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通之后,却听她道:“有个朋友正好来找我,我跟他吃完晚饭再去你那儿吧?”
叶行问:“什么朋友啊?”
陆菲没立刻回答,轻轻笑了声,才有点为难地跟他解释:“前男友。”
叶行:“……”
陆菲听他没声儿,又开口说:“那要不,先这样?”
叶行却问:“你们在哪里吃饭?”
陆菲说:“干嘛?”
叶行说:“我也还没吃饭。”
稍后挂断电话,陆菲给他发来定位。
叶行当时已在车上,还是有种不甚真实的感觉,自己刚才到底怎么想的?怎么就会提出一起吃这顿饭呢?
按照他正常的反应,应该在她说晚点再去找你的时候,回答好的,然后挂掉电话,去做自己的事情。至于她什么时候来,来或者不来,都不重要。
可是,他到底还是去了。
那是临港的一家日料店,地图上显示,就在她住的地方附近。
叶行走进那间半包的时候,里面先到的二位正坐在两个相邻的位子上,转身面对着面,女人的支具取下来放在桌上,男人两只大手细细触摸她的手腕。
叶行在门口站定,清了清嗓子。
他们这才注意到他,一起转头过来。
陆菲说:“来啦?”
她脸上本就在笑,只是看到他,好像一下变得更明亮了一些。
叶行也笑了,走去她身边。
可那个“前男友”还挺有存在感,把菜单递过来,热情道:“就等你呢,要不再加几个菜?”
叶行对他笑笑,摆手说:“不用了。”
陆菲这才给他们介绍,说:“这是谭棋,这是叶行。”
没有身份后缀,就俩名字。
叶行伸手过去,谭棋也跟着站起来,与他握了一握。
叶行只觉这人的手又大,又热,干燥到粗糙,以为是陆菲过去船上的同事。
陆菲也正好戴上支具,解释了一句:“谭棋是急诊医生,刚才在帮我看手恢复得怎么样。”
叶行坐下问:“怎么样?”
“挺好,”谭棋回答,又转向陆菲关照,“就是打人什么的,还得再等两个月。”
开头挺正经,后面憋着笑。
陆菲作势给了他一肘,他很配合地“哎哟”一声,弯腰弓背,假装内伤。
接下去的整顿饭,就是在这种欢乐又诡异的气氛当中吃完的。
谭棋话比较多,一直在说医院里的奇葩事情。
叶行听着,这才知道今天这顿饭所为何事。谭棋就要走了,去德国。
叶行觉得挺好,跟他干了一杯,助他一路顺风,事业蒸蒸日上。
可谭棋又说陆菲:“你也别总想一出是一出,商船上已经很辛苦了,又说要转科考船。我有学海洋地质的同学参加过这种科考,听他说一趟出去得六十多天,中间食物、燃料没有任何补给,回来油箱都空了,船上人都跟野人似的。就这样的航次,一年至少跑三趟。”
陆菲却只是笑问:“你管的着吗?”
谭棋也轻轻笑了声,没再往下说。
叶行听着,觉得她答得挺好,又有一瞬落空的感觉,这事她跟谭棋说了,却没告诉过他。
他看了她一眼,她也正看向他。两人目光相接,但都没说什么。
临到结束,俩男的照例争着埋单,结果还是陆菲扫码把钱付了,站起来,带着他们走出饭店大门。
谭棋是开了车来的,但喝了点清酒,还要等代驾,很客气地说带他们一起走。
叶行婉拒了,另外叫了车。
然而,他等车的那几分钟,陆菲与谭棋在露天停车场道别。
叶行很体面地没跟过去,直到车来了,才朝那里望了眼。
那两人倒是没什么亲密举动,相隔一米多站着,不知道在说什么。谭棋突然背身过去,抹了把脸。
叶行怀疑那傻X男的哭了。
陆菲只穿了件卫衣,不知是尴尬,还是冷,就那么在风里抱着臂,皱眉看着,但最后还是伸手拍了拍谭棋的肩膀,又说了句什么,才转身快步离开。
叶行看着她朝自己走来,脱了风衣把她包起来,牵住她的手塞进车里,而后跟着坐进去,拉上门。
车子拐上马路,叶行回头隔窗看了眼,发现谭棋仍旧低头站在原处,语带嘲讽地问:“你打过他?”
陆菲说:“你羡慕?”
叶行:“……”
碍着司机在前面,从那里到他住的地方,他一路都没再说话。
一直等到进了家门,两人在玄关相对站定,陆菲才问:“你不高兴了?”
可看她表情,好像还挺高兴的。
叶行反问:“我应该高兴吗?”
陆菲也反问:“所以我还是瞒着你比较好?”
叶行无语,好像也不太对劲。
第44章 授另一个人以柄
顿了顿,叶行才想到下句,笑笑说:“你也不是没有事情瞒着我。”
陆菲猜到他想说什么,明知故问:“比如?”
叶行果然道:“上科考船的事情,什么时候决定的?”
陆菲也笑笑说:“刚开始培训,还没谱呢。”
一问,一答,都挺随便。叶行动手脱了裹着她的风衣挂好,陆菲换了鞋,进房间放下过夜的洗漱包。如果到此为止,也算是各自守住了人设。
可他跟着走进去,到底还是没忍住问:“那你为什么告诉谭棋?”
这话说出口,他便觉得蠢。
陆菲却真给了他一个解释:“因为他昨天就约我了,我说没空,在上课。他问我上什么课?我告诉他是DP的培训。他又问DP是什么?我说是上科考船需要的一个证。就这么聊起来的。”
她说得如此平铺直叙合情合理,更让叶行感觉自己过了线。
但他不管了,走过去双手握住她的腰,迫着她退后几步靠到墙上,看着她道:“所以一定要问了才说,不问就不说是吧?”
陆菲一时静默,也看着他。
分明是他禁锢着她的姿势,她玩味的眼神却反让他觉得自己随她发落。他以为一定又会被她揶揄一句,就像她对谭棋的反问,你管的着吗?要是她真这么说,他还真没办法回答。
但陆菲却开口说:“我不知道你想知道。”
莫名其妙地,叶行被这个有点拗口的句子轻轻戳了一下,静了静,才答:“我想知道。”
房间里只开着一盏落地灯,光线从屋角漫射过来,很柔和。
陆菲就在这光里笑了,然后好好跟他说:“我确实有这么一个计划,想趁病假这三个月先把课上了。但科考船驾驶员的要求挺高的,除了DP培训,还有别的课要上,全部通过考试之后,还得等上船实习的机会,可能一两年才能成。”
她一直不太习惯干什么都得跟另一个人交代缘由,但一点点走到这一步,竟然也觉得挺有意思,并不抗拒。
叶行心里舒服了,点点头,只是真没想到自己竟有这么一天,这跟盯着人家追问“我们到底算什么关系”有何两样?
两人一时无话,怀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更亲近了一点的感觉,偏又带着点恶趣味,再开口非要说点别的。
一个揶揄:“跟前男友处得还挺和谐。”
另一个回答:“对啊,又没什么矛盾,分手也可以做朋友的。”
一个又问:“怎么认识的?”
另一个又答:“我考急救证的时候,他来华远的培训基地给我们上过课,做做人工呼吸,按按心肺复苏,就这么认识了。”
“那后来怎么分了?”
“他高需求,受不了不能总在一起,所以就分了。”
很简单的几句话,说得叶行心里又不舒服了,讽刺道:“急诊医生这么闲的吗?还是ego太大,只能你等他?”
陆菲却听笑了,双臂环上他的脖颈,微微侧首,嘴唇贴着他的嘴唇,轻声说:“所以还是换个一年出差三百天的吧,谁都别嫌弃谁。”
叶行从来无法抵抗她的主动,此时更带上了几分刻意的报复,原本按着她腰的手掌一路摸上去扣到她颈后,另一只手捧住她的脸颊,深深地吻她。她却也同样炙热地回应,仅只一秒,便让他自信她对他是不同的。
他的感觉没有错,她实在喜欢他的手、皮肤和器官的触感,是那样一种温润细腻的质地,像是可以彻底融化进她的身体里。同时又带着另一个人不可知测的温度和力量,勾起她情不自禁的战栗和冒险的欲望。
她明知故犯地打开自己,而他为她跪下去。然而,不确定从哪一秒开始,他仍旧姿态臣服,却又不得不承认心里生出的那一点隐秘的彻底占有的欲望。不止是对她,还有更多别的东西。或许,只是或许,他也是可以得到一切的。
直到夜深,两人裸身在床上,面对面侧躺着。陆菲差不多快睡着了,叶行却还有话要对她说,握住她的一只手,十指相扣,轻轻晃了晃。
她不睁眼。
他又叫她的名字:“陆菲……”
“嗯?”她应了声,还是没睁眼。
他说:“我有个建议。”
她静静等着他讲下去。
他看着她阖起的睫毛问:“来嘉达好不好?”
她这才缓缓睁开眼睛,带着点疑惑看着他。
他解释:“我是说,到嘉达的船上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