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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咫尺或远方_分节阅读_第27节
小说作者:陈之遥   小说类别:言情小说   内容大小:327 KB   上传时间:2025-12-11 12:36:12

  这一程,华曦轮装载两万四千箱货物,价值三十六亿美金,驶入赫赫有名的“咆哮西风带”。

  天气预警中的风压从数字变成了现实,风速一路攀升到三十节,四十节,五十节。海面呈现出一种近乎于黑色的深蓝,卷起灰白色的浪,不断拍上甲板。露天作业时的体感接近冰点,船员须得穿抓绒内胆再加浸水衣,编队轮流出去检查货物绑扎。

  起初还有人拿着手机在船舷拍狂风大浪的视频,后来都没那心思了,晕船厉害的开始请假,剩下的人忙着值班替班。室内所有没固定好的东西都在地板上来回溜冰,窗帘和挂着的衣服与地面呈现诡异的夹角。就连人也一样,好好走着,突然一个滑铲,一屁股坐到地上,睡觉也得系安全绳,以免滚下床。

  而陆菲作为大副,是连伙食都要管的。所幸她有先见之明,让厨师夏师傅提早揉面,备馅,准备了三天量的包子、蒸饺,煎饼之类的中式快餐,才免得船摇起来没法做饭,一船的人连口热食都没得吃。

  原本的四小时值班已经不做准了,所有人都随时待命。赵川在驾驶台呆的时间也远比平常更多,只是年纪摆在那里,下半夜的班跟不了,总是陆菲提早上驾驶台。

  进入西风带的第二天也是一样,凌晨三点不到,汪志伟正在班上,陆菲早早上去问了问他上半夜的情况,已经开始准备交接班。

  汪志伟的态度还是冷冷的,简单交代了一下船位、航向、航速和当前海况,没半句多的话。但这时候可能不光因为跟她不对付,人也是真的熬到极限了。船在狂风中晃得厉害,海图桌前根本没法坐,他一直抓着驾驶台正前方的扶手,浑身上下一股白花油的味道,估计就靠这个提着精神呢。

  陆菲便也不多问,开始看仪表,盯了一会儿雷达屏幕,突然意识到不对。

  “右前方10海里,有强对流回波,冲我们过来了。”她声音不高,却紧绷。

  汪志伟回头扫了眼,正想说哪儿呢,我刚看还没有,屏幕上的回波已经迅速扩散、变红。

  “是飑线,来不及完全避开了。” 陆菲即刻拿起内部电话,开始全船广播。

  “全体注意!我船将遭遇强雷暴,请立刻做好个人防护,提前关闭敏感设备,这不是演习!”

  没等她重复第二遍,一声霹雳已在头顶炸响,前窗外瞬间白光一片,驾驶台所有人都瞎了。

  等双眼恢复视觉,陆菲稳了稳心神,开始走雷击之后的程序。

  “检查所有导航和通讯设备的功能,评估损坏情况。”她对汪志伟说。

  汪志伟这才反应过来,两人开始分头检查仪表,一圈看下来,发现主雷达信号丢了,电罗经读数漂移。

  换句话说,船也瞎了。

  现代船舶整体金属制造,本身就是一个设计精良的法拉第笼,主桅杆顶端还有避雷针,可以主动引雷,让电流沿着船体外部传导,泄放到海水中。但尽管有防护,雷击的巨大能量还是可能对设备造成损害,尤其是罗经甲板上那些露天安放的雷达、罗经、GPS天线。

  “天线可能被雷劈了,”汪志伟沉重叹了口气,又对陆菲道,“陆副你替我一下,我上罗经甲板。”

  陆菲却说:“现在还是你当班时间,你留在驾驶台,我上去检查。”

  汪志伟看她,眼神有些难以置信。

  陆菲不去追究他是不信她敢上,还是不信她会替他上,已经踢掉鞋子,坐下开始穿浸水衣,一边穿一边交代:“你现在马上切换备用雷达,保持当前航向,然后打电话到机舱,让值班轮机员检查全船电路,再把结果通知船长……”

  浸水衣从脚包到头,她用力拉上水密拉链,固定束带,检查面罩和头灯,再招呼值班水手帮忙系安全绳。

  汪志伟却先一步过来了,替她扣上室内的初始挂点,又拉了拉,确认牢固,说:“你等我切换到备用雷达,确认不会再有雷暴,给你可以出舱门的信号。”

  陆菲朝他比了个拇指。

  走廊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是毛勇听到通知一路套着浸水衣跑进来,看见陆菲已经知道状况,说:“老大,我跟你一起上。”

  陆菲没拒绝,挨在舷窗边,让毛勇给她说了一下从驾驶台翼到罗经甲板一路上的安全绳扣点。这些钢缆都是他负责预设的,他最清楚情况。

  汪志伟那里也已经完成了雷达切换,给陆菲比了个拇指,确认安全。

  值班水手艰难地帮他们推开那道水密门,人才刚出去,门一下扇上,却好像没发出任何声音。极速冰冷的气流瞬间包裹住陆菲和毛勇,耳边尽是风浪的呼啸。船仍在剧烈摇晃,风大到几乎站不住。两人蹲低身体,抓紧栏杆,依次扣上再解开安全绳上的主副两个系勾,一段一段地往上爬。前方只有头灯照亮一小块地方,能看见反光翻飞的水线,分不清是雨还是浪,其余便是一片混乱的黑暗。

  陆菲忽然有种错觉,仿佛踏入了自己的梦境。只是易地而处,她成了走在风暴里的那个人。她努力甩掉那个念头,集中精神,登上罗经甲板,与毛勇分工开始检查。

  这时候说话根本听不见,只能靠手势。毛勇指指主桅杆顶端,头灯光照着,能看到发黑熔化的痕迹。陆菲只觉一种黑色幽默,还真遭雷劈了,也不知是哪位道友在此渡劫。

  所幸雷达天线外观完好,全球定位系统天线完好,应该只是电路问题。最后检查磁罗经,陆菲用抹布擦去玻璃罩上的雨水和盐渍,俯身仔细观察,同样外观完好,没有物理损伤。但旁边电罗经复示器不工作了,只能用对讲机跟驾驶台比对。

  她抓着底座稳住身体,手持对讲机喊:“磁航向显示正常,读数155度!”

  汪志伟在那头回应: “电罗经读数还是飘,在150到160度之间摆动!”

  陆菲做出判断:“电罗经已不可靠,偏差无法确定,航向以磁罗经155度为准。”

  汪志伟回应:“驾驶台收到。”

  虽然只是标准流程,陆菲却在那一瞬有种神奇之感,当电子设备失灵,他们还是得回到这根最古老的磁针。

  从罗经甲板下来,两人依原路艰难回到驾驶台,紧接着的一整天仍旧是耐力的极限煎熬。

  三个班次的驾驶员和船长轮流掌舵,硬生生靠着磁罗经、船速和一路下降的气压读数,在风暴中维持着大致正确的航向。

  直到轮机部修复电路,每个人都到了体力的极限。海却又跟他们开玩笑,咆哮的风声开始降调,雨也柔和了许多,连浪的周期都变长了。任谁都想说一句草,却又都无可奈何地笑。

  第四天清晨,陆菲在值班的时候又看到了日出的景象,阳光刺破云层,海水重新变蓝。

  华曦轮终于驶出了西风带,海况逐渐平稳,自动舵重新接管了航向,航速从顶浪的12节,逐渐恢复到18节、20节,甲板上不再有海水冲上来,那些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声也归于沉寂。

  船上又恢复了正常的四小时值班制度,所有检修结束之后,大家闲下来,去娱乐室唱K,还在生活区外面搞了一次烧烤。

  当时的天晴得难以置信,空中只见一小片白色贝壳般的游云,曼妙地卷起,飘了一会儿,继而羽化在无垠的湛蓝中。

  毛勇一首首切着他手机里的远古歌单,从《一剪梅》唱到《爱情恰恰》,食堂夏师傅翻着鱿鱼串,切着烤牛肉,王美娜跟雷丽喝着啤酒,就连汪志伟都跟陆菲干了一杯饮料。

  此去鹿特丹,只剩下最后几天的航程,似乎一切都很美好,他们一笑泯恩仇。

  但就在陆菲以为这个航次会以包饺子结尾的时候,还是出事了。

  当天晚上,汪志伟没来接班。

  三副守在驾驶台不能走开,0/4班的值班水手下去敲二副住舱的门,里面无人回应,最后还是叫醒了陆菲,用备用钥匙开的门。他们本还在担心汪志伟出了什么事,进去一看,发现他只是喝醉了,一身酒气躺在沙发上,在猝然亮起的灯光中眯着眼睛,怔忪望着来人,大梦初醒。

  看到这一幕,陆菲才串起零零碎碎的细节,马六甲海峡的反海盗警报,汪志伟身上总能闻到的白花油味道,她一瞬想通了之前有过的怀疑,却也已经为时已晚。

  船上并不是不可以喝酒,只是管理非常严格。业内的公约是驾驶员值班前六小时禁酒,血液酒精浓度不得高于 0.05%。但绝大多数船司在这件事上的标准还要更高一点,含酒精饮料不能私自购买带上船,全部从供应商那里订购,统一保管在保税库内。驾驶台还有吹气式的酒精检测仪,只要被怀疑饮酒,就得接受检测,而且基本零容忍,无论数值多少,都算严重违纪。

  而汪志伟当晚接受检测的结果,哪怕在陆地上都已达到醉驾标准。

  赵川后来追查酒的来源,让陆菲带人检查他的住舱,找到了一箱喝了一大半的饮料,全都是开封过的,内容物换成了白酒。

  据汪志伟交代,这箱“饮料”是华曦轮离泊新加坡之前,他托人“送船”的。

  到了这个时候,他因为空岗和酗酒这两项严重违纪,被开除下船已经毫无疑问了,却又一次试图拉陆菲下水,说检查“送船”物品是否违规是大副的责任,既然她没检查出来,要罚一起罚,如果不处罚她,那他也不应该算违纪。

  所幸当时所有记录都在,舷梯口登记的送船物品当中根本没有这一箱“饮料”的存在,他拉下水的只是当时的值班水手,他用二副的身份跳过了登记和检查,直接领走了自己的包裹。

  从非洲到欧洲的最后几天,船上一直在处理这件事。调查结束,报告到公司海务部,汪志伟被当即解除了职务,估计还会被吊销船员适任证。他会在华曦轮到达鹿特丹之后下船,另有一名二副从新加坡飞过来顶替他的岗位。

  在那几天当中,船上二副的班由大副、三副和船长临时分担。

  陆菲替的时间最多,对这件事也最感慨。

  不光因为汪志伟,还因为于凯。

  于凯也是由于差不多的原因下船的,那是他做上二副之后的第四年,正在跟老婆闹离婚。

  他后来跟陆菲说,自己偷偷喝酒是因为严重的失眠,每天的时间被分割成四小时四小时的碎片,有时候还得一天天地拨钟,他在应该睡的时候永远睡不着,应该醒的时候醒不过来。

  陆菲有点想去找汪志伟聊聊,比如告诉他,就算受处分上了岸,不能再在船上工作了,也没什么的。这份工作并不适合所有人,上岸反倒会让生活变得更好一点,就像于凯,现在开着个酒吧,跟孩子在一起……

  但她实在不善于进行这种对话,更何况还是对汪志伟这么个人。那几天,他一直把自己锁在住舱里。听送饭的水手说,仍旧一身酒气,估计索性放开喝了。

  就这样,船终于到了鹿特丹。陆菲只觉得华曦轮命运多舛,她又一次想到那个黑色幽默,何方道友在此渡劫?等她回到上海,一定要去天后宫找陆无涯给她算算。

  然而,她没料到的是,这劫还没渡完。

  在港口等待靠泊的时候,她再次收到王秀园发来的消息,这次除了几条六十秒以上的语音,还有一张照片。

  她本以为是什么相亲男嘉宾的定妆照,点开看却是一张中国银行的汇款单,看起来很旧了,边沿泛黄,上面霉迹点点。

  汇款方的名字是LU Guang Ming,下面打印着一个阿姆斯特丹的地址,以及一个荷兰合作银行的账号。

  还有汇款用途那一栏写着,Child support,子女抚养费。

  她默默看着,脑子转得奇慢,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好像对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她点了王秀园的语音播放,几条顺序颠倒,意思不明不白,中间隔着稀里呼噜的哭泣和擤鼻涕的声音:

  “你别不相信,你自己看看日期。他那时候非让我给你开个账户,才肯把钱汇过来。你晓得吗?九几年给小孩开账户多少麻烦。其实根本没几个钱,汇了几年,又不汇了,还不是我辛辛苦苦养大你?”

  “你小时候我怕你伤心,一直没有告诉你。但后来我是跟你讲过的呀,讲了不止一两遍了,你怎么还在采访上那么说?好像只有你那个死人爷老头子宝贝你,我这个亲娘哪里对不起你了?陆菲,你真的叫我寒心。”

  “我知道你怪我,一直都怪我,怪我不管你。但你想想你自己,你真的要我管吗?你不知道跟你说句话有多难,你这个人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电话不接,信息不回。你要人家喜欢你,爱你,怎么不想想自己什么样子?反正你看见了赶紧回我一条,我也只是担心你……”

  陆菲听着,没怎么听懂,又把几条语音一一转成文字,仍旧没能完全理解。

  她只是想起自己在那次采访中说过的话——

  我父亲是国际海员。他在海上遇到风暴,上甲板进行加固作业的时候失踪了,当时我还很小。

  继而又想起自己小时候母亲的样子——

  当时的王秀园年轻漂亮,烫头,化妆,穿九几年流行的那种黑丝套装,有时候对她说,你爸出海去了。有时候又说,那个死人死在外面了。

  细节和场景俱在,简直历历在目,其中的表述却又有些自相矛盾的地方。

  但是当然,后者可能只是一种诅咒的说法。现在的她作为一个成年人,应该能够理解语言背后的意思,他只是不要她们了。

  所以,也许只是小时候的她听不懂,就这么记住了,信以为真?而后又用各种想象填补缺失,丰满过程,最终变成了那个梦,她反反复复在做的梦?

  忽然间,陆菲有种巨大的荒诞之感。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精神力特别强大的人,哪怕世界末日,她都会尽力活到最后一秒,任何人疯了,她都不可能疯。

  但现在是怎么回事?她不知道其他人会不会有这样的体验,一段如此真实的记忆,突然发现只是想象。

  但真的是这样吗?她还是不信,再一次回到那张照片,看着汇款单上那个阿姆斯特丹的地址。

  就是这么巧,她马上就要到鹿特丹了,从那里去阿姆,车程不过一小时。

  靠泊操作开始之前,她去找赵川,申请了下船。

  赵川本来是不大想批的。华曦轮会在鹿特丹停泊三天,但装卸量极大,而且操作复杂,再加上换员交接,各种事情千头万绪。经过这么长的航程,船上的人还都急着要下船。

  可陆菲很坚决,她只要一天的假,靠泊就走,等到开始装货之前一定回船。

  装货比卸货复杂,更需要大副留在船上计算配载。赵川权衡之后,终于还是批准了。

  到了那一天,陆菲一早就收拾了东西离船。

  在舷梯口签字的时候,她看到汪志伟也拖着箱子从生活区出来,又一次想跟他说点什么。但他走近,她闻到一身酒气,终究还是作罢,直接下了舷梯。

  “陆副,老大……”汪志伟在她身后叫她,托着懒懒的尾音。

  陆菲听到身后渐近的脚步声,回过头,看见一个黑色物体朝她砸来。

  她躲过了,但脚下一步踩空,摔了下去。

第27章 鹿特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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