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净川坐直身体,解开了安全带,骤然倾身,伸臂,扣住了她的手腕,拇指紧贴住她的脉搏,“你首先得让我相信,那是你的真实意志。”
声音是渐低的,呼吸却在靠近。
最后一个字低不可闻,呼吸近在咫尺。
蓝烟本能屏息,凑近的冷峭而清幽的眼睛,叫她心脏漏跳一拍。
脉搏即将泄密,她霍地一甩手挣开了他的手,猛地去拉车门。
竟然拉开了。
他是什么时候解的锁?
好像料定她一定会逃跑一样。
蓝烟顾不上了,飞快推门,跳下车的时候,听见昏暗的驾驶座里,传来梁净川的声音:“真有你的东西,你上回落我家里了。在后备箱。”
蓝烟想不起来自己落了什么,踌躇片刻,还是朝后方走去。
按下按钮,后备厢门抬起。
一大束白色玫瑰花,安静地躺在那里,包装也是白色,像一捧纯净轻盈的新雪。
她霍地把门拉下来。
可是,收与不收,她看见了,知道了,目的就已经达成了,不是吗?
第37章 “……可以吻你吗……
害怕梦境重现,蓝烟以一本枯燥的社科专著做睡前读物,从前的催眠利器今日大打折扣,她仍是在凌晨以后才迟迟睡去。
晚睡以后,不管多晚起来,都不如早睡早起神清气爽。
蓝烟打着呵欠进浴室刷牙,瞥见镜子里的黑眼圈,难免在心里咒骂某人两句。
可她这个人,咒人都会不自觉避谶,生命与健康一概不敢涉及,想来想去只能咒他早点脱发。变丑也行。
走廊里脚步声响,她顷刻挺直脖颈进入警戒状态。
是她风声鹤唳。那脚步是往客厅去的,随即响起了他与蓝骏文交谈的声音。
她清楚还不到松口气的时候,直至这个春节结束,她都要与梁净川进行持续不断的围剿与反围剿斗争。
……怎么不算是真人版的对战游戏呢。
洗漱完毕,蓝烟去往客厅,蓝骏文和梁晓夏正要出门,为之后数日的宅家再囤积一些物资。
蓝骏文不忘下达任务:“灶台上有小米粥和烧麦,烟烟你吃了跟净川把春联贴一下,自己的房间也做一下打扫。”
“……好。”
蓝烟怀疑梁净川这个人会精神操纵,不然怎么家长总会在关键时候退场,给他让出方便发挥的空间。
蓝烟走往厨房,将早饭端去餐厅,蓝骏文和梁晓夏关上了大门。
整个空间独剩两人,蓝烟顿时加倍警惕,但没把这份紧张感表现在脸上。
她咬一口薄皮的烧麦,余光去瞥坐在沙发上的人。
家里装了暖气片,不需要穿得太臃肿。
他只着一件灰色的薄毛衣,坐在那里低头操纵手机,显出一种疏淡清倦的漫不经心。
她难免回想起高中,在辗转听过那个“四中有两个帅哥,一冷一热平分秋色” 的花痴言论后,第一次实际见到陈泊禹和梁净川共同露面的场景。
那天是周五,也恰好是高三年级月考结束,晚上没有晚自习,陈泊禹陪梁净川回家放东西换衣服,一块儿去打球。
蓝烟下午出门忘拿手机,晚上要跟卢楹去看电影,也得回家一趟。
她跟卢楹待在房间的时候,听见门口传来了声音,其中一道音色很陌生,她不免警觉,就走到走廊里,往玄关望去。
门口两个身高齐平的男生,都穿着四中黑白配色的校服,只不过一个穿得松松垮垮,一个穿得平平整整。
一颗脑袋从后方探过来,枕上了她肩膀,一起加入围观,卢楹在她耳边轻声问:“谁?”
“……应该是梁净川的好朋友。”
“哦,那个传说中的富二代?”
“你不也是富二代。”
“我们卢家这点小打小闹的生意,可不敢碰瓷陈家。”
校服穿得松垮的男生,同梁净川讲着班里的事,后者偶尔应一声,仿佛参与度不高,但讲的每一句话,都提挈要领。
片刻,似乎感知到了打量的视线,男生抬眼望了过来。
蓝烟立即按住卢楹的脑门往后一退,匆匆回到房间,关上房门。
卢楹悄声问:“你觉得哪个更帅一点?”
“……富二代。”立场让她这样回答。
她承认从客观的角度,两人就是平分秋色,可审美本是一件十分主观的事。就像年轻时候的金城武与吴彦祖,她永远会选金城武,而卢楹永远闭眼站边吴彦祖。
卢楹嘀咕:“看来我俩审美永远没法统一,我觉得你哥那张脸更有故事一点。”
错了。这是她与卢楹审美唯一契合的一次。
她没对卢楹说过实话,也没对自己说过实话。
最讨厌梁净川的时候,她都没法从他那张脸上,挑出来任何不顺意的地方。
他眉骨和鼻梁的高度,眼睛和嘴唇的位置,三庭五眼的间距……完全吻合了她最能审美的那一种标准。他连睫毛和指甲都长得好看。
蓝烟咽下一口烧麦,痛苦地想着,这个人,是谁都可以,为什么一定要是她实质上的“继母”的儿子。
察觉到梁净川把手机放下了,蓝烟立即垂下眼睛。
他视线望了过去,半晌没作声,不知道又在酝酿什么捉弄她的主意。这个人,有多正派就能有多邪气。
蓝烟没理他,自顾自地吃完了早餐,把碗筷拿去厨房里洗干净。
逢年过节,家里总能收到各种各样的年节礼盒,蓝烟在抽屉里找到了好几副春联,不止她买的那一副,估计都是礼盒里拆出来的。
她把所有春联都拿了出来,拆开展平,根据内容做了“比稿”,给大门口选了最漂亮、寓意最大气的那一副。
春联里搭送了几版指甲盖大小的水晶胶,无须自己裁剪。
蓝烟把东西拿到门口去。
大门的防盗门是往外开的,蓝烟将门推得只剩一条缝,从下往上地揭取去年落灰的旧春联。
上半段粘得很牢,踮脚试了试,没揭开,又不得不往上跳了跳。
落地时,手肘推住了门把手。
蓝烟暗叫不好,果真听见“啪”的一声,门阖上了。
……她没带钥匙,也没带手机。
最糟糕的是,下一瞬就听见门后传来了一声轻笑。
……可真是给了他订立城下之盟的好机会。
让她意外,门打开了。梁净川并没有提什么条件。
他一步迈出来,她自觉地往后让。
梁净川抬臂,轻轻松松够到了春联的最顶端,一边撕,一边提醒一句:“脸转过去。有灰。”
很耳熟的话。蓝烟愣了一下。
撕下的春联,梁净川卷了起来,暂且搁在地上。
新春联搭在了栏杆扶手上,蓝烟拿起顶上一端,依次往上面贴水晶胶。对一双能够化腐朽为神奇的手而言,这项工作毫无难度。
梁净川凑近一步,按住了她手里的胶版,似是准备帮忙贴。她屏息一瞬,从手指下方拿了一版新的,往他面前一递。
他笑了一声,伸手接过了,人却还是站在原地。
蓝烟只好自己往后退了一步。
两人合作,很快贴完了上联,梁净川拿了起来,走到门边,举高之后,回头看她。
她只能开口:“左边高了一点。”
梁净川做了调整,再看她。
“还高了一点,一点点……可以了。”
梁净川揭下水晶胶背后的隔离片,一边固定,一边慢条斯理地说:“这项任务每天都得做吗?”
蓝烟没听懂是什么意思,但没问。
而梁净川似乎也不需要她有什么反应,径自说道:“每天都得想办法让你跟我说话。”
蓝烟没什么表情。
“你是我认识的最理智的人。”梁净川依次从上到下地将春联贴了下来,“可能这就是我喜欢你的原因之一。”
他的语气,寻常得就像在描述,好剥还不沾手,是他喜欢香蕉的原因之一。
蓝烟只觉得头皮一炸,下意识回头去看对门。对门邻居跟她家关系很好,她万万不希望那位古板严肃的阿姨,听见梁净川在这里大放厥词。
“……你能不能注意一下场合。”她皱眉,低声喝道。
梁净川轻笑,“那什么场合比较合适?车里?你房间?”
“……”
他很少步步紧逼,因为点到为止就极有杀伤力。
感谢她今早翻衣柜翻出来的红毛衣,可以让她泛红的耳朵蒙混过关。
下联与横批都贴好,梁净川拍了拍手上的灰。仿佛为了观察整体效果,他伸手把门一推,关上了。
“……你带钥匙了吗 ?”
梁净川顿了一下,“……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