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粉是借秀凤嫂子家的石磨子磨的，秀凤嫂子家夫妻两个，两位老人、两个小孩，她就叫向河送了六个过去。

　　另外一个隔壁邻居玉竹嫂子家，小叔子偶尔回来，加上两个孩子，林姜然也叫小溪送了四个过去，上回借了玉竹嫂子家后院晒衣服，傍晚的时候她忙着做饭，人家给收好、叠好送了过来，还没感谢呢。

　　这米饺一定要吃热的，她还想趁热叫向河送几个去公社，给顾大哥尝尝。

　　向河机灵：“嫂子，上回盖厕所人家来帮工，你做了两顿好吃的，帮忙的回去一说，现在村里都知道你做饭好吃，你要让我送，大哥是一个都吃不上，都被二满哥他们抢了，等大哥晚上回来再吃。”

　　她想想也是，那剩下的就不包了，等顾大哥晚上回来一起吃。

　　顾向崇下班回家，碰到了生产队长常大山从地里下工，两家挨着的，就一起回来。

　　大山哥说着闲话：“上午你媳妇来我家借石磨磨米粉，中午按人数送了六个米饺，虎子兰花吃不够，我媳妇拘着不许他们闹，说要跟你媳妇学学，下个月也要河虾做给他们吃，这才没闹了。”

　　顾向崇说：“她其实很有本事的，上工农兵大学，从小学的画画，在咱们乡下没用处，可人家在城里，能凭着这一手好技能当个美术老师，会做饭，人情世故考虑得周到，我能娶到她，是高攀了。”

　　那可不是吗，大河村的人都这样说，要不是小林父母遭人举报遭了难，人家父母不知道要挑个什么样的女婿，才觉得配得上自家闺女呢。

　　常大山就说：“这才几天，秀凤就夸你媳妇谈吐不俗，会做人，心又好，向河小溪有个这样的好嫂子，我们这些左邻右舍，都替你家高兴。”

　　说了几句话，就到了家里，炊烟早就飘了一会，浓郁的米香味，勾得人每天都期待着回家的这顿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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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姜然做的吃的，家里人都喜欢，也有大河村的嫂子们，会在下雨不能下地的天气里，过来问她哪样吃食怎么做？问的最多的，是玉米面的馒头、和米面做的米饺，说家里孩子都爱吃，食材也是家里能挤得出来、能做给孩子们解馋的。

　　林姜然就揉面演示一遍给嫂子们看，蒸出来给她们尝尝，嫂子们不白尝，回头总会送点自留地的菜、或者自家腌的咸菜过来，很快，她在大河村能说话的人就多了不少。

　　到了第二个月十五，公社又杀猪了，向河扒了几口早饭就要带小溪去看杀猪，然后带猪肉回来。

　　一斤猪肉其实做不了多少，林姜然就问：“如果不要猪肉，要猪蹄，能换几个？”

　　“两个猪蹄抵一斤猪肉！外加一块猪肝。”但是基本上没人会不要猪肉，所以向河就问：“嫂子，你是想要猪蹄吗？那个能好吃吗？”

　　红烧猪蹄其实蛮好吃的，林姜然说：“我能做，就看你们想吃猪肉还是猪蹄了。”

　　向河相信嫂子的手艺：“那这次就要猪蹄吧，能烧一大盆，如果好吃，那就赚了。”

　　“那问问你大哥，晚上回不回来吃饭？”

　　一般杀猪的那天，猪下水什么的都会留下来，公社就做杀猪菜，村里的干部们、几个有辈分的老人们，都会留在公社吃饭，商量一些村子里的决策。

　　上午，向河带着两个猪蹄回来了，还有一小块猪肝，说他大哥晚上回不来，要留在公社吃饭。

　　果然，和林姜然想的情况一样，这些交际避免不掉，那这两个猪蹄，就中午做好了，吃不了的，晚上还能吃。

　　她先烧了点稻草，把猪蹄燎了下毛，然后剁成小块，焯水后红烧，加上酱油，不放配菜，就这么炖的软烂，起锅后，这红烧猪蹄配米饭，连小溪都多吃了半碗。

　　“太好吃了，嫂子，我得跟你学做饭！”向河突然这么说。

　　林姜然笑着问道：“为什么呀，你想吃，我就给你做。”

　　向河说：“爹说过，谁有都不如自己有，以后我和大哥总会分家，那时候想吃了，哪好意思找嫂子。”

　　说的也有道理，但六岁的小溪想法简单：“嫂嫂，我好意思，那以后我想吃了，回来找嫂子可以吗？”

　　林姜然又给小溪夹一筷子：“当然可以，小溪想吃什么，嫂子都给你们做。”

　　小溪冲着二哥得意不已，她也心疼嫂子，吃完饭，把地扫了。

　　今天是杀猪的大日子，公社有杀猪菜，她还以为顾大哥他们喝酒到很晚才能回来，没想到九点他就回来了，还给她一个信封，说是这个月发的工资和粮油票据。

　　林姜然捧着厚墩墩的信封很开心，以前爸妈的发薪日，爸爸也是连着信封交给妈妈，妈妈就会开心，会给他们姐弟几个发零花钱。

　　她现在也有顾大哥每月交回家的工资了，虽然心里知道是多少，还是忍不住打开，全倒出来，一张张的数起来，数的过程心里美得冒泡，不过这不是三十六呀，少了十四块。

第10章 被喜欢的人牵着手，是幸福的……

　　少的这十四块，顾大哥主动说了用处，说每月交给村里九块钱，换三十个满工分，相当于一个人下地干活，这样到了分秋粮的时候，除了按人口分的那部分，家里还有一个人，能按工分来分，能多领不少粮食，比拿钱去城里买划算。

　　这么一算，不单是吃的稻子，芝麻小麦、山里的果子，河里的鱼，都能按照工分多分不少，何况村里分的这些不要粮票，怎么算都是划算的。

　　还有五块钱，顾大哥借给文进了，文进的妹妹在他老家那边读高中，现在的高中大部分地区是两年制的，林姜然读的就是两年的高中，齐文进老家那边也是，他妹妹已经读了一年了。

　　兄妹二人上无父母，这个妹妹只能靠文进帮扶，他就想让妹妹把高中读完，再一年，就能拿到高中毕业证了。

　　借是可以，只是他妹妹还剩一年的时间才高中毕业，不和水莲商量办法，难道接下来的一年都这么借吗？

　　这话顾大哥已经和文进说过了，只是文进说，水莲现在大学停课，能上的要工农兵推荐名额，庄户人家没那个本事，就要认命，说养妹妹可以，但不能把钱撒到水里，不同意妹妹继续上，文进就想瞒着，借钱给这一年糊弄过去，好歹让妹妹拿到高中毕业证，不白读这一年的学。

　　这话在理，虽然现在看不出来，那将来等需要的时候，一个高中毕业证，和初中毕业证，还是不一样的，可见顾大哥也认为读书的重要性，才愿意借他这钱。

　　说到高中，顾大哥还说：“这几天，长临大哥带着我们几个，找县里相关的干部谈了好几次，基本定下来，等九月一号，县里的三个高中重新开课，八月中旬准备招生考试，有初中毕业证的，都可以参加录取考试，现在开始，就让向河复习准备着吧。”

　　文进入赘都想着让妹妹把高中读完，林姜然从小受到读书识字的熏陶，能没有这个觉悟吗？

　　她自己十七岁就去工农兵大学了，自己读了，更要支持别人也读书。

　　她懊悔不已，早知道一个大河村的村长都有这样高的觉悟，把她那些读过的课本带来就好了。

　　懊悔没用，要复习就得有资料，这事不能耽误，趁着手里有钱，明天就去县里的书店看看。

　　她就说：“那我明天带向河小溪去县城，看看书店里能买到什么？向河聪明，我再督促着，肯定叫他通过高中的选拔考试。”

　　顾大哥捏捏她的手，是感激的举动：“供个高中生很花钱的。”

　　她的手被他握住了，顾大哥手上的温度，比她的高，她很喜欢这种温暖的触感，难怪爸爸妈妈出门，都要手牵着手，她现在体会到了，被喜欢的人牵着手，是幸福的温度。

　　她心跳“噗通、噗通”的加快，很多夫妻会为各种琐事争执，但她可以保证不会，顾大哥都这样好了，实在找不出会产生矛盾的地方。

　　何况从古至今都这样，但凡有条件的，谁家不想供个读书人出来呀。

　　钱的问题，她在脑子里已经算过一遍了，一个学期学费、学杂费、课本费，这些加起来五块五，从县城到公社，拖拉机要二十分钟，走路的话要一个多小时，真考上了，向河就要住校。

　　住校的话，伙食从家里带粮食过去，换饭票打米饭，带的菜最多吃两天，要么给他送菜，要么给钱让他吃食堂的菜，这些问题，等考上了再商议。

　　顾大哥交给她的还有二十二块钱，她数出一张五块的，一张两块的，一张一块的，这八块钱给他零花。

　　顾大哥上这个班，那在大河村人眼里，是特别有面子的工作，但凡有点村里的事，村干部都要叫上他一起，在外头交际，总会碰到自掏腰包的时候，身上没点钱不行。

　　还有十四块钱，明天去县城，她得好好规划，过日子细水长流，花一点，还得存一点。

　　她跟顾大哥规划了钱的用处，剩这十四块，到月底应该能存四块钱出来，等攒到开学，能给向河小溪裁一身衣裳。

　　“你看，我计算着钱是够用的，文进也不是每个月都要借，你的工资还能攒下来点，所以，给你的零花钱，该用就用。”

　　“好，你很会过日子，家里的钱，听你安排。”

　　林姜然抿着唇，忙低下头才笑，本来是顾大哥握着她的手，后来，就成了她勾着顾大哥的大手，她没有松，顾大哥就没有收回去，她这心里像个小太阳一样暖和，也体会到爸爸妈妈那种有商有量的幸福。

　　握了一小会手，她松开了，红着脸钻进被窝睡觉，她心里还想呢，握个小手都羞涩，那等结婚报告批下来，领了结婚证，该有多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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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带着对未来日子憧憬进入了梦乡，第二天一早，破天荒的，是顾大哥叫她起床的，说向河跟小溪迫不及待，要坐最早一班的拖拉机去县城，她忙着起床刷牙洗脸吃早饭，然后去公社等着坐车。

　　顾大哥在公社这边上班，红棉公社下面有三个村子，顾大哥所在的公社治安队，也要往另外两个村子跑，他一到公社，就被后湾村的干部叫去，处理跟长岭村水源使用的纠纷去了。

　　林姜然以前听保姆说过，说乡下一旦牵扯到村与村之间争水源，情况非常严重，一个不好就要械斗，她心里替顾大哥担忧起来，闷着没心思说话。

　　向河看出来了，说：“嫂子，公社哪年都有用水的争执，治安队有经验，实在闹的狠了，还能去派出所叫支援，你就别担心了。”

　　今天是被她遇到了，她遇不到的是大多数，这一个月顾大哥从没有愁容满面回来过，他应该是能应付的吧？

　　今天是带着钱、领着着向河小溪去县城逛的，不能败兴，要开心些，她就回答向河问的省城见闻，问省城的新华书店有多大？街上有没有汽车？国营饭店的服务员，是不是也拿下巴看人？

　　省城的新华书店有两层楼，很大，书籍很多，按照类别分区，她在新华书店办了借书卡，每个周末都会过去看半天，再换着借一本书回来读。

　　街上大多是公共交通的汽车，公家单位的公车也有，偶尔还能看到军车警车，最多的，还是自行车，至于国营饭店，她笑着说，大概全国各地都一样，服务员可是人人羡慕的工作，都很傲气。

　　她说起这些事情，绘声绘色，跟说书一样有意思，同行的两个知青都搭话说了几句呢。

　　大河村对知青比较好，村里一共三个知青，有文化有技能的，都给安排在合适的位置，比下地干活轻松，同行拖拉机上两个女知青，一个高中毕业在村办小学教语文，一个学过医被安排在公社卫生所，林姜然回到大河村的第一天晕倒，叫的就是这位学过医的知青来检查的。

　　二十分钟很快的，到来县城，大家各自办事，齐文进说他上午十点、下午一点、下午四点，这几个时间段都是返回公社的时间，想搭拖拉机回去，不要错过这几个时间。

　　林姜然记下了时间段，估摸着下午一点回去比较合适，时间很充裕，她先带向河跟小溪去新华书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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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县城的书店一层，面积不大，各种书籍种类也不多，能选到的复习资料相对应的也不多，而且书本都很贵，最便宜的一本数学复习资料，要七毛五分钱。

　　书贵呀，手里拿着十四块钱买复习资料，一对比，林姜然才知道，她爸妈以前给她和弟弟妹妹们，创造的条件有多好了。

　　她爸妈都是教授，工资加起来能拿到三百多块，住的是专家教授楼，邻居们的家庭环境差不多，那时候，她买一套衣服要十几块，一双小皮鞋要七八块，爸妈每个月给她的零花钱都有十五块，导致她对钱没有什么概念。

　　以前的事情都过去啦，现在也很好，精打细算一样能过得很开心。

　　她比价格、比复习资料内容的实用性，最后语文、数学、政治、史地和理化的复习资料，加在一起正好五块钱。

　　“嫂子，书好贵哦，都赶上一学期的学杂费了，能不能少买一点？”向河知道他哥拿多少钱，不想自己一下子花掉这么多。

　　实在不能再少了，别的能省，读书的事情省不了呀。

　　林姜然说：“宁可少吃一口，这些书要给你买，我细细挑过了，这样给你配全了复习资料，最划算的，开学考试前，你把书里的知识啃透了，这些钱就算花的值了。”

　　向河爱读书，也知道读书很不容易，要不是前几年大哥寄钱回家，他哪能顺利读完初中呢？嫂子真好，居然同意哥花这么多钱供他去读书。

　　书买好了，还得买纸笔，纸笔便宜，铅笔两分钱一支，本子也是，她花了五毛钱，买了一把铅笔和十本各科的本子、草稿纸，本来还想买书包，要两块五，这钱不能再花了，回家拆一件旧衣服缝一个吧。

　　正事办好了，现在去供销社，给向河买了想要的资料，也要给小溪买她想要的糖果和鸡蛋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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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去供销社了，小溪是最高兴的：“嫂子，你会做鸡蛋糕吗？要是会做，我们就买了白糖自己做，一样的钱，自己做更多吧？”

　　那肯定的呀，正好顾大哥发工资，也发各种票，买一斤白糖回去做，除了鸡蛋糕，加点红枣进去做米面的发糕也好吃的，听得小溪都馋了，等不及要回去做。

　　来了供销社，给了糖票和钱，买了一斤白糖，二两水果糖，她又看了毛巾的价格，普通的白毛巾要四毛钱一条，质量好点的彩条毛巾，一条就是一斤肉的价格，以前她的毛巾两三个月一换，现在再看，真贵呀。

　　她带来的洗脸的、洗脚的、洗澡的、干擦头发的，一个人四五条毛巾，可是小溪还和哥哥共用洗脸和洗脚的毛巾，她想给家里人添几条毛巾用。

　　想了想，可以把箱子里那条新的彩条毛巾，给小溪洗脸用，给顾大哥和向河，买一条白毛巾洗脸，换下来的洗脸毛巾，给他们把擦脚的布头换了。

　　还有，顾大哥外面干活，要带一条白毛巾擦汗，这样只用花八毛钱买两条，家里人就都有新毛巾用了。

　　在供销社花了一块五，书店花了五块五，这就用掉七块钱，还剩下七块，要用到下个月，她还想再存四块钱呢。

　　现在十一点多，到一点钟还有一个多钟头，饿是很饿的，向河跟小溪提了个请求：“嫂子，我们能去国营饭店吃一碗大排面吗？我们三个人，点一碗就可以，我就尝个味道就行。”

　　小溪也说：“听知青姐姐说的，说我们这个小县城做的大排面，比她家市里做的还好吃、肉排还要大，嫂子，我也想尝尝大排面什么味道？”

　　全国的国营饭店，价格大差不差，如果按照省城的价格，肉丝面一毛五，大排面三毛，而且林姜然有个习惯，要吃都吃，不能让别人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