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树林里植被茂盛,他们选的路线是最好走的,是周边村民上山踩出来的小路。
即使是这样,也经常有藤蔓拦住去路,想来是藤蔓长得太快,几天没有人经过,藤蔓就放肆地向四周伸展缠绕,再加上时不时伸到小路上的树桠,要是再戴草帽的话,草帽很容易被碰掉或者被藤蔓缠上,反而麻烦。
看来,陈染对进山的路确实很熟。
正想着,滕副所长跟任队和刑警队的人说:“前边有小溪,溪水挺清,但是水里会含有肉眼看不见的寄生虫,没烧开大家千万不要喝,洗洗手没问题。”
这时众人在山里已走了近半个小时,按陈染提供的时间表,要想到达三环坡这个目的地,还得三个小时左右。
溪水较窄的地方大概有三米宽,溪中安放着五块石头,石头不大,最多能放下一只脚。
有一位刑警年过四十,经常熬夜加班,锻炼的时间也不多,身体素质挺一般的。经过溪水时,他下盘不太稳,几乎踩到水里。好在他身后有人拉了他一把,把他给拽住了。
滕副所到底上了年纪,又走了一个小时,终于有点累了。他停下来,端起挂在脖子上的老式铜水壶,拧开盖子喝了一口,又提醒在场的人:“后边的路有碎石,斜坡也多,要难走一点,大家注意脚底下。”
大家也看到了,前面没有村民踩出来的路,再走的话就得有人引路了。
滕副所长也只知道三环坡的方位,至于具体怎么过去,他也不清楚。
所以他主动跟陈染说:“小陈,接下来怎么走,你来安排吧。别人没进去过,找不到最优路线。”
陈染早有准备,快速走到队伍前面准备带路。
任队担心有人滑下去摔倒,就把队里的人重新分配组合一下,年纪偏大的要跟年轻的搭伙。
看到陈染独自站在前边,他叫过来一名年轻刑警:“周浩,你跟小陈一组吧,她要是累了,就让她拽着你衣服。”
陈染:“……好,谢谢任队。”
周浩瞧了陈染一眼,也答应了。
他的脸是那种正气十足的长相,拉出去可以直接拍警察宣传片的。他比陈染大四五岁,也是二队刑警。之前俩人没说过话,点头之交而已。
杨信刚是个包打听,早在体育馆执行任务的时候,他就从蔡剑等人口中得知了陈染的一些事迹。所以他确信,就算周警官滚下山,陈染也不会掉下去。
真有事儿还不知道谁拉着谁呢?
他这一番吐槽只有他自己知道,至于刑警队的人,他们每天要关注的事情很多,就连任队对陈染的真正实力了解得也不够透彻
连续爬坡,终于有一部分人吃不消了,距离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有几位中年刑警腿已经开始打颤,全凭着意志力拖着他们往前走。
上坡下坡的,哪怕陈染给他们找出了相对好走的路,还是把他们累得气息不稳。
要不是案子急,有些人真想直接趴到草地上,缓一会儿再走。
年轻警察还好,疲劳是有一点,但影响不大。
走得远了,陈染的优势才慢慢体现出来。任队和滕副所长都注意到,哪怕一些年轻的男刑警气息都有些粗重,陈染却面色如常,好像在走平地一样,完全看不出吃力的迹象。
低估了,真是低估她了,任队暗想。
难怪梁潮生点名想要她,还特意往莲山所跑了一趟。
周浩责任感超强,自从任队给他布置了照顾陈染的任务,他就分出一部分心神在陈染身上。
这倒使得他有点分神了,在下一处缓坡时,他没注意到脚下石块,脚下一绊,身体瞬间往坡下坠。
有位刑警赶紧伸手,试图拉住周浩。
但周浩身体已向下倾斜,他连周浩衣角都没抓到。
下方倒是没有悬崖,但一大片碎石就在斜坡下方,万一有人滚下去,搞不好会磕得头破血流。
陈染和周浩本来就在前边带路,后边的人即使想出手相助挡一下,也帮不上忙。
正担心着,陈染已斜斜伸出一条腿,横着挡在周浩身前。同时她伸手扯住周浩背部衣服,再往后一提,周浩竟止住了下坠的姿势,重新站稳。
“咦……”好几个人发出惊叹的声音。
众人都有判断力,所以他们看出来,陈染这番动作看起来很轻松,真做起来并不轻松。
她下盘如果不是很稳的话,别说拽住周浩了,她自己也得跟着摔下去。
一时间没人说话,周浩反应过来之后,闹了个大红脸,羞惭之色溢于言表。
他这时也知道自己刚才想要照顾陈染的想法纯属班门弄斧。
陈染未曾向他求救,反过来倒拉了他一把。
“三环坡就在前面,那片紫花附近就是。”陈染说话时往前指了下。
经过长途跋涉,众人终于到了三环坡。
总算到达目的地,有些人心神稍微放松,这一松,膝盖都软了,差点没站稳。
“挺好,大家都过去看看,遇到任何可疑事物和痕迹都要先上报,不要擅自乱动,物证拿取之前必须先摆号牌并拍照。”在散开寻找证物之前,任队先做了下提醒。
这些事在出发前的动员会上都已讲过,这时候不过是旧事重提,以示强调而已。
不远处是一座低矮的石山,矮山一侧有人工采掘痕迹,一大堆石头被人丢在旁边,这些石头中也有些是铜矿石,带着些蓝色,只是杂质较多,被人丢弃在一旁。
任队在这石山周围转了一圈,发现了两个位置有人挖掘过的痕迹。
他当即要求手下人以这两个位置为中心,向四周散开搜寻任何可疑物品,包括烟头、纸屑、食品、包装袋、饮料瓶,以及他们最想找到的急救包和里面的药物。
陈染也分到了一片区域,她像其他人一样,在自己分配的区块里仔细翻找着,不放过每一个石块植株,连落叶底下也要翻开看看。
她连续在十平米左右的面积里搜了好几遍,甚至还用树枝将浮土刮了一遍,也没找到任何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物品。
不过有一位刑警找到了一个食品包装袋,是装动物饼干的袋子,他先让人拍了照片,再戴好手套把袋子翻过来,看了下生产日期。
“1999年7月4日生产的,时间应该对得上,很可能是死者廖敬贤用过的。”
这个发现对翻找无果的警察们起到了激励的作用,既然能发现食品包装袋,那其他东西说不定真能找到。
可陈染敢确信,分给她的区域真的没有要找的东西。
这时已是午后,如果在天黑前他们找不到想找的东西,晚上过夜就是个大问题,这么多人,吃睡都难办。
陈染有点按捺不住了,便从兜里掏出挺长时间没用的铜钱,趁人不备,走到一棵树后,将铜钱抛到了平地上。
杨信刚和周浩离得都不远,俩人都在花叶、石头和土块之间一点一点翻找着。
陈染抛铜钱抛得挺隐蔽,但俩人都看到了。
周浩:……
杨信刚接受得倒是快,他看出来陈染不打算声张,就悄悄从自己那一片摸过来,趁着众人弯腰翻找、暂时无人注意到这边的时候,小声问陈染:“这是干嘛?”
“明摆着嘛,卜一卦试试。”陈染不打算解释。
“那就卜呗,我老家那边有出马的,还有狐黄白柳,有没有用我不敢保证,不过家里有老人是信这个的。”
“实在没招你就卜一个试试,反正也没啥损失是不?”
陈染看他接受度良好,又看了看周围,便示意杨信刚给他打掩护。
她面上神色有点怪,也不知道看出来什么了。
杨信刚帮她挡着,小声追问:“怎么了,你看出什么没有?”
“我也不确定,好像有点奇怪。”
“要不,我再扔一次试试。”陈染对先前的结果有点意外,便决定再掷一次。
杨信刚也不知她到底看出了什么 ,但他很明智地选择了配合,继续帮陈染遮掩,示意她继续。
“好了,让我看看。”铜钱再次被抛出去,陈染低头瞧了瞧,随即将铜钱收起,目光投向了东南方。
这是有结果了吗?会有这么神奇?
周浩无心干活,脑子在不可能和可能之间徘徊着。
“去那边看看吧,东南方250米左右,有一棵椴树的地方。”
那个位置离挖出矿石的地方比较远,但再远也在一公里范围内,附近任何一个地方死者都可能过去。
杨信刚就道:“那你跟任队汇报一声,我也过去看看。”
那个位置他们暂时还没来得及搜索,说不定还真能从那里找到些东西。
陈染真去了,她当然不会直说她是算出来的。
“任队,我想去那边看看。”陈染的建议任队马上接受了,他原本用意是想请陈染当向导,以便帮助他们尽快到达三环坡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
至于找东西,他倒没指望陈染太多。
“你去吧,别走太远。”任队也忙着找东西,当即答应了。
他也知道杨信刚跟陈染熟,借调进来之前俩人就有过合作,所以杨信刚跟着陈染一起往东南向走他并不觉得意外。
分区时划出来的线还在,如果没发现,杨信刚可以回来继续找,或者换一片区域。
两个年轻民警的动向到底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在别人弯腰干活的当口,他们俩去了别的地方,不少人都想看看他俩想干什么。
滕副所长特意过来问任队:“你让他们去的?”
“嗯,陈染想过去,那就让他去吧。”
滕副所长御下较严,是个不苛言笑的人。这时他却想起了当地的一些传言,再想到陈染与青云观观主的关系,他脑子里浮出了一些想法。
陈染不会是得了她舅舅一部分真传吧?
就算没特意学,耳濡目染之下,懂得也会比普通人多不少吧。
他遥遥望去,观察着陈染和杨信刚的举动。
那两个人走到东南向一棵三人高的椴树下竟围在周围不走了。
任队显然也在关注那边,见状难免自言自语起来:“怎么不动了,这是怎么了?”
事有反常必有妖。想到这儿,任队也起身,跟滕副所长打了个招呼:“要不要过去看看?”
“去看看呗。”滕副所长也打定了主意要过去。
两个年轻人一直不回来,山不就我,那他们俩便就山去得了。
走得稍近些,还未完全走到椴树下,两个人就都看出了椴树下这一片土质的异常。
椴树下有一片应该在近期被人挖掘过,表面直径大概有一米左右。有人故意往土层上丢了些拔起来的花草,试图将浮土掩盖住。
但那些花草经过风吹日晒,已经枯萎皱缩,便露出了底下部分土质和新长出来的草。
那些新土表层冒出来一层二十几厘米高的草,草长得挺整齐,一看就是同一时间长出来的。
夏季植物生长快,农民们刚铲过一茬荒草,用不了几天,新的草就会从土壤里冒出头来。以这些草的长势来看,这片新土层被翻动的时间并不长,大概一两个月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