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陡然心悸。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若要在对局之中不落下风,必然要对“敌人”的性格、情绪、行为、习惯、爱好等一切信息,了如指掌。
说不定,他们比恋人还要了解彼此。
蓝烟没细看,随意挑了一枚塞进背包的前方口袋里。
值机是一起办理的,因此座位相连。
等上了飞机,系好安全带,两人开始此起彼伏地打呵欠。
“你昨天几点睡的?”蓝烟戴上U型枕。
“三点多,不到四点。”
“你为什么还没脱发?”
“……啊?”
“高三不就天天熬到两点钟。”
梁净川手肘撑在中间的扶手上,托腮而笑,“这么关注我的作息?”
“……你睡前上厕所冲马桶会吵到我,谢谢。”
“那你怎么不早说?”
“我说了你会跑到外面公厕去吗?”
“如果你要求的话,也不是不能。”
蓝烟住了声,她逐渐察觉到,即便是拌嘴,也跟以前纯为找对方不痛快的气氛不一样了。
直觉到某种危险性,让她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好一阵过去,机舱门关闭,空乘来往,检查头顶的行李舱门。
“为什么直接回去?你不是会跟人冷战的性格。”梁净川开口。仿佛他十分明了,她还并没有睡着。
“……我怕他赶回来了。”
“那不是很好吗,说明他还不算彻底无药可救。”语气不乏明晃晃的阴阳怪气。
蓝烟十分不情愿告诉他真相:“……他在卢楹提到的那个什么星空餐厅订了座。”
“哦。”果真,梁净川嘴角微扬,“万一并不是你以为的?”
蓝烟见不得他得了便宜还卖乖,“好,那我现在就下飞机原路返回……”
“不要。”梁净川搭在扶手上的手,迅速垂落下来,扣住了她的手腕,低声再次重复,“不要。”
蓝烟动作顿住。
手腕轻挣,梁净川立即松手。
她把脸转过去,面朝舷窗,脑袋歪靠,被U型枕托住,闭上眼睛,这一回再也不说一句话。
/
飞机落地南城的机场,滑行时,车窗外雨丝纷飞。
信号重连,一刷新微信,多出许多红点提醒。
陈泊禹说跟光弈聊得很好,后面就得马上跟进这个事了。
最近一条消息是半小时前发的。
【陈泊禹:怎么不回我消息,是不开心了吗?我马上买机票过来好不好?】
蓝烟没回他,切出去点开下一个人的。
【ljc:看天气预报你落地会下雨,给你约了车接机。】
【ljc:车会等到八点半,如果你等行李赶不上,给司机打电话延时。】
下一条是约车信息,包括车牌号,司机电话,以及点进去就能看到车子定位的链接。
蓝烟打字回复。
【blueblue:刚落地。谢谢。】
梁净川秒回。
【ljc:好。照顾好自己。】
下了飞机,在行李转盘领到自己的行李箱,给司机打了个电话,确认停车位置。
车驶出机场地下停车场,雨势大了起来,被路灯照得发亮的雨丝,斜扑向玻璃车窗。
蓝烟这时候才回复陈泊禹,告诉他自己已经回国了。
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忙,这条消息暂时没有得到回复。
等车开到了小区门口,她把外套顶在头顶,推着行李箱飞快往里走时,听见外套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
她猜想可能是陈泊禹打来的电话。
断续响了很久,她没空去接。
把行李箱拎上楼,进门,摸出手机,打湿的外套丢进脏衣篓里,洗了个暖和的热水澡,换上干净衣服,点了一份夜宵。
这时候,才把电话回拨过去。
陈泊禹显然很是震惊:“你现在人在哪里?”
“我已经到家了。”
“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蓝烟只是“嗯”了一声。
陈泊禹沉默片刻,“你还是生气了,是吗?”
“我没有生气。虽然你可能不信。你好像一直觉得,我只有高兴和不高兴这两种情绪。和这件事无关,我不会因为你做了理性的选择,而这个选择还是我同意的而不高兴……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坐下来好好聊聊吧。”
“现在不能吗?”
“还是当面吧,我们之间的事,可能电话里一两句话说不清楚。”
“烟烟,我最近确实为了工作的事,而对你有所疏忽……”
“当面再聊,好吗?你忙完了回来联系我。”
半晌,陈泊禹哑声说“好”。
等外卖送到,蓝烟吃过,刷了牙,把平板拿出来画了一点小物件,便去了床上躺下。
雨声催眠,她很快就睡着了。
被电话叫醒。
黑暗里,她眯眼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凌晨零点三十分。
接通,“喂”字还没说出口,陈泊禹说:“烟烟,开下门。”
蓝烟惊讶,听见外面传来了一记轻轻的叩门声。
她伸臂把灯打开,起身靸上拖鞋走去门口。
厚实的防盗门,一推开,先扑进来一阵潮湿的水汽。
陈泊禹整个人淋透了,像刚从水池中打捞起来的一样。
同样潮湿的眼睛,低垂着注视着她,“我抱你会不会把你衣服弄湿?”
蓝烟抿住唇。
“对不起……” 陈泊禹往里迈了一步,还是忍不住伸臂,紧紧把她抱进怀里,头低下来,声音愈发沙哑,“对不起。”
第22章 “我终于可以安慰……
清早雨就停了。
一地枯枝败叶,空气潮湿,略带腐腥气。
南方的秋天,总要在几场雨后才姗姗来迟,再贪凉扮靓,也抗不住早起的轻寒。
陈泊禹还在睡觉,蓝烟醒来看见微信上有师傅褚兰荪的留言,叫她什么时候回南城了,去一趟缮兰斋拿点东西。
节假日,缮兰斋十分阒静,不过几日不见,院子里的老石榴树,就好像凋敝了两分。
蓝烟进入小楼,直上三楼。
三楼是办公室和档案室,天光黯淡的阴天,白天也得掌灯。
褚兰荪坐在桌案前,戴着老花镜,手边一杯热茶,手上正翻着一份上了年头的修复档案。
看见蓝烟进来,他推一推老花镜,笑说:“坐。”
“师傅你放假也不休息。”
“闲不住。”褚兰荪笑说,“我儿子也老说我,工作生活不分,问我,就没其他的爱好了吗?我想了想,是真没有,从学徒开始就在做这行了,吃饭睡觉都在想着修画的事,几十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褚兰荪妻子去世已逾三十年,没有续弦。有一个独生子,生活在国外。他独居在缮兰斋后面那条街道的老房子里,平常只有一个长期雇佣的家政,帮忙做饭和打扫。
他是心甘情愿地为了钟爱的事业,过着箪食瓢饮的简单生活。
“我觉着您这样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的。”蓝烟由衷说道。
“那不行,你们还年轻,趁着还有精力,多享受生活。”
“我们都去享受生活了,谁来发扬您的事业。”
“古往今来,多少行业都凋亡了,凭什么我们这行就非得永存呢?人家需要我们就存在;不需要,被扫进故纸堆也没什么可惜。”
“您在外面讲座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哪行哪业都有场面话嘛。”
蓝烟笑起来。
“哦……差点忘了正事。”褚兰荪放下档案册,拉开抽屉,从里面抽出一只黑色的信封,“汤公叫人送来的请柬,画友雅集,请你去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