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意识到自己思又跑歪了,赶忙转回来,将注意力放在[井神]上。
“崇井小区,最晚也应该在起这个名字的时候,[井]就有奇特的地方被当时的居民发现。”安溪直接套公式。
安息山,安息山神,
即将死去的生命会回到安息山神的怀抱,在安息山上得到灵魂的安宁,从此与神同眠,得到永恒的安息。
“[崇井]难道是这里之前干旱,只有[井]里有水,井水拯救了小区里的居民,所以他们感激救命的恩情,供奉它?”
“[井]本身才是[井神]本神?”
“[井]里面有某种可以净化水源的污染,也可能是将水源转化为井水的污染,它是污染物。”
安溪手闲不下来,扯着神像衣袍一角在手里摩挲。
在汪桃的治疗里,安溪曾经跟汪桃说过污染本身是有偏向的,这就意味着它有一定程度的思维,哪怕只是无意识的思维。
[井]是污染物体,它的倾向依托于污染源头。
如果是[井]污染了居民跟[神],按照班主任的临时教导,从行为导致的最终结果上看……它在为自己找人形的神?
安溪猛地扭过身,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贴着地面从下而上看向神像的脸。
神像的脸上除了图腾之外,最吸引人的就是那双低垂的泛着点点蓝光的眼睛,这双眼睛里有种不悲不喜的泥像感,简单来说就是不像活人的眼睛。
安溪扭着身体趴在地上,面朝上看着那双眼睛。
忽地,那双眼睛眨了一下。
*
黑暗里只有水流拍击河岸的声音。
兰水独自行走在狭窄扭曲的河流中,没有视觉,没有听觉,只有冰冷的河流带来的刺骨凉意。
他从破开中心区污染之后就进入这里,他不能停下行走的脚步,只要停下他就会被河流带走一个感官。
第一个被带走的,就是视觉。
虽说黑暗里视觉本就用处不大,但用眼睛看黑暗跟失去视觉陷入黑暗,根本不是一回事。
好在,兰水很早之前就已经彻底失去过一次肉体,他那个时候就不单纯用眼睛来“看”世界了。
第二个被带走的,是听觉。
听觉对于兰水来说,跟视觉相同,都是装饰品。但他不得不顾忌之后,两次剥夺感官他没有任何发现,身下的河流他也没有感受到任何的污染。
兰水没有使用污染,他如今的本体是污染源头,也就是水。就算有其他手段,但他最熟悉最常用的依旧是天生污染。
他有一种预感,只有他在这里使用了“水”,就算是校长突然前来,也找不到他一滴本体。
他只能不断往前。
在前进中他想到被强行留下的那些孩子,他在他们身上留下了一层防护,那层防护会挡住致命的一击。
换句话说,不够致命就不会挡。
这个防护与水无关,是他很早很早之前校长偶尔会出现在学校里的时候,校长送给他的新婚贺礼:以污染为媒介,以真心为基础,只要双方有足够的信任,就能形成的一道保护膜。
兰水本以为安溪的保护膜不会成功,他又不是安溪,自从脑袋失控污染之后,她就一直暗戳戳准备坑他一把。
所以当保护膜成型的时候,兰水实在意外,没忍住回头看,然后就看到安溪伸出的手,他一秒也没有犹豫,条件反射一般直接给她拍下去了。
兰水不断往前移动,思维越来越扩散。
不知道安溪有没有听懂他的暗示,她肯定听懂了前半截关于五官钟表,重要的是后两句。
“小心时间的欺骗,警惕同伴的思维。”
最后一句兰水不太担心,根据他对安溪的了解,她大概会直接找人抄作业。他唯一担心的就是“小心时间的欺骗”这句。
没有人能拒绝五官钟表的污染,操纵时间哪怕有很大的限制,也是极具吸引力的诱惑。
就算有人能拒绝,那个人一定不是安溪,她对五官钟表的垂涎,整个学校的教职工只有不清醒的那部分不知道。
五官钟表对学校亲近,也不会主动伤害学生,但它污染本身就具有无法逃避的危险。
安溪现在,还不能直接面对五官钟表的污染。
……
他的思维从一个学生身上跳到另一个学生身上,偶尔经过同事与校长,最后落在爱人身上。
锦鱼是他的爱人,他们是前后被校长捡回学校的,跟其他被捡回来的教职工不一样。
锦鱼从进入学校就一直是大大咧咧的开朗性格,像从未经受过任何苦难,如果不是他后来知道她被强行挖去了天生污染的话。
锦鱼的污染是后天拼接的肢体污染,她使用不太好,经常会掉,经常忘记补水。
兰水的污染是水,一次偶然的帮助,就是经常的帮助,然后他就成了锦鱼移动补水源。
这对他来说,只是很小一件事,他的污染是水,最不缺的东西就是水。
但他没想到锦鱼会因为这个废了半条命将他从失控里拉出来。
他想,她过去一定过得非常不好。
结婚时,在校长的见证下,他与她发誓,以誓言污染发誓,生一起生,死各自死,若是失控,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会将对方清理干净。
他若是留在这里。
锦鱼怎么找到他呢?
情绪如同潮水冲刷着他,兰水没有意识到他的本体正在被潜移默化的污染。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受到某一个保护膜破裂了,悚然惊醒。
*
神像眨眼的瞬间,安溪听到了空气中细细小小的冰层破裂的声音。
同样也是在神像眨眼的瞬间,安溪没有任何犹豫出手,中间响起的破裂声丝毫没有影响她的动作。
黑发束缚、红花种子寄生、冰层覆盖、一套连招招呼上去,最后安溪跳下高台拉开距离。
神像被冰层覆盖,冰层下是蠕动的无法寄生的黑发,被塞进神像眼睛的红花种子没有寄生迹象。
它依旧是神像,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厚厚冰层下半垂着的眼眸好像亘古不变。
神像哪怕被一层又一层覆盖,仍有中诡异的平和宁静感。
而有时候宁静也会逼疯一个人。
安溪观察很久,都没有再从神像身上看到一丝一毫活动的痕迹。
这个结果很容易让人觉得,眨眼是否是真实存在的?有没有可能是人看错了?或者是人精神出现了问题?
封闭的无法打破的空间,一座诡异的神像,被关在这里的人,被逼疯也许只是时间问题。
但此刻站在这里的是安溪。
她在意识到污染毫无用处之后,没有怀疑自己看错了,也没有认为是精神出现问题产生了幻觉。
她觉得,她不够努力探索。
安溪一边往高台上跳,一边想刚刚的破裂声,那应该是班主任留下的那个无形的保护。安溪不知道那个东西具体有什么用处,但有一点她很清楚,这东西破裂一定是她刚刚遭受了攻击。
而且应当是很强大的攻击。
“真好耶。”
安溪乐观地想,既然保护膜刚刚发挥了用处,就说明班主任还没有失控的活着。
因为不论这个无形保护是什么能力,怎么制造出来的,它都一定是以污染为能源维持的。
班主任无论是失控还是死亡,无形保护都不可能正常运行。
知道这个消息确实让安溪紧绷的情绪得到了缓解,她之前其实还挺担心班主任会死的,但她被困在石屋里,首先还是得保住自己的小命。
“多谢了朋友,要不是你,我还不能确定呢。”安溪笑嘻嘻道,“也不知道班主任那边会不会收到消息,应该会吧,毕竟是他的污染。”
安溪伸着腿坐下,掏出砍刀。
六把砍刀,两把镶嵌在黑雾人影团里,一把扒出来扔地上了,一把投掷给二号黑雾人影团,现在挎包里只剩下两把。
她把砍刀当凿子用,把神像眼睛附近的冰层凿出个洞,正好露出那颗塞进种子的眼睛。
安溪戴着手套取出种子。
按理说种子一从她身体里溢出,就要立刻寄生到对手的血肉里,否则种子会寄生在她自己身上。
现在好像被她发现了一个漏洞,种子钻不进神像里,但被冰层封着,失去了跟她的联系,然后好像就没有副作用了。
安溪陷入沉思。
如果这样的话,她下次岂不是可以用冰层隔离几颗种子备用?不过也没必要哇,红花污染随时都能使用。
安溪收好红花种子,将神像面部的冰层一点点清理掉。这是个很费力气跟精力的工作,因为安溪使用污染的时候下足了力气,冰层有半截小指厚。
清理完神像面部上,安溪换了个小刀划向神像脸部肌肉,她以为会划不来,但没想到只是轻轻一划,神像面部的皮肤就分割开。
没有血液从伤口流出来,割开的皮肤下有点像是安溪曾经见过的风干过后的肉条,呈现出一种坚硬的红。
安溪将放好的种子塞进去,毫不意外种子没有反应。
这跟她的推测不同,之前她突然之间的动作,就是因为经过她的一番分析推测之后,得出了一个结果——
[井]在为自己找人形的神。
这是从最终呈现的结果推测出来的行为目的。
失去家园游历的女孩进入崇井小区,一步一步走向成[神]——不论中间有多少的隐情,结果就是她成[神]。
然后[神]欺骗学校,导致学校错误判断,将一个班级的学生送过来周测——结果就是安溪被蛊惑做[神]。
游历女孩在成为[神]之前,一定没有想过做[神],安溪在记忆里所感受到的是浓郁的幸存者愧疚感,以及想要做一个有点用处的人。
这是游历女孩没有用嘴巴说出来,但每一个行为举止都在表露的渴望。
所以[神]至少在那个时候不是她执着的欲望。
不论她中间经历了什么,是被诱导到对[神]的执念,还是被污染到扭曲了思维产生了[神]的执念。
她出现在安溪面前时,已经成为一个挑选后续神灵或者挑选替死污染的、正处于衰败死亡阶段的[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