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春归想。
耳朵不必跟眼睛打架。
她隐约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这样的想法很古怪似的,但她没有多想,只是纵容眼睛往新朋友的位置靠近一步。
这一步,她的视野里多了些红色,但很快红色被纯粹的黑取代,一只柔软的手自后向前捂住了她的双眼,清朗明亮的声音贴着耳朵响:“还看,小心眼睛长腿跑掉!”
燕春归还没细想这话,就听那声音远了些,但依旧贴得很近,因为那双手还自后向前捂着她的双眼,甚至那只手还抽空把她的眼球往里按一按,压一压。
是有点痛的。
“图叔叔,你不认识我啦?”她听到身后贴着的安溪道:“我小时候,你不是还拎过我吗?”
更可怕的是,这话还有人接。
“这没脸没皮的样子,真是她。”
第204章 12时间线[5]
说话的人当然不是那些眼睛, 众所周知,眼睛是不会说话的,可能有的眼睛会, 但这里的眼睛是不会的。
说话得是一道影子, 影子从花枝的影子里钻出来,变成了一个高挑的浑身都被罩在黑袍里的女士。
“影女老师。”
安溪很客气打招呼。
影女就很震惊,似乎没想到安溪认识她似的。
安溪就明白了, 要么妈妈提前说过,再见面时“核”没有启航的记忆,要么干脆就是“核”离开启航的时候,就已经失去启航的记忆了。
影女震惊之后, 回头去看花枝。
这个时间线上的人都没有经过02时间线上安溪的课程,面对安溪的时候,就显得很放松。
18年的教职工们就没让安溪发现他们其实是认识她的。
花枝让安溪进屋私聊, 她开门的时候, 还扭头看了一眼安溪捂着燕春归的手, “管理员要想污染她, 而你捂着就能阻止他的污染, 管理员干脆直接吊死算了。”
安溪懂了。
她高兴道:“太好了!燕春归, 你的眼睛不会长腿跑掉了!”
燕春归没有什么反应, 直到安溪进了值班室, 值班室的门被关上,她就像是湿纸覆面的人突然掀开了脸上的遮住五感的纸,又像是病入膏肓突然康复耳清目明了一般——
恐惧重新回到她的身体里。
燕春归打了个冷颤, 那些荒唐可怕的画面让她再也不敢抬头去看藤蔓墙壁。
她的头发飘动着,如一条吐着蛇信的蟒蛇。
……
值班室里,无头的李文在花枝进来之后, 就像个蘑菇一样缩在墙角不动弹。
花枝进到值班室后,第一件事就检查她的窗户,然后冷笑一声,第二件事检查她的登记册,然后又冷笑一声,第三件事看向安溪手里的登记册,这次没有冷笑,她说:
“了不起,撬窗、爬窗、偷册,真是了不得。”
安溪抬了抬下巴,很谦虚淳朴地挠了挠后脑勺,憨笑两声:“确实是很优秀。”
影女就笑:“从小就这幅模样。”
安溪明白影女的意思,立刻接话:“从小就很优秀。”
影女再次感受到面对校长亲女的心塞,她看向花枝,发觉花枝脸板着不吭声,就开始没话找话,“管理员什么时候到?主任那边要不要说一声?”
安溪也想知道答案,心里很有谱的没有再接话,只把一双眼睛睁圆了,水汪汪盯着花枝看。
“等着吧。”花枝没好气道:“来得人只多不少!”
安溪的真话像假话,花枝的真话是一点也不掺水。
八爪护士如今是食堂阿姨,她距离近第一个到,一见安溪就道:“小时候白白胖胖,怎么现在跟竹竿一样!我早说了校长不会养孩子,当初养胖那都是我跟老朱一口一口喂出来的!”
安溪很稀罕看着八爪阿姨,02年做护士的时候,她还不是这个风格,满脸都是“给我增加工作量的同事/学生怎么不去死一死”,现在更像她认识的那个食堂阿姨了。
第二个到的人是锦鱼,她上手把安溪摸了又摸,眉头一皱道:“这皮怎么摸起来像刚长出来的?!”
防水也到了,防水问:“你身上怎么有股奇怪的水味?”
这话安溪不明白,她身上是没有水类的污染的,只有冰霜污染。
“是这个吗?”
她抬手蓝色冰霜迅速覆盖手掌。
“不是。”防水道:“跟你母亲的污染很像。”
安溪愣了下,想起来身体里确实还有个污染,那污染自她容纳后就被妈妈封印,还是下山后有几个瞬间,被她捕捉到活动的迹象,现在都能被防水老师感应到了,难道封印彻底解除了?
毕竟她感受到污染的时候,确实感觉到像是河流一般奔流不息。
可她现在怎么没感觉呢?
跟以前一样,完全没有找到身体里这个污染的痕迹啊。
安溪来不及细想许多,更多的教职工来了,也有来了就走了的。
比如老朱,他摸着肚子过来,留下一把硬糖肉干,叫上八爪阿姨一起走了。
安溪这个瞬间就非常机敏,立刻就意识马上就能吃饭了。但她又很舍不得现在被关心的氛围,原本18年时,安溪就已经隐约感受到教职工们隐秘的纵容,但那跟现在不加掩饰的关爱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好在安溪头脑还是很清醒的,她很快从关心中挣扎出来,想起来自己的正事,她拍了拍手,吸引众人的注意:
“各位教师职工们,我有一件重要事情需要通知。”
值班室的门又一次被打开,管理员站在门前,他脸上有三双眼睛,眨眼后,多出来那双眼睛又消失了。
安溪冲他微微一笑,“早上好,管理员,您来得正是时候,我要说得是,我将接任我母亲的职位,成为这两天的新校长。”
教职工们诧异又不那么意外注视安溪,很快他们把目光移动到管理员身上。
启航高中两位真正的管理者,一个是负责所有人员入职、信息登记,以及学校对外合作一切事宜的管理员,一个是负责教学相关的教导主任。
“你的依仗是什么?”管理员问。
安溪平静道:“这所学校影响了我母亲的污染,我母亲的污染又影响了学校。”
她仿佛没注意到教职工们突然变化的情绪,继续道:“我能解决这个问题。”
“你说你能解决?”管理员反问:“你清楚你母亲有多么大?”
“印象深刻。”安溪道:“好在她并不是我们的敌人,而污染也只是被相互影响发生了某些不利于居住的变化,并没有失控。”
安溪道:“你们不是解决不了,是畏惧、信任、崇敬、恐惧与爱绑住了你们的手脚。”
“你没有这个问题吗?”花枝问。
安溪侧首看向花枝,面色依旧轻松自然:“我只有爱。”
“你知道校长室在哪。”管理员忽然道:“校长室里有一枚印章,她从未使用过,但那上面有她的污染。”
安溪甜蜜的笑起来:“谢谢,我知道我应该怎么做了。”
*
早餐还没有好,安溪觉得去校长室取得一枚印章不是什么需要很长时间的事情,所以她决定先办正事,再吃饭。
安溪领着虞扶风跟燕春归前往图书馆,路上跟燕春归解释了情况。
“我说了是18年来的,但我们不止到12年,还去了02年。”安溪非常熟练运用春秋笔法:“我们在02年见到了校长以及她的女儿。”
燕春归听到解释并没有放松一点,眉头紧皱着,说道:“你胆子也太大了,他们不一定是相信你,只是认为你做不到。”
“我有信心。”
燕春归看向她,因为之前的帮助,燕春归疲倦麻木的心再次坚韧起来:“其实你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学校里的本地人不会对我们做什么,在他们能空出手的情况下,甚至会为我们提供庇护。”
“是的,但是他们自身难保了。”安溪道:“就像我刚刚说的,学校出现的问题,他们未必不能彻底解决,只不过这是重要人留下的资产,考虑到资产没有完全不可控,所以他们更倾向于保留资产。”
燕春归认真反复思考安溪的话,一直到图书馆前,终于想明白安溪的话,难以置信道:“你是说,他们认为现在的情况仍旧达不到断尾求生的程度,所以他们宁愿花费更大的代价控制?”
“是的,地球……我是说魇界。”安溪道:“降生在这个世界的生命,从出生那一刻开始,污染就像影子一样随时能悄无声息绞断它的脖子,但同时,污染给了生命更强壮不易死亡的身躯。”
“死亡是常事,肉体坚硬又易碎,这样矛盾的现状让生命并不那么会被重视。”
“你是说,他们不怕死?”燕春归问。
“不,没有生命不怕死,它们只是清楚死亡会来得多么容易,所以早就有所预料。”安溪这个瞬间想到很多人,那些不甘死亡的生命,她道:“话虽如此,生命永远会跟死亡抗争。”
燕春归并不能理解这种生活环境,她道:“这跟我们现在面临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关系就是,一开始他们信任资产所以忽略了资产会产生的问题,后来他们终于发现问题是由资产产生的,但是考虑到这个世界本就是这样,现在的死亡率对于校外来说已经是奇迹。”安溪道:“他们担心清理资产会引来更大的危机,所以只能保守处理。”
安溪领着人往楼上去。
“是那位校长?”燕春归肯定道,她转换成自己熟悉的方式进行理解:“所以你说你是校长的女儿,作为具有继承权的女儿,你有资格也能够处理校长的资产。”
“教职工们有能力,女儿有资格,所以你只要能让他们相信你是真的,那么你不需要动手,就能借助教职工的手解决问题。”
“一点不错!”
安溪毫不心虚道。
一路上没有说话的虞扶风看向安溪的背影,燕春归的猜测大部分都对,只有一点因为信息差错误。
安溪就是校长的女儿,她也具有动手的能力。
但安溪居然已经这么擅长忽悠蓝星的玩家,这让虞扶风感觉到诧异,任何一个不知道真相的人,最终都会猜到燕春归这个答案。
她简直就像最野蛮最具生命力的生命,无论将她放在什么环境里,她都能迅速扎根融合,尤为可贵的是,她似乎不会迷失自己,从始至终都保有自我。
这是教育的成果,还是与生俱来的天赋?
虞扶风看着安溪停在办公室门前,回头对燕春归道:“你们在这里等我,如果里面有什么情况,我会大声呼叫,这样你们能够想办法把我捞出来。”
虞扶风收到安溪的眼神示意,想到曾经观看过的安溪跟沐辛然以及其他学生在钟表“空间”的课堂表现。
或许是两者结合,才让她成为现在的样子。
“你放心,我在进来的时候,找到管理员的眼睛,如果你出现问题,我们会立刻想办法用眼睛联系管理员,请他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