裹多了，这是国营饭店，可不敢说不好吃，服务员听到会不高兴，搞不好还得阴阳怪气几句，等下回她在家做给向河跟小溪吃。
夏知青点了洋葱猪肝，叫他们一起吃，她尝了一口，不行，猪肝火候老了，这家国营饭店的厨师不太行呀。
小溪才六岁，还不懂人情世故，不知道别人请吃的时候，不要说不好吃的话，就说了不如她做的洋葱猪肝，正巧被上菜的服务员听到，脸色登时拉了下来，回后厨告诉了厨师，厨师出来并没有骂人，而是问林姜然是不是会做菜？
“刚才包厢的客人也说这洋葱猪肝不行，你做个客人满意的，今天这三碗大排面，我请你们吃了。”
爸妈说过，任何一次能帮人的机会，将来都有可能帮到自己，但要仔细甄别，如果没有回报，看看能不能承受付出的代价，能承受，还是可以帮的。
在县城，国营饭店的厨师算很好的工作了，那位敢当面说没做好的客人，应该是厨子都要巴结的人物了吧？
她做个炒猪肝不过几分钟，让一位县城厨师记她的人情，这很合算，林姜然就帮了。
做好了，刚出锅的洋葱猪肝端上去，包厢里那桌没见上面的客人，果然很满意，厨子高兴的要找给她六两粮票、九毛钱，她没要，钱和票是小事，人情是大事，对她举手之劳的小事，这人情将来用不上也不可惜。
吃完饭，大家坐不同时间段的拖拉机，就在国营饭店门口分别。
夏冬至跟徐香芸发表了对林姜然的看法：“顾队长找的这城里千金，头脑好简单，笨笨的好可爱，我要是男人，我也喜欢呀。”
徐香芸也觉得，别人一探话，她就什么都说，还好顾队长什么都没跟他媳妇透露：“顾队长的事，你还是别管了，咱们在大河村讨生活，两边都不敢得罪的。”
夏冬至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吗：“我问一次，对严委员那边就有交代了，他看我办不成，自然不会继续指望我。”
……
坐拖拉机回公社，只要二十分钟，林姜然全用来纠结了，她不想让顾大哥以为，她是很有心机的妻子，如果被顾大哥知道，她其实早就发现他的不寻常，会提防着她吧？那可不想要那样的夫妻关系！
“嫂子，你看大哥回来了，争夺水源的纠纷肯定解决好了，我就说你不用担心的吧？”
向河突然的大叫，把林姜然的魂喊回来了，她脑子里刚想好的几个办法，吓得又觉得都不妥当。
拖拉机还没熄火顾大哥就过来了，是要搀扶她下来的意思，年纪大点的婶子、和年轻的男人，都打趣他疼媳妇。
林姜然心跳更快了，她脑子不是很灵活的吗？轻而易举就让夏知青不好意思问下去，这会怎么卡壳了呢，赶紧想想怎么和顾大哥说呀？
她握上顾大哥伸过来的大手，身体的重量都压着他胳膊下车，落地居然腿抖了，原来她心里已经这样在乎顾大哥了。
她越发紧张：“顾大哥，我好像做了件错事。”
顾大哥明显意外了，但还是好声好气跟她说：“在小县城你闯不出多大的错事，别急，等晚上回去再说。”
那就是说，这会顾大哥没功夫听，还有一层意思，哪怕她在县城跟人起了冲突，他都有办法摆平，叫她可以放心回家的意思，更深一点的意思，顾大哥的能量，在这小县城里，上到县里各个干部，下到各行各业的领导，再到街头混混无赖，他都不怕的，她再猜测一下，他回来之前，办的是小县城一把手都够不上的大事！
她心“砰砰”跳，现在已经有人找到大河村的知青打听，早一点让顾大哥知道，就早一点对他有帮助吧？
她抓紧他的袖子，都抠到衣料下的皮肉了：“我很急怎么办？现在就想告诉你！”
顾大哥对她真好，马上给了个方案：“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先回去，我一会儿回家一趟。”
第12章 然然，你想知道我以前的工作……
“嫂子，你刚跟大哥说啥呀？”
下拖拉机的时候，嫂子是背对着车上的人，但向河看清了大哥脸上一瞬间改变又恢复的表情，他心里担心，好容易家像个家了，嫂子还给买这么贵的复习资料，他嫂子是全村最好的嫂子，不希望大哥大嫂闹矛盾。
林姜然不好意思的低头：“在国营饭店，夏知青问我们家的事情，不想她传出我跟你大哥不贴心的谣言，跟她说了假话，想跟你大哥说这事，万一别人问起来不会穿帮，所以着急了些。”
原来是这点小事，不过说起来，大哥真的没在家说过他工作的事情，两年前大哥回家探亲，他不敢问大哥，问爹，爹说大哥的工作要保密，就这“保密”两个字，村里人都不问了，小孩子都懂的事情，夏知青不懂吗？
向河就说：“夏知青没头脑，我还不想小溪进她的班呢。”
林姜然笑笑：“咱们家里说说就行，你不要在外面说哦。”
“嫂子放心，爹教过，我从不在外面乱说话的。”
一到家，趁着白天光亮好，向河搬了个板凳在屋檐下复习，林姜然问他一句：“向河，你看村里谁家能买到鸡蛋，我们买二十个。”
“玉竹嫂子家有，石头说攒够三十个就去县城卖，二十个肯定有，嫂子，我去石头家买！”这样石头就不用捧着鸡蛋篮子，一路提心吊胆了。
林姜然在城里不给养鸡鸭的，听人说乡下一家只给养几只，鸡蛋可以卖到供销社，红棉公社管的不严，一家可以养五只鸡，向河年初的时候也抓了小鸡苗，可惜他不会养，倒春寒的时候小鸡苗冻死了，石头家的五只母鸡，正是下蛋的时候，平时就靠攒着这些鸡蛋换盐巴、火柴、肥皂、灯油这些日用品。
向河拿钱换了二十个，跟石头一起回来，石头手里还有十个鸡蛋、一小碗面粉，支支吾吾脸红了：“婶子，我妈妈听向河说你要做鸡蛋糕，这是小叔给家里带回来的面粉，妈妈想搭伙做几个，你看行吗？五个鸡蛋做鸡蛋糕的，五个抵白糖。”
“可以呀，用不了十个鸡蛋，一共给五个就够了。”十个鸡蛋七毛钱，供销社卖的鸡蛋糕，也才七毛八一斤呢。
玉竹嫂子把小叔子供到了高中毕业，村里人很敬佩，村长就给他分到砖窑厂，好歹每个月能拿到钱，估计是小叔子也拿到第一个月工资了。
玉竹嫂子咬牙给小叔子供出来，现在小叔子也能回报，她家情况就不会像之前那么难，石头下半年也能去乡里读初中了。
怕不好分份量，她就用了一样多的面粉和鸡蛋，等做出来，正好一家一半。
家里没有模具、没有蒸箱不影响，条件都是创造出来的，用蒸笼一样可以蒸出鸡蛋糕，容器就用和面用的搪瓷盆，蒸出来松松软软，盆底刷过油，脱模出来是个完整的圆形鸡蛋糕，圆形的要切三角块才好看，三个小孩已经围着切菜的桌子，不停的吞咽了。
林姜然给他们每个人切了一小块，自己也尝了一块，不错，绵密松软，香甜可口，这次做的很成功，一共做了两锅，切好包了一锅叫石头带回家去。
向河两年前，吃过大哥探亲带回来的鸡蛋糕，他觉得嫂子做的这个更香更软，嫂子说得对，这鸡蛋糕刚做出来的最好吃。
……
林姜然刚把厨房收拾好，顾大哥回来了，向河拿了一块鸡蛋糕要他尝尝，顾大哥几口就吃了，被问味道怎么样，他点头说好，然后把手里一袋干蘑菇倒出一半另外装了，叫向河带着小溪，把干蘑菇送去长临村长家去。
顾大哥这是创造条件单独说话呢，她忙包上几块鸡蛋糕叫向河一起带着。
顾大哥没回来之前，家里的卫生长临村长家帮了大忙，林姜然还没回报过呢，邻里之间就是靠这一点一滴的你来我往处出来的，别人心里想着她，她有点好东西的时候，也要想着别人呀。
向河也大方，舍得带鸡蛋糕过去，其实文进姐夫蛮馋嘴的，每次用零花钱买点零嘴，都会分给他和小溪呢。
林姜然把干蘑菇拿回厨房，大概还有半斤的样子，泡发了更多，能吃两顿，留着下回公社杀猪的时候烧肉吃。
顾大哥也跟着进厨房了，空气里是蒸鸡蛋糕没散完的香甜味，她突然心慌，顾大哥会不会怪她乱花钱了？
“顾大哥，这白毛巾，一条留家里你跟向河洗脸，一条你出门干活的时候带着擦汗，我箱子里还有一条新的彩条毛巾，给小溪用！”
林姜然挂好一条白毛巾，剩下一条，递过去给他，她就怕给家里人花钱，还被说浪费，就算被说了，她也不怪，以前爸妈工资高，买东西可以随心所欲，现在自己当家过日子，就这点钱，都得花在刀刃上。
顾大哥接了，擦了把脖子上的汗，还问她：“你怎么没给自己买点东西？我一个月用不掉八块钱，再给你四块，这个钱你自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