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溪做事是不爱主动解释的, 她每次主动解释都是看脸色行事,比如跟沐辛然她们在一起的时候,就会解释得安全一点, 免得吓到沐辛然她们。
她这会跟虞扶风说这件事, 当然不是为了征求虞扶风的同意。
虞扶风听到那话之后,第一反应就是时间限制,难道安溪不知道这点吗?
她知道, 所以跟虞扶风说。
在场三个人,一个是当事人,不能在不确定的情况下给她希望;一个只有被当成玩家以及假装成玩家的经验;一个是非当事人的真玩家。
关于玩家的事情要问谁,这不是一目了然吗?
虞扶风意识到, 安溪跟他说这话的意思是问她,燕春归有没有可能在两天之内离开魇界。
“没有。”虞扶风肯定道:“首先,在地球待多久不受玩家控制。其次, 被污染的人, 无法回到蓝星。”
安溪闻言下意识看向燕春归的头发。
燕春归的头发很长, 一直垂落到小腿上, 也很顺滑, 如同一匹上等锦缎, 光滑细腻有光泽。
唯一的问题是, 这匹“锦缎”在几分钟前, 还只到腰腹。
安溪收回视线,对虞扶风的话做了点阅读理解。
“只要解决污染,就有概率成功是吗?”
虞扶风想给安溪的阅读理解批个负分, 但他既不是安溪的老师了,也没有机会开口。
可能是巧合,也可能是故意。
总之安溪做完精彩绝伦的阅读理解时, 已经到了女寝一楼大厅。
大厅又有新变化。
通往一号楼的走道被长着刺的花枝藤蔓堵得严严实实。花枝藤蔓上开满了粉的白的人头大的花,每一朵花里都有一双闭着的人眼。
安溪仔细分辨了下,花枝、藤蔓与花是女寝宿管花枝奶奶的污染,而眼睛则是管理员的污染。
眼睛闭着,但安溪如果露出要往前一步的意思,那些眼皮就蠢蠢欲动,花蕊里仿佛也有舌头想要伸出来。
安溪退到值班室前,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敲了值班室的门。
值班室的窗户紧闭着,一丝气息都没流露出来,但安溪有记忆,也不需要用气息去分辨里面有没有人。
一般情况下,关这么严实,一定是没人的。
安溪诚心诚意敲了两下,开开心心回头道:“没人!”
虞扶风咳嗽一声。
安溪立刻遗憾道:“没人。”
她话里遗憾,脚步一转到窗户前,轻车熟路撬开窗户,她一边往上推着窗户,一边回头安抚燕春归情绪。
“我看看是真没人,还是出事了。”
她说完就看到燕春归的五官越来越扭曲,有血腥味从她身后轻飘飘钻出来,钻进她的鼻翼下,钻进她的双眼前,安溪意识到那时恐惧参杂着悲泣,参杂着许许多多复杂的痛心的负面情绪。
燕春归在恐惧,更在悲痛。
安溪回头的速度并不快,至少在她转动脑袋的时候,眼睛从虞扶风脸上扫过,看清楚了他脸上的神态。
有些惊讶,有些悲伤,还有些麻木,注意到安溪的目光时,还给了安溪一个眼神。
安溪转过头也没明白这眼神什么意思,她应该能想到答案的,比如小心、没事、放心……之类的意思,但考虑到第一次从虞扶风那得到信息,就没分析对,安溪觉得自己估计不明白。
安溪很快把这点小插曲抛之脑后,她看到了让燕春归恐惧的是什么,一具无头的活尸。
她穿着校服,身材高大且强壮,有多高大呢?失去一整个头颅也有安溪那么高。
“无头。”
安溪说。
“李文。”
燕春归说。
安溪又回头去看燕春归,燕春归依旧看着无头同学。
这是正常的,安溪看到无头同学,认出来这是曾在值班室门口遇到,又被她强行塞值班室里的无头同学。
她听到燕春归叫“李文”,意识到这是那位叫“李文”的玩家,所以回头看燕春归的反应。但燕春归并不能从“无头”两个字解析出来安溪认识李文。
虞扶风倒是能。
他一个在魇界搞情报工作的,察言观色是基础工作,更别说只要稍微了解安溪的行事风格,那就能轻而易举明白她的形式逻辑。
就像现在,[无头]听起来像是写实,但想想[脑袋同学],写实的同时是不是又是称呼。
李文的身体站在值班室正中央,脖子上虽然没有头,但脖子的皮肤上,也没有血液。
她站在那,安溪撬窗户也没动一下,安溪从撬开的窗户钻进去,同样没有动一下,像个雕塑一样。
安溪走过去绕开李文的身体,去找李文的脑袋,她把值班室翻了一遍,都没有找到李文的脑袋。
18年时,安溪就没见过李文的脑袋。
原本安溪是不在意这点的,毕竟尸体,什么样的没有?
但现在她有点在意,李文只有身体,燕春归只有脑袋,李文已经死了,燕春归还活着。
安溪既没有在值班室里找到李文的脑袋,也没有在值班室找到关于学校污染情况的信息。
但她找到了别的。
值班室跟18年的值班室相比,差距还是蛮大的。
首先,值班室的地面上、靠近地面的墙壁上全是涂鸦,大片大片的色彩浓艳的涂鸦。
虞扶风站在窗口看见了,还问了一句:“画得什么。”
安溪就指着给他介绍。
地面上的涂鸦不是完全没有留出空地的,从门到桌子有一条空着,从门到床铺还有一条空着。
“这是两条路。”安溪道。
安溪站在门到窗户的“路”上,李文站在门到床的“路”上。
“这是草地。”
安溪指着“路”两边的绿色道。
“那是河流。”
这回是墙壁上蓝色的线条。
“河流两边是红色的花。”
这就很难看出来是花了,如果非要在那些圈圈圆圆的线条上看出什么形状,发挥主观能动性,或许能看出来骷髅头。
但安溪笃定是花。
除了这艺术的手绘之外,安溪还找到了一本登记册。
里面详细记录了每一个登记入住的学生或者教职工,排在最前头第一位的就是[核]。
联系医务室的休息室里被衣柜、床一些家具盖住的地方,画着的图画,情况一下分明了。
安溪入校之前,学校进行了大扫除。
学生们当时的情况,很难配合教职工们演不认识她的戏码,所以大扫除还是瞒着学生进行的。
这里能看出来,教职工们有在努力不让安溪发现她原来在这里生活过,甚至还认识学校里每一个“元老”。
妈妈几乎24小时在她的污染感受之内,所以她下山之前妈妈应该没有提前下山部署。
也不对,如果没有提前部署,怎么能这么巧送进来一张入学通知?
难道是妈妈在上山之前就部署了现在的事情吗?
安溪收敛回思绪,正准备继续翻看学生记录的时候,听到虞扶风在外的声音。
“宿管女士,早上好!”
他音量大到不像他会发出来的声音。
安溪握着手里的登记册,起身在燕春归紧张的来回扫视中,把头从窗户里伸出去,左右探头找了找,找到从外走进来的花枝。
她给了燕春归一个安抚的视线,对上花枝严肃的面容,咧开笑容:“你好,我是上任校长任职的新校长,来接任的。”
这话就一下镇住了在场所有人。
虞扶风是最快反应过来的,但他此时不承担任何事,就没有去想一些七拐八拐的计划。他不仅没想正事,还很不合时宜想起听说的一句“谣言”。
那话的大致意思是,沐辛然说:“当安溪说放心的时候,就可以开始担心了。”
几分钟前,安溪满脸自信说了什么来着?
“我自有办法得到学校的助力。”
原来不是谣言。
……
花枝笑了。
燕春归那些忧愁的情绪暂时从她身体里飘走了,老话总是有道理的,想要忘记快速忘记疼痛,除了止疼药之外,就是有一处更痛。
现在另一件令人忧愁的事情就在眼前。
“奶奶,她……”燕春归想不出圆场的话,话卡了下,憋出一句:“她不懂事。”
花枝收敛了表情,冷冷冲着如墙壁一般的藤蔓道:“听见了吗?新校长来了。”
燕春归脸都白了,这位宿管自然是不好相处的,她是庇护了女寝,以及女寝里的住户,但话说回来,能庇护这么两栋楼,还不足以说明她有多不好惹吗?
她顺着花枝的视线看过去,看到藤蔓荆棘中绽放的花里,一双双闭上的眼睛,一个个睁开。那就像是活人的眼睛,有的一睁开就骨碌碌转动着,很是机灵天真;有的睡眼惺忪的,水汪汪的;有的严肃冷酷,带着审视……那些眼睛,让盛放眼睛的花也活了过来。
燕春归面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只有一双眼睛,生动鲜活地转动,流连在一颗颗眼球上,一朵朵鲜花中。
“燕春归!”
安溪忽然叫了一声,燕春归的耳朵听见了,带着脖子想去看一看安溪要说什么,但眼睛不配合,眼睛就像找到新朋友的小朋友,直勾勾盯着新朋友,赖着不肯移动一下。
好在,安溪就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