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烟回头,立即打声招呼:“汤小姐。”
是汤望芗的孙女,名叫汤希月,上回汤望芗去取家书,就是她陪同在侧。
汤希月笑说:“蓝小姐一个人来的?你男朋友呢?”
“邀请函上没有写是否可以携伴出行,所以……”
汤希月露出困惑的神情,“可是陈公子特意问我……”她似乎意识到什么,立即住声。
而蓝烟怎会察觉不到不对劲,急忙追问。
汤希月却有些讳莫如深,“我想,或许是我理解有误……”
“请你告诉我实情。”蓝烟恳切地注视汤希月,“我很珍惜汤老先生的善意,不希望产生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汤希月斟酌了一瞬,才开口道:“我知道陈家是有名有姓的望族,只是因为领域不同,而爷爷这些年身体不好,很多交际都推掉了,所以我们和陈家并没有什么往来。如果我一早知道陈公子是你的男朋友,邀请函我一定会派两份。”
不愧是汤家的人,话说得这样滴水不漏。
真要细究,汤家才是真正的望族,且是陈家攀不上交情的那一种。
蓝烟大致明白了汤希月这番委婉里的真正意思:“陈泊禹越过我,直接找到了你,是吗?”
“……嗯。”
“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久闻一芥书屋收藏颇丰,未得一见,听说蓝小姐你受邀参加聚会,很想冒昧同来。他原本想请蓝小姐你来问问我,能否破例携伴,又怕蓝小姐面子薄不愿意,所以直接冒昧找到我……他本来叫我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你。”
蓝烟面色煞白。
汤希月忙说:“你放心,我已经明白是什么情况了,我不会误解。那封信我爷爷放在床头柜上,每天睡觉之前都会看一看。我们会一直感念蓝小姐你对这封信的保全之恩。”
汤希月越是这样客气,蓝烟越觉得心里发堵:“……不知道现场是不是有本来不在邀请之列的人?”
“有几位,都是今天客人带来的家属。还有一位……”
汤希月抬眼,往房间另侧墙边站立的男人望去。
那人赏画赏得如痴如醉,西装革履,一眼望去倒也是风度翩翩。
“我看叶总是真心爱画之人,所以就没多问。”
“……叶总。”
“蓝小姐认识?”
蓝烟哑然摇头。
蓝烟没有留太久,把带来的伴手礼交给汤希月,被引到内室去跟汤望芗打了声招呼,就匆匆离开了。
清源创生的办公室,位于高新区的科技园。
蓝烟去过几次,称得上是轻车熟路。
前台认识她,没拦,因此进去一路畅行无阻。
到了陈泊禹的办公室门口,蓝烟深吸一口气,抬手叩门。
“请进。”
陈泊禹正坐在办公桌审阅文件,门被推开一瞬间,他抬起头,惊讶道:“烟烟……”
蓝烟掩上门,快步走到他面前,开门见山:“你为什么越过我去找汤希月?”
“你……”陈泊禹一惊,忙站起身,从桌子后面走出来,去捉她的手臂,“烟烟,你听我说……”
蓝烟退一步躲开他的手:“我在问你话。”
陈泊禹张了张嘴,却是不作声。
“怎么?做过的事情不敢承认吗?”
“……是。但是我有我的理由。”
“你说。我听你的理由。”
陈泊禹长呼一口气,显然,这番对质发生得这么早,这么快,并不在他的预料之中,他必须要临时组织语言。
“叶总也算半个收藏家,一直希望有机会结交汤望芗。我是想要请你帮忙再要一张邀请函,但我清楚,以你的性格,你一定不会答应。”
“……怎么,这还是我的错了吗?我不答应,你就可以擅自越过我,利用我的人脉达成你的目的?”
“烟烟,这件事是我做错了,请你原谅。”
“你好恶心。”
陈泊禹脸色一凝。
“你为了工作忽视我、半路撇下我,这些我都无所谓,可是你凭什么利用我?”
“我的事业,不也是你的事业吗,为什么要说得这么……”
“我的事业?你赚的钱分给过我一分吗?”
“可以,我现在就可以分给你!蓝烟,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想过,我的事业是我们在一起的基础,如果我失败了,我父母不可能会接受我们继续!”
两人的言辞都非常激烈,而在陈泊禹说完这句话之后,蓝烟却没有立即接腔。
气氛好似坠崖,一路往死寂跌落。
蓝烟短促地笑了一下,“你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刚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想过我‘配不上’你们陈家的门楣吗?还是你觉得,追到就是目的?我真是后悔自己因为你发烧而心软,如果当时就提出分手,我也不会看到你这么不择手段的一面。真的好丑陋,陈泊禹。和我认识的你,完全不像是一个人……”她吸了一口气,说不下去了。她不想当着陈泊禹的面哭。
陈泊禹仰头,闭了闭眼,他好像也被许多话憋得痛苦难言,哑声说道:“我只知道,刚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从来没想过,你这个人像冰山一样,怎么捂也捂不化。我在你的微信朋友圈里从来不配出现,游戏改个情侣名你都不答应,就连一起拍张合影,你也推三阻四。你有我公寓的钥匙,我却不能有你的。恋爱两年,不肯答应同居。甚至最近这两个月,我想跟你亲热,你都不怎么乐意配合……”
他仿佛觉得一切都荒谬极了,自嘲地笑了一声,“你对我情绪最激烈的一次,竟然是现在,提分手的时候。你真的喜欢我吗,蓝烟?”
“那我跟你谈了两年仅仅是因为我犯贱吗?”
陈泊禹一震。
蓝烟手伸进外套口袋,迅速地掏了一下,扬手,“啪”的一声,掷到了他的办公桌上。
那是他公寓的门禁卡。
“分手。陈泊禹。我们一辈子别见面了。”
蓝烟转身往外走。
陈泊禹飞快上前,一把攫住她的手臂,“烟烟……”
“你放手。”
“烟烟……”
“我不想闹得你员工都知道,我相信你也不想。”
“随便你闹,我不在乎,只要你不……”
“咚咚”两声,门被叩响。
不待人应,直接被推开。
站在门口的是梁净川,面色沉冷,如覆寒霜,声音却格外冷静:“松手吧。”
“净川,你帮我……”
“我不可能帮一个外人欺负我妹妹。”
陈泊禹一时面如死灰。
僵持一瞬,他把手松开。
蓝烟两手抄进外套口袋,低头往外走,手肘撞上了梁净川。
但她什么也顾不上了,越走越快。
上电梯,下楼,穿过写字楼前的空地,凉风薄刃一般划过眼角。
渐急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蓝烟低喝:“你别跟着我!”
他自然不会听。
蓝烟霍然停住转身,怒目而视,“世界上不是只有你跟陈泊禹两个男人!我跟他分手也不会跟你在一起!”
梁净川眼也没眨,看着她,目光里只有无限的包容:“……我是又被迁怒了?”
“……”蓝烟抽了抽鼻子。
“可以明示吗?我有哪里没做对?”
视野变得模糊,声音也无法克制地哽咽:“……你一定很得意吧,我谈了两年的男朋友,被你衬得这么拿不出手。”
“前男友。”梁净川正经纠正。
“……”
“我当然得意。”梁净川上前一步。
手臂被抓住,径直往前方一带,额头撞上胸腔,下意识伸手前撑推拒的动作被阻止,腕骨被扣在他的手指里,纹丝不动。
对抗的企图被轻易瓦解,只剩下愤怒与难过层层翻涌,眼泪再也止不住。
“……因为你哭的时候,我终于可以安慰你。”声音从头顶落下,与胸腔共振。
第23章 “天冷很好。巧克……
近年流行一个概念叫作“阿贝贝”,是指长期依恋的安抚物,这并不是一个心理学术语,而是心理学中“过渡性客体”概念的一个颇具传播力和影响力的网络化诠释。
蓝烟的“阿贝贝”是一只毛绒企鹅。
一岁多的时候,跟父母去海洋馆玩,由她自己在货架上众多琳琅满目的玩具中,亲自认领回来的。
与它同吃同住自不必说,去幼儿园的第一年,也必须每天带上,否则寝食不宁。
妈妈邱向薇在生下她不久以后就开始生病,她夜里都是蓝骏文带睡的,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她比同龄的孩子,要敏感得多、缺乏安全感得多。
多数小朋友在升入小学以后,就逐渐戒断了“阿贝贝”,而她的企鹅,一直陪她到了八岁。
邱向薇去世的那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