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易眸色清明,缓缓支起身,动作很轻,给她掖好被角,胳膊撑着枕头,单手支额,就这么看她的轮廓,听她的呼吸,闻见她身上的香气。
宝诺不喜欢平躺,没一会儿便翻身,朝着有温度的地方凑近。
谢知易慢慢低头,亲了亲她的鬓发,喉咙干涩,像有什么东西在爬,顺着滚动的喉结爬到胸腔,缭乱,纷扰。
妹妹。
你长大以后,真是很不听话。
谢知易拿起汤婆子,胳膊往被窝里面伸,往下,手指关节碰到了她的膝盖,再往下是小腿和脚腕,他把这小碳炉放在她脚边,用手一握,果然双脚冰凉。
怎么做了游影还是体质寒凉呢?
外表倒是血气十足风风火火。
谢知易不免想起那年去乡下接她,寒冬腊月,她穿得那样单薄,手上全是冻疮,走路一瘸一拐,不知平日要干多少活儿,吃不饱穿不暖,可怜极了。
想到这里,他满心的疼惜被勾起,起身挪到床尾,从被窝里捧起那双小巧的脚,一手给她捂着,一手不轻不重地给她按摩小腿。
宝诺舒服得差点哼出声。
他刚离开被窝的时候她就醒了。
以前冬天,谢知易经常给她暖脚,早该习惯才对。
他的推拿手法堪称一绝,每一下都按中最酸爽的穴位。
紧绷的肌肉在他手中得到缓解。
宝诺揪住被角,深深吸一口气,再缓慢吐出。
谢知易抬眸看她。
以前的诺诺不会装睡。她只会把腿放到他身上,命令说:“哥哥,给按按,不到一炷香不准停。”
她现在对谢随野亲近到了叫“大猫”的地步。
但是却在他面前装睡。
装睡是吧?
按摩的力道渐小,他停了下来。
结束了吗?
宝诺心下缓一口气,准备继续睡觉。
她跛掉的那只脚被抬起来,一个柔软微凉的东西贴住脚腕,带一丝丝凛冬的湿意。
宝诺呼吸泯灭。
他、亲她的脚干嘛……
下一刻,谢知易含住她脚踝那块圆圆凸出的小骨头,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仿佛被雷电劈中,宝诺头皮炸裂,浑身酥麻到瘫痪,心潮卷起旋涡,裹着她瞬间卷入深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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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我快晕过去了……
第29章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 或许根本是过于紧张激动而昏厥,若非谢知易将她叫醒,今日点卯可要迟到。
“吃点东西再去衙门。”
他若无其事地备好早饭, 从外边买回来的馄饨、油条、羊肉包子和腊八粥,让她自个儿挑着吃。
热水也烧好了, 宝诺匆匆洗漱,换上游影制服, 佩刀搁在桌边,端起馄饨埋头就吃。
“慢点。”谢知易用调羹舀着碗里的粥, 也不吃,却是看着她。
为了避开那目光,宝诺对馄饨异常专注。
“昨夜睡得好吗?”他问。
“嗯。”
“我才知道昨天是正月初十, 你的生辰。”谢知易淡淡说着:“他给你送生辰礼了吗?”
他?
谢随野?
宝诺回:“有啊, 给了我两锭金子。”
很实际,很直接。
谢知易发出清冷嗤笑, 摇摇头:“你这么好打发?”
宝诺:“我本来也不缺什么。”
谢知易垂着眼帘沉默, 慢慢吃粥。
宝诺有意无意地瞥过去,视线落在他唇上,想起昨晚被啃脚脖子,呼吸一阵紊乱, 不知他怎么能如此镇定自若地坐在那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小时候那么亲密都没啃过她的脚。
长大为何生出这种嗜好?
宝诺心情有些复杂。
她已经是个成年女子,不是小时候和他嬉耍打闹的孩子,谢知易能分辨清楚吗?
看他如此淡定的模样,还真是……令人讨厌。
“我吃好了。”宝诺放下碗筷,拿起佩刀,走得干脆利落:“你离开的时候别忘了锁门。”
谢知易望着她的背影, 又看了看一桌子早点和她碗里剩的馄饨,心下微微失落,她甚至不愿意跟他把早饭吃完。
是被他昨夜的举动吓跑,还是因为厌恶而躲避呢?
若换做谢随野,她还会如此吗?
不会的。
谢知易沉下眸子,双手放在膝头,面无表情看着那碗馄饨发呆。
他与宝诺,为何走到这一步?
她不该这么对他。
*
甄北扬昨夜被甄孝文接走,今日一早又传来令人震惊的消息,岐王府的教头带着百十号护卫直奔州衙,声称那几个水寇嫌犯只是普通商人,来平安州与岐王谈生意,州衙无权过问王府事宜,命令他们即刻放人。
“卢知州放了?”
“嗯。”秦臻冷冷应一声。
宝诺与众同僚面面相觑,大家异口同声:“岐王府未免太霸道了吧?”
“卢大人是不是过于软弱了?连水寇都放走?”
秦臻道:“五年内换了三任知州,此地已成虎口狼穴,他也得自保。”
“陛下如此纵容岐王,岂非养虎为患?”
秦臻抬眉瞥过去:“陛下自有圣裁,不可妄言。”
宝诺与大伙儿一样心绪繁杂,当今圣上只有这么一个兄弟,早些年岐王蠢蠢欲动,四处散播谣言,结交党羽,似有取而代之的意图。自从惊鸿司入驻平安州,他倒是消停了两三年,陛下赏赐不断,恩威并施,原以为岐王感念天恩,收敛悔过,谁知竟又勾结甄氏图谋不轨……
“大人为何不禀明圣上,早做防范?”
秦臻的神色看不出任何波澜:“没有拿到铁证,朝中又有岐王党羽为其奔走,讨伐亲王若师出无名,陛下也难以向天下人交代。”
柳夏皱眉:“甄北扬勾结水寇,必定是替岐王奔走,顺着这条线挖下去定能摸到岐王谋逆的罪证,为何轻易放走这条大鱼?”
秦臻道:“甄北扬只是虾兵蟹将,放他回去才能钓到真正的大鱼。好了,这几日我有事离开平安州,你们各司其职,莫要与岐王府和甄家起冲突,即便他们主动挑衅也得无视,不可冒进。”
众人屏息噤声,某种屈辱攀上背脊,藤蔓般缠得窒息。
“可是大人,我们是游影啊,倘若连惊鸿司都畏惧岐王权势,那整个平安州还有能掣肘的力量吗?”
秦臻:“连平安州的驻军统领许大人都成了甄氏的亲家,你觉得呢?”
甄北扬的妻子许少鸳正是驻军统领的千金。
宝诺琢磨过来,心下暗叫糟糕,不知不觉间形势竟如此险恶,平安州的官府衙门几乎被岐王和甄氏架空,驻军兵力六千人,甄氏乃世家大族,至少能为岐王提供数千私兵,若他们勾结水寇秘密集结兵马,集成反叛大军,战乱一起,百姓的安稳日子又到头了!
“谢老四,你跟我过来。”秦臻忽然发话。
宝诺回过神,立马随她进入暖阁。
“我有件机要大事嘱咐你。”秦臻声调沉静而稳重,令宝诺不禁挺直背脊,屏住了呼吸。
“是,大人。”
秦臻往门外瞥了眼,宝诺立即会意,转身将门窗关拢。
“岐王与甄氏勾结水寇密谋造反,我与指挥使已掌握铁证,放走甄北扬是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以免狗急跳墙,殃及池鱼。”
“铁证?”
“嗯。”秦臻点头,双手交叉:“有人拿到了岐王招揽水寇所写的密信,上面有他的岐王宝印。”
宝诺睁圆了眼睛,连惊鸿司都没能渗透进去的水寨,谁干的,这么厉害?
“此人十分神秘,似乎在水寨有些根基,他活捉水寇头子姚稚,却派人告知了指挥使。你们也知道,指挥使大人近期在府城准备新一年游影选拔事宜,抓获水寇的消息刚送出去,释放的命令这么快就送到,想必大人已先于我们知晓,说不定也是那名神秘人所为。现如今水寇头子姚稚由游影秘密押送,连同岐王谋逆的证据一同送往京城。”
宝诺愕然:“这么说,岐王很快要倒台了?可是姚稚失踪,岐王和甄孝文得到消息,会不会趁机接管水寨……”
“神秘人已经接管水寨了。”
“什么?!”
秦臻轻叹:“你也觉得耸人听闻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