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所有人扭头往后看,可惜黑暗里什么也看不到,他们努力回想后排靠窗有没有那么一束光。但不论怎么想,只能想到一个竹竿一样的影子,沉默又瘦削,跟光没有关系,跟美丽就更没有关系了。
卧室里,格革沉默看着她,努力往外拔肉刃。
“你很难靠自己的力量把它拔出来,”安溪提醒道,“你太强壮了,我担心我的黑发没办法绑住你,所以在你进来之前就偷偷给它泡了点蓝宝石。”
“你越努力,它渗入越厉害,你的力量就会越小……假设你的力量来源于污染的话。”
安溪仰着头说话有点累脖子,看着格革就很羡慕,“你是吃什么长这么高大强壮的啊?能不能分享给我一下食谱呀?”
她嘟囔抱怨,“我好多年没有长高了。”
“我在杀你。”格革道。
“我知道啊,”安溪奇怪道,“可这又不影响你把食谱分享给我呀。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也不影响我们做朋友呀。”
格革石头一样的脸,真真切切有瞬间的疑惑。
安溪被格革的表情逗笑了,她解道,“要是每一个想要杀我的人都不能做朋友的话,那我要少多少朋友呢?”
大家都带污染,谁的污染强一点,管你本人想不想说杀就杀了。
交朋友不就是这样吗?
自己不坚强一点,就会成为朋友来年痛饮放纵的理由。
格革这个就更不被安溪放在身上了,她扮演失控污染,格革要是不来杀她,以后就会被其他失控污染杀死。
安溪扮演之前就很清楚这点——他们最好拼尽全力来杀她。
“而且不是班主任让你过来把我撵走的吗?”安溪毫不在意道,“我一点也不在意,你也不要在意,不然你心里就有很多垃圾。心里的垃圾越来越多,很容易变成失控垃圾的,那就太糟糕了。”
格革眼睛都清澈了,“你怎么知道?”他顿了顿,“班主任让我来的。”
教室里哗噪四起。
“我怎么知道?”安溪反问了一句,忽然想起来自己的人设,嘴巴一张就嚷嚷,“我知道什么?我只是一个失控污染!我什么也不知道!”
“我是失控污染!我没有理智!我没有思想!吼吼吼!”
“你食谱别忘了分享我一份吼。”安溪吼叫着从格革身侧钻出去,走到一半又想到什么,回头道,“同学,以你强壮的体型来看,大概几分钟就可以缓解了。”
“啊,你缓解好能拔出来之后,拜托不要毁掉我的黑发,如果可以的话最好下课后能再还给我,这是我朋友送给我的,虽然还有很多,但是我很珍惜每一根的。拜托你啦!谢谢谢谢。”安溪一通气说完,“我到时候请你喝饮料呀。”
安溪吼叫着离开卧室,她担心再不走还有第二个冤大头进来。
安溪总觉得衣柜里的那些皮怪怪的,暂时不想毁坏衣柜,以免造成一些不可预料的后果。
……
安溪离开卧室的时候,还在想会不会有人听到动静赶过来,不想刚踏出办公室就跟一位熟人碰了个正着。
“嗨,大嘴巴?”安溪主动打招呼,“好巧啊,你也是听到声音过来的?”
大嘴巴锅盖头遮住半个眼睛,又带着黑框眼镜,除了嘴巴大一点之外,跟之前在投影里看到的完全不同。
“……对”大嘴巴抬眼看了安溪一眼又飞快垂下眼睛,很怯懦道,“同学,我可以跟一起走吗?”
“可以呀。”安溪不在意道,“这有什么,你接下来有想去的地方吗?”
安溪走出办公室,往前走了两步停在窗户前看向窗外。
窗外雾蒙蒙的,都不需要出去细看,就知道这雾有问题。
是钟表污染更强了吗?
上次女寝外没有这种雾气,从窗户看外面跟平时没有什么异常……安溪想到这里,又飞快把这个想法划掉,启航高中跟镇上有很多不同的地方,污染类型也有很多她没见过的。
她不能再犯第二次经验主义导致的错误。
安溪思考的两三秒种时间,大嘴巴走到她的身后,影子像一只肥胖的老鼠从她脚下爬出来。
“说起来,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问你,”安溪没有回头,垂眸看着影子,“你昨天遇到的失控垃圾是什么呀?”
“我不知道。”影子说,大嘴巴说。
“我很害怕,你会保护失控垃圾,也能保护我吗?”大嘴巴的声音轻轻从地上从身上响起。
安溪闻言回过头,看向大嘴巴,他仰着头,黑框眼镜里的眼睛瞳孔很小又很亮,闪着泪光,看起来狼狈的可怜。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能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课堂测试的最后他疯狂狰狞的样子。
“你需要我保护吗?”安溪反问,“如果我接下来说了什么让你不舒服的话,或者是误会你的话,我先跟你道歉。”
“重播里你是有点狼狈,但原谅我观察细致了些,比起恐惧,我感觉你似乎更有恃无恐。”
大嘴巴眼睛的泪光消失了,他阴郁看着安溪,声音依旧懦弱可怜,“我听不明白你的意思,我真的很害怕它,而且失控污染是没有理智的,我怎么可能有恃无恐呢?”
“也是哈。”安溪憨笑了下,“是我想多了,你想好要去哪里了吗?”
大嘴巴看着安溪,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说道,“不如我们往上走走吧?”
……
楼上跟一楼格局没有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窗户后有一层防护窗。安溪就狗狗祟祟跑到窗户前打开窗户探着头往外看,“我之前在楼外面就好奇这个了。”她一边看一边问身后的大嘴巴,“这是干嘛的?”
大嘴巴也很老实,回答安溪:“防护的。”
二楼防护什么呢?
安溪用她自己的经验想了想,防护不想上课的人不要跳窗跑出去?还是防护迟到的人不要走捷径冲上来?
反正总不能是防护有人别摔死了。
再脆弱的污染,也不会让宿主从二楼摔下去就摔死。
“防护什么?”
安溪没有不懂装懂,继续问大嘴巴,半天没得到回答,回头就对上另一双茫然的眼睛,“哦,你也不知道啊。”
“没事,我试试就知道了。”
大嘴巴刚要接话的嘴巴张起就没能发出声音,他震惊看着安溪打开窗户手一撑就跳到窗台上,那姿态多么轻盈动作多么熟练。
“安,安溪,要不你还是下来吧?”
安溪蹲在窗台上,一手扶着窗户,闻言回头安慰大嘴巴道,“放心,我有经验!”
大嘴巴差点就失控当场。
安溪看着他扭曲的影子,笑笑没再说什么,回过头注视防护窗,防护窗是网状不明材质,白雾被挡在防护窗外。
安溪扶着窗户将上半身探出去,勾着头往上看,所有的防护窗都是连接在一起的,看起来就像在楼层外套了一层盖子。
安溪站起来,身高刚好到窗户顶端,她一手扶着窗户,一手高高抬起去触碰三楼的防护窗底部。
“安溪,我觉得我们还是先离开吧。”
安溪听到大嘴巴的恐惧不作假,但听起来情绪像是看着坏学生做坏事,安溪就安慰他几句,但也没回头。
她看到了点东西,三楼防护窗底部的这层防护网上有一个卡扣。非常不起眼藏在角落里,但安溪对什么开锁什么机关太熟悉了,一眼就主要到那个卡扣。
这层防护网能够打开?
“安,安溪,真的,我们快跑吧。”
大嘴巴的声音都在打哆嗦。
安溪意识到他在恐惧,跟上次的情绪完全不同。她再没有去动卡扣,立刻从窗台上跳下来,仿佛一瞬间就对心心念念的防护网失去了兴趣。
站在地面上,安溪什么也没感受到,她严肃看向大嘴巴,询问:“你感受到了什么?”
大嘴巴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紧接着惊惧道,“失控污染,失控污染群。”
这里,此刻,提起失控污染群,能够立刻想到的就是那群无脸学生群体。
安溪没有再问第二句,直接道:“带路。”
大嘴巴转头就往楼梯间的方向跑,但是晚了,黑色浓浆般的粘稠液体突然之间出现在他脚下。在他即将踩下去的瞬间,腰腹被黑色蠕动黑发拉扯着,整个人顺着腰腹拉扯的即将往后退去,直到被一只手挡在后背稳住身体。
黑发像火焰腐蚀了他的校服血肉,露出里面的白骨。
在他身后,安溪收起黑发,不解看着大嘴巴腰腹上的伤口,她很确定自己只是移动大嘴巴,没有进行攻击。
但她来不及细想,走廊尽头突然出现一个学生,静静背对着他们,流浆般的液体就是从他脚下流淌出来的。
安溪低声快速道:“你能跑就跑。”
话音未落她如离弦之箭冲向学生,右侧眉骨红色纹路隐隐浮现。
红花污染,一种寄生类污染,只寄生有生命的生物。污染外显是在宿主上呈现红色花纹,在它寄生间看似没有任何病状,但随着时间流逝被寄生者会像花一样先盛开然后枯萎。
安溪容纳污染后,不知妈妈怎么做的,总而言之一句话:它变异了,变得更具有攻击性。
只要将花种到生物体内,十秒种,它就能够让该生命完整度过从盛开到枯萎的过程。
种花的难度在于,安溪必须破开该生物表皮,将种子种进去,速度也要快,否则种子就会钻进她的血肉里。
红花污染的副作用是:最多三分钟,花纹就很难被压制褪去,安溪会渐渐以为自己是朵花,而等到花纹在安溪脸上开到最盛的时候,她就会彻底变成一朵红花。
刹那间,安溪已经到了学生身后,刀刃如她外置手指般灵巧,对准学生后颈割去。
很顺利,没有任何阻挠安溪的刀划破肌肤,露出鲜红到刺眼的皮下组织,一滴血都没有。
红花种子像菌丝又如漂浮的水母,从安溪指尖飘落到血肉之中,也就是一个呼吸的时间,破开的血肉快速复合。安溪离得近能清楚看到血肉如何蠕动生长,新长出的皮肤比旁边皮肤要更白更细嫩,这样白嫩的皮肤上生出红到艳丽的花纹。
寄生成功了。
安溪却没有放松下来,她这十几年只见过一种污染群,那是她不可能对抗的污染。眼前的却是失控污染群,课本上对这类群体没有介绍。但安溪自己研究过,他们就像一片树林,从外面看每一棵树都是独立个体,但实际上,在土壤之下,他们共用一个根系,他们是一个整体。
逃脱很容易,而且寄生成功,她只需要等待就可以——除非这个污染群体能够彻底粉碎红花污染,否则枯萎是早晚的事情。
但安溪不想逃脱,她想清理掉他们,没有一丁点存疑的那种彻底清理。
从在课堂测试时见到他们开始,安溪就这么想了,在为微微清理掉口腔里的异物时,这种想法达到顶峰。
她怎么能在见到欺负过她的朋友的失控垃圾后,无动于衷地逃跑呢?
没有这样做朋友的。
安溪眉骨纹路淡去,刀锋闪着寒光,隐隐有冷气升起。
几乎在寄生成功的瞬间,刀刃对准后背心脏位置刺入,没有任何阻拦,刀入血肉切断骨头捅进心脏,冰层从伤口蔓延。
一切都顺利到不可思议,最容易对付的污染也没有这样顺利过。
安溪警惕使得她立刻松手后撤,但她就像撞到一层柔软的云层里,被温柔弹开后落在地上,等她再起身,眼前已经变了模样。
没有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