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有话直说。”
“我以为我的跛脚是很大的问题。”
秦臻道:“跛脚不是问题,只是我们想看看你能受得住多大的磨炼,其实第一轮小考结束你就可以穿上了,我忘了跟你说。”
“……”
秦臻若无其事抬抬下巴:“去吧。”
……
回到营舍,大伙儿正收拾行李。
“你们家离翡君山远吗?”
“挺远的,得走一日呢,我打算去镇上雇辆马车。”
趁着天色尚早,大家即刻下山。
“我姓柳,单名一个夏字。”一号笑问:“敢问魁首尊姓大名?”
宝诺莞尔:“谢宝诺。”
“家里有兄弟姐妹吗?”
“有啊,两个哥哥,一个姐姐……”
还有一位武功高强,厨艺也高强的伍仁叔。
正聊着,宝诺看见山脚下停着一辆眼熟的马车,驾车的那位可不就是伍仁叔吗?
“我家里人来接我了。”宝诺的心脏陡然活跃,不由加快步伐:“回见,各位。”
她急急忙忙跑下青苔斑驳的石阶,跑向马车,谢司芙挥手笑喊:“宝儿!老四!我的乖乖!”
宝诺扑到她怀里,把她撞得连连后退。
“好大的劲,当心我这把老骨头!”
宝诺松开她,往车厢里头打量,好像没有其他人,心下不由失落。
“这一个月来在山上如何,训练苦吗?”
“还行,挺顺利的。”宝诺张嘴想问,话到嘴边又咽下去,算了,如果哥哥回家,今日肯定会来接她的。
“我看你都瘦了。”
“是结实不少。”
谢司芙捏她胳膊:“真没人欺负你呀?”
宝诺云淡风轻:“我可是魁首,第一名,谁敢欺负我?”
伍仁叔开怀大笑:“果真第一名?好样的!比你三哥出息!”
一家人上马车说说笑笑回客栈,刚到家放下行囊,阿贵他们立马围上来,询问四姑娘在翡君山的见闻,惊鸿司的长官什么样,凶不凶,山上发生哪些趣事,有什么好玩的?
宝诺挑了些无关紧要的小插曲满足他们的好奇心,其他的只说一切顺利,全靠伍仁叔这位师父教的好。
谢倾亲手为她做了几双新鞋垫,奖励她顺利通过惊鸿司考核。
“三哥怎知我能入选?万一最后一轮出局了呢?”
“那也奖励你坚持到最后了呀。”谢倾挑眉笑回。
宝诺看着刺绣精美的鞋垫,不再当做单纯的礼物,她的跛脚经历涅槃,缺陷已成为勋章。
谢司芙把她拉到一旁,爱不释手地摸摸头摸摸脸:“怎么不太高兴?”
“没有。”
“我还看不出来?”二姐凑近眨眼:“大哥还没回家,你很失望?”
宝诺深吸一口气,撇撇嘴:“懒得管他,在外头逍遥快活,乐不思蜀了吧。”
谢司芙点了点下巴思忖:“他失信晚归,你也失信,加入了惊鸿司,其实你俩扯平啦,谁也不能怪谁。”
宝诺勉强笑笑。
谢司芙想哄她开心,说:“你知道吗,店里最近来了位客人,男的,长得唇红齿白,斯斯文文,那脸蛋像剥了壳的荔枝,又嫩又水。他出手相当阔绰,自己一人包下三间上房,说是怕隔壁有人打扰。这种财神爷我自然当贵宾捧着,前几日他喝多了,走不动路,我二话不说将他扛上肩膀,他迷迷糊糊地喊,‘不可,二掌柜,男女授受不亲,我不能冒犯你呀……’哈哈哈哈!”
谢司芙乐得前俯后仰,眼泪都快飙出来:“你说好笑吧,竟然有这种男人。”
宝诺说:“看来是位教养极好的公子。”
“管他什么公子,我的客人就是神。”
“你把他怎么了?”
“这话说的……我把他扛回房间,替他脱鞋更衣,拧湿帕子给他擦脸擦身。”谢司芙一想起当时的场景又笑得捂住肚皮:“他像个小媳妇,两手死死捂住胸前两点,啊哈哈哈哈哎哟喂我不行了,若非见他生得俊俏,我定一拳下去,让他别纠结害臊,不就擦个身子吗!”
宝诺抚额:“后来呢?”
“后来他一见我就脸红,每天下楼都不敢正眼瞧我,奇奇怪怪的。”谢司芙皱眉嗤道:“我有那么吓人吗?”
宝诺琢磨:“是不是被你搓揉一顿,芳心暗许了?”
谢司芙愣怔:“不会吧?”
“有这个可能。”斯文内敛之人容易被张扬明媚之人吸引,毕竟自己身上没有这个东西。况且二姐虽粗犷豪迈,却也是个美人胚子,只是被她的性情耽误,周围少有人留意这一点。刚认识的贵客或许对她有别样的看法,也未可知。
谢司芙眨巴眨巴眼睛,似乎被这个假设给震住。
宝诺趁她恍神的功夫,自顾自上楼回屋。
打开行囊,将这一个月内断断续续记载的日志拿出来,放进抽屉里。关于她在翡君山上的这段经历,心路历程,写了个大概。等哥哥回来就能看到。宝诺想和他分享。
谢知易到时一定会心疼得要死。
哼。宝诺做好打算,就是要让他心疼。
谢知易大笨蛋!
怎么还不回来呀……
*
在家休息三日,宝诺返回翡君山,指挥使已返京,教官也走了一半,由秦臻主导,负责他们未来两年的训练。
从这天起才算正式步入惊鸿司的门槛。
政治忠诚是最基本也是最绝对的要求,惊鸿司忠于天子,是皇帝陛下最信赖的兵刃。
训练内容不再是简单的武艺与体能,而涉及刑讯、侦查、验尸、密写,例如掌握刑具操作,跟随仵作勘验尸体,学会七窍验毒、骨伤溯源等技能。
除此之外还有伪装训练,方言、行业黑话、行为习惯模拟,其中有语言天赋者还要学习邻国语言文字,为密探渗透做准备。
武艺也不能落下,每日操练雁翎刀,骑射,不定期负重奔袭,着甲胄日行六十里,雨中行军,泥潭搏斗。
……
宝诺每一天都过得无比充实,体能消耗太大,夜里沾床就睡,从不失眠,也不做梦。
日子如水流逝,灼灼夏日漫天繁星,山中蛐蛐鸣叫不绝,有时流萤飞到营舍,闪着幽光缓慢浮动,宝诺会突然惊觉,夏天好像快要过去了。
每月有三日假期,宝诺回客栈的时间却越来越少,有时她趁着放假和柳夏到附近镇上闲逛,有时去柳夏家里小住,她父母早逝,由叔叔婶婶带大,家中开武馆,教的是南拳。
深秋时分,万物萧索,宝诺突然想念多宝客栈,没有提前通知家里,她跑回去一看,天塌了。
“谁干的?”
宝诺垂眼盯着二姐隆起的腹部,脑中嗡嗡鸣响。
谢司芙脸上闪过羞臊与尴尬,但很快恢复她大咧咧的模样,爽快道:“云褚良呀,就是那个……”
“唇红齿白斯文害臊的贵宾财神爷?”
谢司芙抿嘴:“嗯。”
谢倾捂住额头,一副家门不幸的无奈表情。
“他人呢?”宝诺问:“你们成亲了吗?”
谢司芙笑笑:“他走了。”
宝诺目光凌厉:“什么意思,装斯文装无辜勾引你,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谢司芙脸红:“哎哟,他走了我才发现身怀有孕嘛。”
“他籍贯何地,家住何处,你有没有修书告诉他怀孕之事?”
“没有。”谢倾接话:“只知从京城来,家世背景一概不明,或许连名字都是假的。”
宝诺皱眉:“他何时再来平安州?”
“说了明年。”谢倾冷笑着瞥过去:“你还真信呢?”
谢司芙撇撇嘴,并没什么所谓:“他来不来都没关系,我的孩子我自己能养。”
“未婚先孕,孩子生父下落不明,亏你想得出来,外面的口水唾沫能把你淹了!”谢倾越说越来气。
谢司芙冷笑:“旁人的闲话与我何干,管他们碎嘴生疮去!倒是你,身为我弟,为何不能替我高兴?外人还没怎么着呢,你先给我脸色看,我想要这个孩子怎么了,难道让我吃药打掉它吗?!”
谢倾面色沉沉,不能理解她的做法,猛地起身离席,拂袖而去。
谢司芙眼圈儿微微泛红,别人怎么议论她是真不在乎,可家里人的态度却能对她造成巨大影响。
宝诺拉住她的手,又忍不住摸那微微隆起的肚子,轻声问:“这是几个月大?”
谢司芙咽下喉咙酸涩的哽咽:“五个月了。”
“那你不歇着,还在店里跑上跑下?”
谢司芙哼道:“哪儿那么矜贵,我不看着,谢倾管得了么?”
宝诺拉她坐下,细细地打量她珠圆玉润的脸:“胖了不少。”
“这小家伙可能折腾了,我刚吃完就饿,能不胖么。”
宝诺笑:“肯定和你一样闲不住,是个上房揭瓦的混世魔头。”
谢司芙眨巴眨巴眼睛:“你不生气了?方才还疾言厉色的呢。”
宝诺说:“我是气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不是气你。若他真心实意待你,怎会隐瞒身世背景,连通信地址都不留,万一他……”险些说出万一他有家室这种话,宝诺赶忙打住:“万一他是从北境来的探子,岂非引狼入室?”
“不会,我瞧他就是个富贵公子哥,口音也不是北境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