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晚过后谢随野倒是歇下来,没再半夜出门幽会。
大伙儿都不敢询问内情,纷纷猜测这场露水之欢是否已经结束。
谁知没过两天,人家青梧仙姑竟然亲自找上门来了。
恰好那天游宗熙正在客栈请客吃酒,青梧一进店,大伙儿的目光全被吸引,好奇心和窥探欲几乎无法压制。
“来找大猫的?”
“完了完了,瞧那迫切的神情,怕不是被谢随野抛弃,登门讨说法来了?”
“这个女人可是会做法的,大猫敢招惹她,不怕被下咒?”
“诶,子不语怪力乱神,我看她就是一位多情的小寡妇,夜夜缠绵,估计动真情了。”
……
揣测纷纷。
谢司芙和谢倾暗暗腹诽大哥风流,招这种桃花债,整个多宝客栈都沦为客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仙姑今日过来有何贵干呀,呵呵。”谢司芙扯起嘴角干笑。
青梧语气非常着急:“谢大掌柜在吗?”
“不在,出门谈事,要不你晚点儿再来?”
青梧垂眸拧眉,宝诺坐在柜台后面打量,虽然穿得素,但真是个唇红齿白的美人儿,连蹙眉都别具一番风韵。
“不行啊,我马上就得走……”
谢司芙一听,转头和谢倾对视一眼:“你要走?”
“嗯。”青梧咬唇:“我婆家的人找来,想把我抓回去守节。”
“啊??”谢司芙瞪大双眼:“还有这种陋习?那你还能去哪儿?不如留下来,等我大哥替你撑腰。”
旁边假装吃饭实则竖起耳朵紧密关注的那群人也跟着开口:“是啊,躲躲藏藏也不是办法,如今有谢大掌柜在,怕什么,你只管依靠他便是。”
青梧的眉头拧得愈发深:“那怎么好意思麻烦?”
“怎么叫麻烦呢?这些天随野去你那儿勤快,大家都晓得,难不成你遇到麻烦,他反倒置之不理?哪有如此薄情寡义的情郎?”
青梧闻言大惊:“情郎?!”她赶忙摆手:“不是不是,你们搞错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大伙儿面面相觑:“他夜夜留恋仙姑的仙居,难道不是……”
青梧急得直跺脚,从袖子里掏出一枚折成三角的黄符放在柜台上:“烦请转告谢掌柜,今夜子时,按照我教的那个法子,将此符烧尽吞服,十年大劫方能完全消解,万万切记,否则之前的努力功亏一篑。”
“啥玩意儿?”谢司芙听得一头雾水,捻起三角符查看:“什么十年大劫?”
游宗熙起身走近:“仙姑是说,随野这些天去你那儿是消灾解厄?”
青梧叹道:“我为他算过八字,日主强旺,是刀斧不伤的硬命格局,可是却逢大运与流年,构成三重厄局,若不及时干预,将会影响后面十年的运势。我费了好大的心力,每夜子时燃灯拜斗,为他开坛做法,谢掌柜也很配合,并且许下重金……”
“不会吧?”谢倾整张脸都皱起来。
游宗熙哭笑不得:“原来不是桃花债,是流年劫啊。”
风月情事变成一桩迷信玄案,众人大为扫兴,连谈论的兴致都没了。
谢司芙却松一口气,问:“我哥许了多少酬金?”
“二百两银子。”
“二百两?!”谢司芙几乎跳起来:“他……”疯了吧?是不是疯了?!这么糟蹋钱?!
谢倾:“家里没这么多现钱,要不等大哥回来再给仙姑送去?”
青梧胸膛起伏,喘着粗气思索片刻,明白他们提防自己,只能妥协:“好吧,请他今日黄昏前务必送到。”
交代完,仙姑匆忙离去。
下午谢随野回来,得知此事,便让阿贵将二百两银票送到青梧家。
谢司芙和谢倾直勾勾盯着,立在两旁审问他。
“大哥,你竟然相信那些歪门邪说?还要喝符水?是不是她给你下药才让你神志不清的?!”
谢随野夹起那枚三角符,无谓地笑笑:“图个心安嘛,我可不想倒大霉。”
“你被她骗走二百两银子,还不算倒大霉?!”
谢随野无动于衷不予理会。
翌日,一伙外地人找到多宝客栈,张口便让他们交出青梧。
谢司芙挽起袖子叉腰站在门口:“你们就是青梧的婆家人?怎么,要抓她回去守节?欺负一个寡妇算什么本事,她男人都死了,两家再无瓜葛,你们凭什么抓她?”
“少废话!我已经打听清楚,你们大掌柜和那个贱人来往密切,必定是你们把她藏起来。赶紧交人,否则报官告你们私通!”
这时谢随野慢条斯理走出来:“报官好啊,我正有此意,青梧道长装神弄鬼诓骗我二百两银子,我正想找她理论呢。昨晚她已逃之夭夭,人去楼空,正好,你们是她的家里人,这笔债该由你们来还。阿贵,立刻报官,别让他们跑了!”
“是,大掌柜!”伙计们闻言抄起家伙出来,严阵以待。
对方本就想来诈一诈,捞个油水,见这阵仗讨不了好,不敢久留,立马溜之大吉。
……
“你真信他是为了做法事?”宝诺摇头轻笑:“平日里那么精明自大的人,怎么可能被算命的唬住,还白白送给人家二百两银子。分明就是拿这个当幌子,见色起意,不好意思承认被骗了。”
谢司芙打个哈欠幽幽道:“我自然不信,后来问过大哥,他承认那几日去做法事就是个借口。”
“对吧。”
“嗯,不过他也并非见色起意,而是为了套话。”
“套什么话?”
“那个青梧认识你娘,相处过不少时日呢。听说你娘过得好,大哥担心她会找来把你带走,所以先摸清楚底细,以防万一。”
宝诺愕然愣住,手中的胰子“扑通”一声掉入浴桶,溅起几点水花,砸得她措手不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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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那些天他被青梧的解厄仪式折腾得够呛,子夜时分穿个道袍开坛,绕着他念经转圈,他心里烦得要死,后来跟我说那根本不是什么仙姑,就是个乱七八糟的神婆。”
宝诺受到冲击缓不过神,语气喃喃迟钝:“我娘……”
谢司芙轻叹:“你娘好着呢,嫁给一个知县做姨娘,后来扶正,成了当家主母,据说还生了个男孩儿。青梧替他们家做过不少祈福法事,那个县令和原配夫人有一儿一女,年纪和你差不多大,你娘将他们视如己出,比对自己的小儿子还要上心。”
宝诺不语,默然捞起蔷薇胰子,搓了搓手。
“那会儿你年纪小,大哥不让告诉你,省得胡思乱想。”
宝诺依旧没有声响。
谢司芙探出脑袋张望:“四儿?”
“嗯,我在听。”
“你现在长大了,应该没那么脆弱吧。”谢司芙说:“大哥不希望你们母女再有瓜葛,但我觉得应该看你自己的意愿,若是心结未解,想见到娘亲问个清楚,尽管找她便是,人之常情嘛。”
宝诺冷静地回:“我不想见她,也不会去找她。当初走得那么坚决,母女情分早已切断,她不要我,我自然也不要她。”
谢司芙听完高兴,做出随意的语调:“我就说嘛,毕竟是我们家的老四,别说你娘没有接你的意思,即便她果真来接,难不成你还一拍屁股就走?”
宝诺张了张嘴,想确认这是谢随野还是谢知易的意思,但不知为何没有问出口。
总之误会了他好些年,宝诺心情复杂,不是滋味儿。
一夜辗转,次日便是元宵节,清晨,宝诺跟着谢司芙和伍仁叔在厨房搓汤圆,谁知一大早听见噩耗。
“顶多到月底大哥要出远门了,趁早备些他爱吃的,我看他这次回来清瘦不少……老四你别再气大哥,这段时间乖一点……”
没等她话说完,宝诺脸色僵硬,丢下手里包一半的芝麻汤圆,跑上东厢二楼,径直推门而入。
谢知易还没醒,宝诺走到床边撩开帐幔想捶他,可见着他沉静熟睡的模样没下得去手。
又要走,才刚回来多久啊,怎么又要出门?
宝诺颓然坐在床沿生闷气,想着想着就掉眼泪。
她倒不是爱哭,只是在哥哥面前特别容易脆弱,大概因为知道他会在意,会伸手接住她所有情绪。
谢知易转醒,看见一个毛茸茸粉扑扑的姑娘守在他身旁抽泣,从这个角度能看见湿润的睫毛上黏着晶莹的泪珠子,圆润的脸蛋像刚出笼的寿桃包,她今天穿的又是粉色短袄,软乎乎,暖融融。
“怎么了?”谢知易哑声开口,抬手想碰她的脸,浑身却没有力气。
宝诺回头瞪他:“二姐说你月底要走?”
谢知易语塞,眼神微微躲避,当做默认。
宝诺咬牙:“外面究竟有什么勾着你,走得越来越勤,你索性住在外边好了,还回来干什么?”
谢知易轻轻捏着她的手指:“外边有生意,要赚钱啊,否则怎么给你买踏雪,买那些好东西?”
鬼话。
宝诺明白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可他不愿意说,那件事也许比多宝客栈还要重要。
“我宁可不要踏雪。”算了,宝诺起身:“不管你了。”
“去哪儿?”谢知易拉住她的手腕。
宝诺惊了下,当即探他额头:“好烫,哥哥你染上风寒了吗?”
“不太舒服,嗓子疼。”
“声音这么哑……我马上去请大夫。”
她一下忘记生他的气,动作飞快,去医馆把大夫找来,切脉问诊,确实是风寒发热,算不上严重,吃几副药能好。
谢司芙叉腰叹道:“今儿闹元宵,晚上要出去看花灯呢,大哥这样还去吗?”
谢知易说:“你们去吧,我困得很,不想下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