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朱老师睁开眼瞪着安溪。
安溪惊喜道:“您醒啦!”
老朱在安溪说出‘我真是妙手回春’之前问:“什么事?”
安溪坐在床边,开门见山道:“老师能问一下当年的情况吗?”
“你想知道什么?”朱老师问。
“我想知道有很多,但是我们可以一个一个来。首先第一个,您当年是不是用污染保住了四班学生的身体。”
记录里对于朱老师的腹部情况有一个描写:
【最可怕的是他的肚子,皮肉就像一个巨大的炸了的气球……皮肉中能清楚看到肉芽蠕动。】
安溪当初跟朱老师对打的时候,找到过朱老师的污染源头,他的口腔深处,记录里也有相关描述在腹部,且具有一定容纳能力,记录者甚至猜测,他的腹中能容纳一头牛。
……
这个记录说明朱老师的污染源头受到重创,这没什么问题,污染打架也会找源头,而且污染找源头会比有智慧的生命体找得更快更准。它们不需要思考判断,本能会告诉它们源头在哪里。
源头部位在自我修复也没问题,就算是失控污染也会自我恢复受创部分。
有问题的是两者连在一起。
朱老师当时身上没有其他污染攻击,否则看到朱老师的教职工不会一点措施都没有,记录者也不会一点相关信息都不提及。
安溪猜测,朱老师身上甚至已经没有攻击他的污染的气息存在,记录人员是医务室的校医,就算是个庸医,也会知道在包扎之前先进行清理。
没有清理这步,说明伤口上没有攻击污染的残留。
既然他身上没有污染一直侵蚀,且他受伤的地方一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进行修复——为什么他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就好像是刚受伤一样?
刚受伤的人,伤口上又怎么会没有侵蚀污染留下的气息呢?
安溪有一个猜测。
“您可以告诉我答案吗?”
朱老师道:“我有沉默的权利吗?”
“当然。”安溪道:“我只是一个兼职校医的优秀学生,您当然有沉默的自由。”
“不过,现在还有一点时间,因为学校里只剩下您一位教职工,您又有享受自由的能力。”安溪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我跟您申请一下炸……我是说《清理学校》这个项目。”
“关于这个项目,我做了一点小小的计划,如果您需要书面申请的话,我现在也可以直接写给您。”
老朱听到一个个“您”脑袋就一抽一抽的,他一直是半昏迷状态,只知道综合楼好像出现什么问题,把综合楼的人都转移进小时的时间线里,然后他就在医务室醒过来了。
难道其他人现在都还在过去时间线里?
老朱思考的时候,没有想到要拦住安溪,以安溪的语速,在他思考的时候就把所有的事情交代干净了。
“现在我简单跟您口述一下项目内容,很简单就是清理学校不受控的所有污染,执行手段是清理启航学校上几乎全部的非生命体污染宿主,简单来说就是——”
“推平学校。”
“什么?”
“没错,就是您想的那样,一块砖都不留,全部推平,不给污染一点寄生机会。”
“什么!”
“太好了,您同意就行,既然您的身体没有问题,那么我现在就去执行您的计划。您放心我虽然只是个兼职校医的优秀学生,但我优秀,一定能完美执行您的计划。”
“什么?!”
“您放心,我很专业,半个小时都不用,学校污染的问题就会被完美解决。”
“然后我被主任解决是吗?”
老朱终于听明白了。
安溪准备解决学校的污染问题,主任等人应该是放任态度,所以现在都不知道在哪里。问题在于老朱不知道主任到底知不知道安溪治疗的手段,如果不知道,安溪这番话就是把锅仍在他背上。
他难道能赌主任不知道吗?
兰水因为安溪,被封闭在图书馆很久的管理员罚劳役的事情,他一个半昏迷的都知道,至今仍旧是聊天话题前三。
第一是学校污染,第二是安溪,第三是安溪那个倒霉班主任。
难道他要去赌自己不会成为第四吗?
“我突然想起来一些不好的回忆,恐怕需要医生你的帮助。”老朱严肃道。
师生两个进行了酣畅淋漓的沟通,老朱被安溪的专业打动了。
安溪狐疑看向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安溪感觉老朱的污染都清澈很多,不再像是之前有种浑浊的死气感。
“真的吗?”安溪一点也不扫兴道:“那太好了,您友好的学生兼校医兼朋友,乐意为您服务!”
老朱闻言顺气很多,尤其当安溪殷勤将零食饮料摆放出来,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让老朱好像看到当年想多吃一块糖果的核。
沉入淤泥深处的记忆就像被人捞出来,擦了擦泥土,放在阳光下晒太阳。
他感觉到久违的温暖。
“这个温度可以吧?”
老朱回过神,扭头看到安溪正打开窗帘,让阳光照射进来。
他看不清安溪的脸,但能清楚看到她脸上的阳光,就像多年前缠着他吃糖的核,像几年前围绕在他周围想讨点好处的学生。
“是太阳啊。”他喃喃道。
“是太阳啊!”安溪高兴道:“十一月的阳光还是很温暖的。”
老朱闻言看向安溪,皱眉道:“怎么没有换冬校服?”
“你从小就跟其他小孩不一样,冬天怕冷,夏天怕热,就没见过你这么奇怪的小孩……花枝不是跟外来者学了怎么织毛衣?”
安溪愣了下,弯着眼睛:
“我说怎么这么冷,原来是要换冬衣了。”
第216章 准备炸学校[8]
老朱, 全名朱雀,这个名字是他在一面石墙上看到的。
那是一只在岁月侵蚀中褪去色彩,仍就美得震撼人心的生物, 老朱在看到它的瞬间, 仿佛被夺走了灵魂。
他如此热烈地爱上了这只热烈、凶猛、自由的鸟。
他将这只鸟刻在记忆里,以这只鸟的名字为名。
从那之后,好像好运降临在他的身上, 他脱离了那个恐怖的污染,离开了[母体],走进启航幼儿园,过上了哪怕在梦里都不曾出现过的安全生活。
幼儿园里有一个特殊的小孩。
她的特殊之处不仅仅在于她自身的特殊, 更重要的是她母亲的强大,这点尤为重要,否则她活不到现在。
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 朱雀发现校长虽然将他们捡回来, 但并没有准备真的要他们做什么, 也没有准备把照顾孩子的事情托付到他们身上。
除了花枝, 花枝是个严肃的老太太, 她在核能脱离校长生存后, 就几乎接手了照顾核的全部工作。
她放任核在房间大喊大叫, 放任核爬楼爬树, 放任核在她的值班室、走廊……任何有墙壁的地方胡写胡画,放任核把树叶、石头、鸡、甚至是猪崽当做朋友,然后把朋友带回房间, 说要抵足而眠。
朱雀很长时间都在跟其他教职工打赌,花枝什么时候揍核一顿。花枝的脾气可不好,这个世界也没有包容孩子的习惯。
直到核在房间放火被烧、蹦跳摔地、被朋友啄、从树上、二楼摔下来……花枝都没有出手教训核。
他看到核每次受伤就贴着花枝道歉保证, 谁都知道核的保证是怎么回事。但花枝板着脸,像朵沐浴在阳光雨露下的花,没什么能让她心情不好一样。
还是主任领着管理员趁着核去校长那罚抄,去了花枝那一趟,然后学校里就多了几条针对性极强的规矩。
身边人好像都适应了新生活,找到了新的目标。
朱雀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直到他吃饭的时候,看到同样狼吞虎咽的核。
核被他看了有一会儿,从怀里摸出个看不出原材料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从椅子上跳下来,蹬蹬蹬跑到他面前,她那会说话还不算太流程,表情很夸张道:“甜!吃!喜欢!”
后来朱雀知道那是花枝研究出来的,味道其实不怎么样,这个世界的食物都这样,打碎成一滩,里面污染搅碎了不死人就能吃。
但那个确实很甜。
朱雀开始学习做饭,无论他研究什么,核都冲到第一个尝试,没有她不喜欢的吃的,但她确实更喜欢用外来者烹饪方法制造出来的食物。
实际上,在他尝试用外来者的办法进行烹饪之后,大家都爱上了吃饭。
再后来喜欢吃的越来越多,最喜欢他的那批孩子,成为他的学生。
……
一年还是两年?
核走了。
她在走之前被剥离了记忆,那是校长亲自出手的剥离,她不会记得这里的一切,也不会因为任何记忆错乱怀疑自己的记忆有问题,就像人会很正常接受自己不记得幼年的一切。
在被剥离之前,她几乎不能动,但她仍旧很用心地跟每个人告别。她甚至把自己的记忆送给了她的一位朋友,因为她觉得她的记忆很美好,能帮助那位刚入学的状态不佳的朋友。
核离开后很长时间,幼儿园里都处在一种烦躁的寂静中。
朱雀不得不再次回想那只鸟,来稳固自己的情绪。
奇怪的是,无论他怎么想,都没有当初那种震撼到落泪的浓烈情感。
他尝试在做菜的时候做出朱雀的造型,也总是难以复制出在石墙上看到这只鸟的情绪。
直到进入到门后,朱雀走在荒芜的白芒空间里,感受不到任何时间的流动,感受不到空间的变化,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在意识沉溺之际,他再次看到了那只鸟。
朱雀恍然意识到,他在石墙上看到的不是朱雀,而是他自己的一种期盼,一种渴求,一种……欲望。
热烈、凶猛、自由都是他渴望而得不到的,他看到了自己的欲望,所以震撼。
之后之所以看不到,是因为他在启航得到这些曾经得不到的东西,自然就没有那瞬间的震撼。
而现在他有了新的欲望,所以这只鸟再次出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