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我?”
“对啊。一碰面他就跟我夸你,那封家书修得好。”
“您知道那封信修起来没什么难度。”
“人的价值判断很多时候都很主观,如果对他不重要、不中意,你哪怕修了幅清明上河图,也不关他的事,对吧?”
蓝烟笑说“是”,又问:“您也去吗?”
“我懒得。一去又得被拉着做科普。不都说现在是知识付费的时代吗,怎么他们这些有钱人,倒是喜欢逮着别人白嫖。”
“那您让汤老把他那些收藏家朋友都组织起来,你去给他们讲课,一堂三千块。”
“好主意。”
两人哈哈大笑。
“要我帮忙吗,师傅?”
“不用。玩儿去吧,你现在还在放假呢。”
蓝烟踌躇不离,褚兰荪笑说:“真不用,不然等会儿我放起京剧来了,你跑都跑不及。”
蓝烟没骑自行车,散步回家,在小区门口买了早餐上楼。
一打开门,却见陈泊禹正站在玄关处对着穿衣镜整理衣服。
“烧退了吗?”
陈泊禹点了点头,“退了。辛苦你昨晚照顾。”
昨天夜半,蓝烟除了触到一身潮湿,还有高烫的体温。
陈泊禹跟她打电话那会儿就在发烧了,可能是乍冷乍热,又连续三十几个小时没睡觉。电话一挂断,他立即从东城赶了回来。
“没事。下回别这样了,生病了就好好休息。”
“好。都听你的。”陈泊禹温声笑说。
蓝烟往镜中看了一眼,他正低头理着衣袖,病气初散,脸色苍白。
高中时,有一次耳机线坏了,拿透明胶带贴牢以后,还能坚持一段时间。
可心里很清楚,终究是要扔掉的。
或早或晚。
“吃早餐吧。”蓝烟往屋里走。
陈泊禹转过身来,低头注视着她,言辞恳切:“烟烟,最近确实到了最忙最关键的时期,我不应该不慎重地跟你交代清楚,还高估自己,以为可以一心二用……这周五晚上我把所有安排都推掉了,到时候我来接你吃饭,我们好好聊聊,可以吗?”
“你会准时出现吗?”
“会。”
“好。”
陈泊禹把手表扣起来,“早饭我可能吃不了了,车马上就到楼下,我上午有个会面。”
蓝烟把手里拎着的袋子递给他,“你带去车上吃。”
小笼包和豆浆,通常陈泊禹不会要,他不喜欢自己的车里有热食的气息。
但此刻他接了过去,说了声谢谢。
蓝烟把针织衫外套大口袋里的门禁卡和邀请函掏出来,搁在玄关柜上。
陈泊禹瞥去一眼,“请柬?”
“不是。汤望芗办小型鉴画聚会,请我去参加。”
陈泊禹目光又投过去,“能看看吗?”
蓝烟点头。
黑色信封里装着克数很重的棉卡纸,极具质感,白底黑字,信息简洁而克制,只列出了主题、时间与地点,大约邀请人的分量在此,无须赘言。
“你们工作室人都邀请了吗?”
“没有。师傅说就请了我。”
“能带家属吗?”陈泊禹笑了笑问道。
“邀请函上没写,还是不带比较好吧。”
陈泊禹把邀请函装回信封,“汤公很欣赏你。”
“那封信对他很重要,他是看信的面子。”
陈泊禹看着她,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
“怎么了?”
“没。”陈泊禹抬腕看了看手表,“我可能得下去了。”
“嗯。”
他俯下身来,没拎着袋子的那条手臂横过来,把她搂进怀里,有些眷恋而不舍的意思。
温热而干净的香气,她曾有过不算短的一段时间,会迷恋这个拥抱。
只是此刻,手臂一直垂在身侧,没有抬起来回抱他。
/
假期的最后一天,蓝烟去了一趟卢楹的住处。
卢楹抓了她异母异父的继弟做壮丁,总算是把房子彻底收拾出来了。
地方很好,窗户一开,整条街上都是蓝花楹,虽然不在花期,但满眼绿意仍然喜人。
蓝烟撑在栏杆上吹了会儿风,“这里真不错。”
“对吧。我找了好久。”
“很高兴看到你彻底走出来了。”
卢楹耸耸肩,“其实也没有。实话说,有时候深夜还是会想犯贱去联系他。”
“怎么克服的?”
“把其他女人给他发酒店房号的截图存了一份,设置成了跟他的聊天背景,一看到就没这个欲望了。”
蓝烟笑:“是个狠人。”
“哎,谁让我恋爱脑,不对自己狠一点不行。”
回到室内,卢楹给她倒了杯水。
她坐在蒲团上,一边喝水,一边随手翻了翻木制书架上的那些书,“我准备跟陈泊禹提分手了。”
“你也要分手?”
“也?”
“哦。郁野,他前天过来帮忙,跟我说要跟女朋友分手了。我还开导了他好一会儿。”
郁野就是卢楹重组家庭的继弟。早些年,卢楹也是看他百般不爽。她们两人,就是靠对家庭里多出来的拖油瓶的“仇恨”,建立了最初的友谊。
“他女朋友谁?”
“你不认识,一个姐姐,大他十二岁,还有个小孩。”
“哇,这么猛?仔细说说?”
卢楹看着她,“不是,你要分手了这么平静?我昨天还开导了郁野半天呢,你需不需要?”
“你看我需要吗?”
卢楹耸耸肩,“陈泊禹犯什么错了吗?”
“没。就是觉得没意思了。”
“感觉到了。其实你俩一开始还挺甜蜜的,我还以为你第一次正儿八经谈恋爱就谈到了真命天子。”
“什么恋爱一开始不甜蜜?”
“我的啊。”
“……你非要自己插刀自己吗?”
卢楹满不在乎地笑笑,“什么时候提?”
蓝烟自嘲地笑了笑,“他说他周五有空。你敢相信,我分手都要等他的档期。”
“你不是之前一直觉得陈泊禹太靠家里了吗,现在忙事业不是好事?”
“我不是不喜欢他忙事业,是不喜欢自己被敷衍,你懂吗?就好像游戏上线做日常,做满100点的活跃度就下线,游戏更新了什么内容什么玩法,完全不在意。我好像成了,断签了就领不到的月签到赠品一样。我可以三个月不见面,但我希望他见我的三分钟,他的精力要完完全全在我这里。”
“……要求都低到这种程度,那确实不分不行了。”
卢楹伸手揽揽她的肩膀,“你分手那天我把郁野约出来吃饭,我们仨,分手者联盟。”
蓝烟忍俊不禁,“让他请客。”
“让他请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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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结束,缮兰斋复工。
下午四点半,蓝烟提前离开,回住处换了身衣服,去往一芥书屋,参加汤望芗组织的鉴画集会。
说是小型聚会,可似乎也有三四十人之众,通常这一类活动都是酒会,这里办的却是茶会。
茶台立在庭院的柿子树下,香茗茶点尽可品尝,到一旁濯净双手,就可进入室内观画。
都是汤公珍藏,挂在清水白墙上,可远观也可近睹。
很是风雅的一场聚会。
但任何聚会都免不了社交属性,汤望芗的座上宾,自然都是社会名流,与会者三两聚首,看的是画,聊的是人情往来。
可能就蓝烟一个人是异类。
她正在凑近欣赏一位晚清女画家的花鸟工笔,身后有人踱步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