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车侧翻时, 司机头部受到撞击,额头和耳朵旁边都流了血。但他挂记着车上的货,根本没心思去医院处理, 一直留在现场。
这帮大汉和其他人过去帮忙的时候,司机心里感激涕零,暗道自己运气好, 碰到这么多好人。
有些人的形象确实有点吓人, 但他们的举动却挺暖心。司机心中感激,眼看着鱼要拣完,他二话不说, 拿着钱就钻进了路边的百货商店。
从店里出来时,他手上拿着一箱水、两条烟,烟不是最贵的,但他手头的钱有限,再贵也买不起。
看到有女孩子也在帮忙,他还单给陈染买了两袋零食。
“谢谢这位大哥, 来盒烟!”司机常在外面跑, 嘴巴够甜。看到最后一箱鱼都被人收拾好装上车之后, 他马上开始给这些帮忙的人发烟发水。
“拿走, 我不抽。买这么多烟,你跑这一趟还能剩几个子?”有位花臂大汉将司机递过去的烟推开。
“那不行,你要是这样就显得我不会做人了。”
“各位大哥都是好样的,够意思,行走在外, 能碰上诸位好心人,我这运气是真好。”
“我知道各位大哥都不差我这点东西,这就是点心意, 你们要是不收,那我这张脸得往哪放?”
司机无论无何都让这些人把烟收下,跟那几个人推让起来跟打架一样,嘴里更是不要钱似地说着感激和夸奖的话,不停地发着好人卡。
一位花臂大哥没扛得住司机的糖衣炮弹,乐滋滋地把烟收下了,其他人也先后收了烟。
其实一盒烟不值多少钱,谁都买得起,就是这让人夸奖的感觉,真的不错。
来帮忙捡鱼,不光重温了童年的乐趣,还得了这一番夸奖,一时间加入了捡鱼大军的大汉们心情都很不错。
陈染本来想拒掉司机送的零食,但司机非得给她,她也就收下了,不过她转手就将零食递给了路边围观的两个小孩。
货车虽然侧翻,但司机检查过后说还能开,他也拒绝了路人送他去医院的提议,重新检查了一下车厢后,就跟周围的人告别,开着车离开了现场。
路面上还有残留的水渍,环卫从附近赶了过来,有点不高兴,但他还是拿扫帚清理着地面。
看着货车离开,大汉们便转身回了汪家烧烤店里,准备继续给刚出狱不久的曹哥接风洗尘。
孟所和梁队等人到的时候,鱼已快捡完了,他们想先观察下,就没有现身。
等到那些人重新进入饭店时,孟所问梁队:“熟面孔不少啊,有你认识的吗?”
“有,两个吧。”梁队也认出了熟人。
“右眼下边有黑痣那个,以前干过走/私,前些年电器紧俏,他没少倒腾,去年才放出来。”
聊到这个人,梁队面带笑意,说了个八卦:“这人也挺有意思的,他进去之前藏了好几百个大哥大,这批货进价可不低。”
“这家伙出狱时还想着把货起出来大赚一笔呢,呵,他在里边待了七八年,出来才知道,这年头都没人用大哥大了……”
陈染听着他们俩聊天,便知道这些大汉里有不少人有前科。有些人身上的案子还是孟所和梁队经手过的。
梁队和孟所初步沟通了一下,决定还是得进去跟这些人聊聊。
这么多有黑历史的人聚在一起,谁能保证他们没有什么危害社会的打算?
刚才这些大汉帮人抓鱼是真的,可他们中间有不少人犯过事也是真的。
有些人并不是完全的坏,也会有发善心的时候,他们不打算用疏离蔑视的态度将这些人推到对立面上,可该有的戒备心和警告也得有。
陈染随着梁队和孟所重新进入饭店,这时菜已上齐,那些人嘴里轮流说着吉祥话,开始向曹哥和周围的人敬酒。
听到门口的动静,有人转头望去,这一瞧,就看到了身着警服的孟所和一干民警。梁队穿的虽是便装,但他在门口一站,有几个人很快就认出了他。
这些人面上的笑意顷刻凝固,在短暂的沉默过后,梁队走近一些,看向曹哥,和气地道:“曹向阳,听说你最近出来了,有没有什么打算?”
曹哥比其他人要镇定许多,看到梁队一行人出现,他面上笑意不减,站了起来答道:“可能要做点小买卖,是跟机械零部件相关的生意。”
“那不错,贴近你的老本行,你可是八级钳工出身,机械零部件这些东西,你最熟。”
梁队当即说道,从他的话里能听出来,他对曹向阳挺了解的。
“我听说你在里边还自学了外语,做生意的话,说不定还能赚老外的钱。要是能赚点外汇,那可就厉害了。”
曹哥安静地听着,知道梁队跟他说这些,不过是欲抑先扬。
果然,梁队又道:“今天这么多人在这儿聚,是给老曹你接风洗尘,还是另有什么喜事?”
“要是有喜事的话,我可得包个红包,不然就失礼了。”
他说得客气,曹哥又如何听不出,梁队和孟所他们不过是想打探他们在这儿聚会的用意。
他打了个哈哈,说:“没什么大事,大家伙给我面子,看我这孤家寡人出来了,给我接个风。”
“小事倒是有,有几个兄弟没活干,大家凑一块商量下。”
曹向阳说到这儿,指了几个人:“小卓有手艺,开了家旗袍店。大李会修车,他家里出钱给他弄了个修车铺……”
谁都知道,有前科的人想找工作并不容易,曹向阳点出的几个人算是混得不错的。
果然,他又说:“还有几个兄弟没找着出路,我就琢磨着带一把。他们基本都会开车,刚好我厂子也有需要,所以我想着要不要再拉个车队带大家伙跑物流,再没别的了。”
曹向阳心里清楚这些警察的来意,无非是怕他们再闹出乱子。
既然如此,他干脆把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反正就算他不说,梁队他们也能查得出来,还不如直接撂明牌。
既然想翻白,就不要再跟梁队他们对着干,没什么好处。
对方给你敬酒的时候,该吃就吃,难不成还等着吃罚酒?
梁队很清楚,曹向阳这人脑子很好使,当初在厂子里上班时,就是厂里的技术大拿,每年都是先进生产者。
他当初被捕也是因为激/情杀人。当时他唯一妹妹被车间主任欺负,受不了流言蜚语而自尽,他忍无可忍之下捅死了那个主任。
像这样的人,本身并不是个坏种。已经接受过法律制裁,现在又表达了走正路的意思,梁队自然不会给对方撂脸子。
当下他客气地道:“老曹,你有这个想法,绝对是好事。你聪明,有本事,想干什么不会干不成。我在这儿就预祝你成功哈。”
“孟所,你有什么要说的?”梁队又转头对孟所说。
孟所上前一步,说出的话也比较客气:“做生意的话这没啥问题,挺赚钱。没成家的以后也该成家成家,该立业立业。”
“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要做生意就做正规的。都是熟人,我不为难大家伙,你们也别为难我成不成?”
“知道知道,孟所放心吧。”有两个人代曹向阳答道。
孟所点点头:“那没别的事了,不过我们所最近有取指纹的指标,到现在还没完成呢。大家伙帮下忙,给凑个数,争取快点完成了好让我交差。”
“来俩人,你俩留下给各位大哥取下指纹,手脚麻利点哈,别耽误人吃饭。”
孟所说得客气,实际上在场的民警都知道,他们所的取指纹指标早在前几天就完成了。
这么说不过是给在场的大哥们留面子,免得对方急眼了掀桌子,平白添出麻烦来。
有些大哥不太情愿,但有别人带头,既使不情愿,还是任由两个民警把指纹都取了。
陈染在旁边并没有闲着,趁着这些人说话的时候,她把饭店里的光头和花臂大哥们都打量了一番。
并没有她最近要找的方块脸!
当初她奶奶在五一路买东西,曾被一个方块脸的男人揪掉耳环,耳垂都被扯出血来。
老太太年轻时是妇女队长,身上仍残留几分年轻时的彪悍,力气虽比不上抢匪,但她也尽力跟那歹徒撕扯了一会儿,还用指甲在那劫匪脸上抓了好几道深深的伤口。
按老太太的说法,那种伤就算好了,也容易留下疤,好几年都消不下去,除非那人能弄到消疤秘方。
老人家这辈子没受过这么大的欺辱,一直念叨这事,有生之年都想把这人给抓到。即使不能打他一顿,也想冲着这人呸上一口。
指纹取得挺顺利,取完后陈染也随队回了派出所。
她刚到所里,有位留在所里备勤的民警就把她叫住:“小陈,有人给你寄东西了,你看看。”
陈染伸手接过来看了下落款,是容城大学那边寄过来的,署名是肖。
她猜测这应该就是肖明非之前说过的邀请函。
打开看了下,里面放着的果然是一张邀请函,有她的名字。看清时间地点,是下个星期日,位置在市中心,离莲山派出所不算远。
陈染准备回去看看工作安排,如果能挤出时间来,她还真想过去看看。
陈染回办公室没坐多久,孟所经过办公室,往里看了一眼,看上去心情不错。
陈染瞧见了,正想问他碰见什么事这么高兴,孟所又走了。
她暗自嘀咕着,不知道孟所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孟所确实有事,前几天所里报上去的申请已得到批复,陈染个人表现突出,连抓两个逃犯,还包括蒋文豪这种擅长躲避逃窜的惯犯,得个二等功都有可能。不过上边批下来的是三等功。
这种奖励对一个入职不久的新人来说,已经是破天荒的荣誉了。
孟所现在没告诉她,是想等过两天所长回来后,在会议上当众宣布这件事,再把证书发给她。
快到五点钟时,小路跟陈染说:“KTV死人的案子好像要破了,我听梁队跟孟所说话时是这个意思。可能是还差点什么,要不然梁队今天过来就说了。”
陈染对此所知也不详细,不过她说:“我听孟所的意思,这个案子不复杂,应该找出来凶手是谁了,但是证据链必须得做实了,不然后期容易被动吧。”
小路表示认可,随即转移了话题:“快六点了,这么点时间,应该没什么警情,没事我该收拾收拾下班回家了。”
“最近忙得昏天黑地的,有日子没陪我姐逛街了,她老人家意见可大了去了,再不陪她说要断了我零花钱。”路鸣絮絮念叨着。
陈染知道路鸣几个姐都挺豪的,比他们俩赚得可多多了。
可是小路不说还好,这一说她就有点担心,今天他们俩怕是不能到点下班了。
他说不会有警情,那就很可能会有。
果然,路鸣那几句话说完不到三分钟,办公室的门就被人推开了,一位民警跑到门口通知他们俩:“天和浴池那边有人举报,举报人说浴池里面有色/情交易。”
天和浴池?陈染知道那个地方,家里人以前去过那里。
在她印象中,那就是个普通的大众浴池,一共两层,一个个房间里不是水池、淋浴间就是更衣室,不太像是能进行色/情交易的地方。
可是他们已经接到举报了,最近又在排查各个经营场所涉嫌非法交易的事,不管有没有这事,他们都得去一趟。
陈染就看了眼小路,说:“这回你陪不了你姐了,赶紧走吧。”
小路叹了口气,心想下回下班说什么都不能说类似的话,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眼看着要到手的零花钱,就那么水灵灵地飞了,他还想攒个摩托呢,靠他自己赚那点工资,还不得攒到猴年马月啊……
天和浴池离农贸市场不算远,周边遍布六七层高的步梯房。家里没有洗浴条件的居民,都常来这边洗澡。这件事派出所不少人都知道。
所以有些人的想法跟陈染差不多,都不确定里边是不是真的有色/情服务这种事。
既然存疑,那就存在举报人报假警的可能。
这次袁组长和蔡剑没过来,带队的是三组的一位老警察,姓费。
浴池大堂经理早就等在这里,看到老费带人进来,他就一脸气愤地诉苦:“同志,我们这儿真没有乱七八糟的事,都是那个孙子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