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头似乎有点后悔说漏了嘴,顿了下,又道:“算了,我干脆直说得了。”
“这个人太差劲,专门捡软柿子,老是对老头老太太还有女的下手。连别人治病还有上学的钱都抢,不要脸。”
“盗亦有道,他哪懂这个?”
他心里真是这么想的,因为他早些年下手的都是家资颇丰的人家,尤其是手里的钱来路不正的人。这类人就算丢了钱对生活影响也不大,往往也不敢报警,不仅更安全,还可以炫耀他撬锁的技术。
他不会去医院那种地方抢人救命钱,更不屑去抢老头老太太的东西。
小偷,也是有鄙视链的。在鄙视链的最末端,就是沙玉鸥这种。
听他说这些,老费有点无语,警告他:“盗亦有道也不行,不管是偷什么人都犯法啊,这种念头你可不能再有。”
“那不能,我这不是都从良了吗?”
陈染的话比较直接:“既然你这么说,那你对沙玉鸥的事肯定清楚。说都说了,不如说得详细点,也算是帮我们一个忙。”
光头也没拒绝:“也不是不行,反正就他那小体格子,又不能把我怎么样。”
“不过我有个条件,我配合你们,等过阵子我给我媳妇上户口的时候,你们可别为难我。”
老费马上保证:“不会,只要符合要求,你尽管来。”
在老费和陈染挽留下,光头张巍又多留了半个多小时,他走的时候,笔录已记了整整三页,上面写的都是沙玉鸥做过的案子。
有的没有证据,是张巍听说的,有的则有人证还有赃物去向。
有了张巍的证词,他们可以省很多精力,直接按着他提供的线索去查找并完善证据就可以。
张巍走的时候,说:“听人说沙玉鸥的脸在两年前让一个老太太给挠得血乎乎的,后来身体素质也下降了,出来得就少了。”
老费笑着告诉张巍:“你说的老太太应该是小陈的奶奶,老太太当时记住了沙玉鸥的长相,小陈这阵子一直在找这个人,刚好今天碰上了。”
“要不然咱们今天顶多罚他点钱,再办个拘留,就把人放走了。”
张巍一怔,看了眼陈染,“那可真是失敬了,难怪陈警官能当警察,基因决定的吧。”
陈染则正色道:“沙玉鸥一般都是在室外开阔空间实施抢劫,抢劫时间更多是在夜晚。像这种情况,取证是很困难的,而且还有很多受害人没有报警。”
“你这些证词对我们帮助不小,相信沙玉鸥最终会受到应有惩罚,我替我奶奶谢你。”
她话说得正式,倒让张巍窘迫起来,连连摆手说不必谢他。
送走张巍,小路开心地道:“咱们只要再找找证据,就能把沙玉鸥这小子给送进去。”
“他不是要报警吗?这回好了,把他自己送进去了!”
老费也觉得今天这个案子办得漂亮,有些案子,还真需要跟光头这种类似于线人的人合作,办起来明显轻松些。
接下来两天,沙玉鸥一案的线索越来越多,别的派出所也提供了一些资料,再忙一阵,这个案子就能送到分局法制科了。
陈染的精力也不可能一直放在这个案子上,她还得时不时和组里的人一起出去执勤,大多时候都是她和小路一组。
周二下午,又有人报警,说维华路与三垒街交叉口小花园有人甩鞭,声音太响,震耳朵。
陈染和小路当时在所里备勤,就被派了出去。
“这事儿我知道,不是一回两回了,有个老头隔几天就去那边甩鞭子,声音确实大。”接警的同事告诉他们俩。
“不过这老头倔得很,说急了就躺下,不太好劝。你俩注意下方式方法,别发生大的冲突。”
把他们派出去之前,那警察给了他俩一点提示。
那个花园空气很好,阔大的树冠盖住了花园内的小径,使得那里成了消暑纳凉的好地方。夏日午后,周边有很多市民都会去那里纳凉。
不管这事好不好处理,有人报警了他们就得出警。陈染没说什么,带着必要的装备,和小路开车去了维华路。
车子停靠在公园对面的马路边,还没靠近那片广场,两个人就听到夹着啸音的甩鞭声。那啸音传到人的耳里,听着极不舒服。
离得越近,声音就越大,刺激人的程度甚至超过音响店老板家的音响声。
花园内树下的长椅和花坛上坐着不少市民,以中老年人为主,也有年轻人带着孩子在附近玩耍。
挥鞭的老人穿着半新不旧的白背心和灰色短裤,在广场上旁若无人地甩着鞭子。
愧疚感是没有的,他甚至还觉得自己甩鞭的样子挺英武,甩出来的声音越响他越有成就感。
附近的群众都知道有他这么一号人,但大家对他都没什么办法。劝是没用的,他挥鞭时很有劲,但若是有人去劝他,他躺地的速度绝对很快。
陈染和小路穿着警服出现时,有市民站了起来,但有不少人对他俩也不抱什么希望。
毕竟,以前警察也来劝过,可这老头还是我行我素,该甩还是甩。
不过有几个人认出了陈染,知道她曾经做主,把假装精神病的音响店老板给带走。听说那老板已被拘留 ,人还没放出来呢。
因为这件事,他们对陈染多了几份信心,不由自主地就站了起来,跟在她和小路身后,想看看她会怎么处理。
对于警察的到来,挥鞭老头一点都不在意。陈染靠近时,他甚至连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
他继续旁若无人地甩动着手上的长鞭,陈染安静地看了一会,也看出老头不打算搭理她和小路。
小路提议:“要不要用喇叭喊?”
陈染摇头:“先不用。”
说完这两个字,趁着老头鞭子甩到另一侧的时候,陈染几步滑过去,一只手捏住老头手腕,和气地道:“老人家,不累吗?歇一会儿,咱们聊聊。”
她嘴上的话极其和气,任谁看了都不能说她态度不好。
只有老头知道,这女警手上的劲很大。
“哎,你这人,干什么啊?”老头哪里还能甩得了鞭?他急得想要扬起另一只手去打陈染。
“老人家,您这样不合适,有什么话好好说。”
说话时陈染轻轻松松地将老头扬起的手拂开了。看在外人眼里,她的动作很轻。
可那老头却觉得肩膀被甩到一边,没有多疼,但那力度让他意识到,他若是想跟那女警撕扯根本不行。
“这边是公共场所,不允许制造这么大的噪音。”陈染继续和气地劝道。
“我就甩了你能怎么着吧?以前又不是没来过警察,又能怎样呢?”他很不甘心,气焰仍然嚣张。
“你还想打我啊?来啊,往这打往这打!”老头耍无赖的模样让周围群众人人侧目。
陈染伸手拍在老人肩膀,仍然保持着平心静气的执法态度:“我们是警察,怎么可能打您这样的老人家呢?您说是吧,我这是在跟您讲道理。”
“讲哪门子道理?你手按那么紧干嘛?快把我肩膀给按麻了……”老头嚷嚷道。
小路相信这老头在说真话,但周围的人可不这么觉得。
人家警察明明是很温和地劝他,态度要多好有多好。
一阵嗡嗡议论声传来,老头气得不行,怎么就没人相信他的话呢?
这时陈染已放下手,见他不闹腾了,就告诉他:“鉴于您有多次制造高强度噪音的行为,我们有权没收您的鞭子,并对您实施罚款。”
说着,她真的从包里拿出一叠单据,写完了之后撕下最上面的一张,朝老头递过去:“鞭子没收,这次罚款50。如果下次再犯,罚款可能会更多。”
“凭什么?你们有本事把我抓起来啊!”
一听说要没收工具,还要罚钱,老头急了。
鞭子是他花了80块买的,再罚50,那就是130,这么多钱,他怎么能愿意拿?
小路也看出来陈染刚才的用意,配合地跟那老头说:“我们怎么可能抓您呢?这事够不上拘留,没收工具罚点款就行了。”
说话间,陈染已缓缓将那鞭子从老头手上抽出来,任他如何使劲,都抓不住。
小路知道他不会老老实实交钱,就告诉他:“您要是没钱交罚款,我们可以联系您的子女。相信他们一定有这个能力,毕竟钱不多,就50。”
老头手里的鞭子硬生生被抽走,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个女警劲太大了,偏偏还在周围人面前装得一团和气,他就算说真话,别人也不会信。
不管是来硬的还是耍无赖,他感觉对这女警都不好使。
实在没办法了,既不想跌份儿,又不甘心鞭子被收走,更不愿意交罚款,老头干脆捂着胸口,身体缓缓往下倒,看似要昏倒一样。
他也是非科班的老戏骨了,打不过骂不过就装晕,这戏码也不是第一次干,业务熟练得很。
看着他缓缓倒下去,身体侧着趴在地上,有人害怕起来,“他不会有事吧?”
更多的人却能看出这老头在装晕,可他们对这种老无赖也是束手无策。换他们是那女警,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时,陈染的声音又在老头耳边响起:“老人家,您这是怎么了?我给您叫救护车吧。”
接着她又转头跟小路说:“叫救护车的钱是不是得患者本人出,得多少钱啊?”
小路接过话头,似乎想了下,才道:“可能得二百吧,我听说的,也说不准。要是车上带抢救设备,可能更贵,八/九百上千的,都有可能。”
旁边有个老大爷知道甩鞭老头是装的,他也算是老江湖了,干脆跟身边的一个老伙计演起了戏,说:“哎呀,救护车那都是小钱,进医院了还得进抢救室,还得插管输血吸氧做检查,万一进重症监护室,那得老多钱了,三万五万都是少的……”
这时小路已拿起电话,跟人说:“不管怎么样,救人要紧,我这就打电话叫救护车……”
地上的老头躺不下去了,心里呼啸着一个念头,这俩年轻警察是魔鬼吗?
“没事了,我没事了,别叫救护车!”老头怕小路真把救护车叫过来,那钱还不得像水似地花出去?
谈别的行,谈钱不可以!
真要是这样,家里俩儿子肯定要气死。
“真没事了?那就好,那这罚款您是不是交一下?下次别再犯,不然我们下次还来。”
老头不想再听陈染说话,他从兜里掏出钱,丢到陈染手上:“给你,下回别来了。”
众人都没注意到,不远处有人端着相机,将刚才的一幕记录了下来。
次日的《容城晚报》上,出现了一则报道:《做人有尺度,执法有温度》
孟所来上班,照常先拿起报纸想浏览一下,翻到第四版时,就看到了这个报道。
标题上有执法二字,吸引了他的注意,再往下看,居然看到了陈染和小路的照片。
“这是什么情况?”孟所暗自嘀咕着,心想他们所这俩小年轻怎么被人放到报纸上了?
第20章 刑警考察期 公路上的尸体
最近几天, 梁队跟孟所聊过。区分局刑警大队老杨的身体跟不上现在的工作强度,等手术后出院就会转岗,他的位置肯定得有人补上。
他们想在下属的所里找个三十岁以下的人顶上去。因为年纪大了体力跟不上, 也不方便培养,所以像蔡剑他们这样的老警察是不符合条件的。
年轻一点的,在莲山所就数陈染最出色了, 不过其他所也有比较合适的人选。梁队本人是比较看好陈染的, 但刑警大队不是他的一言堂,还需要征求别人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