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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州的第一酒楼取名摘星辰,五座三层高的楼宇以飞桥相连,壮阔繁耀,大堂每日满座,雅间需提前半个月预定。
宝诺和哥哥坐在三楼彩云间,宴州城华灯初上,街市灯火如昼。
她喝了一碗花雕酒,伙计端来了他们这儿的大菜,鹏程万里。
宝诺定眼一瞧,原来是只鸭子,骨架掏空,里面塞了只鸡,鸡肚子里塞了只鸽子,鸽子里头是鹌鹑,一只套一只,外形保持完整,骨酥肉烂汤汁醇厚,可见大厨功底。
跟着又上了珊瑚鱖鱼和红烧蹄膀,还有散烩八宝,冰酥酪和水晶皂儿。
宝诺说:“我们两个人吃不了这么多,后面的菜别上了。”
谢随野:“每样都尝尝,万一不合胃口呢?”
酒足饭饱,坐在窗边看风景,吹了吹风,谢随野又带她去街上逛。
宝诺意兴阑珊,她后天就要走了,永乐宗事情那么多,哥哥也没有提过归期,不知什么个意思。
“你还回平安州吗?”她冷不丁问出口。
谢随野好笑道:“当然,我自个儿的家怎么可能不回?”
“那永乐宗怎么办?”
“永乐宗又不是我一个人的,长老和堂口各司其职,秉申处理宗门事务多年,有他坐镇出不了什么乱子,再说飞鸽传书一日就到,我在千里之外也能及时控制。若凡事都指着我拿主意,没有章程制度,那迟早要完。”
宝诺听着,没有接话。
谢随野垂眸瞧她:“等南朝使臣过来,盟约签订,那时我再回平安州,估计比你晚几日而已。”
“嗯。”她点了点头。
这一带红灯绿酒,人烟稠密,群妖乱舞,卖艺的杂戏团亮出绝活,引得过客叫好不绝。
谢随野带她去看牵丝戏、杂剧、皮影,宝诺兴致不高,走走停停,有点想打哈欠。宴州的夜市与平安州最大的差别就是尺度,天气正在回暖,这些人恨不得袒胸露乳上街招摇。
途径一间瓦舍,里头传来一阵阵欢呼和吆喝,宝诺往里探了探,谁知谢随野立马制止,说:“没什么好玩的,去对面。”
听他这样讲,宝诺的好奇心反倒起来,偏要拉他往里钻。
谢随野皱眉,脸色不太好,不情不愿地跟在后面。
进门先付入场的银子,这间瓦舍的女客远远多余其他地方,场子气氛很热,许多人衣冠不整,露出香肩和半抹酥.胸,脂粉香和水烟味夹杂在一起,醉生梦死般迷幻。
谢随野长得太高,模样又俊,进去没一会儿就引起了骚动。
“哟,来了位俏郎君。”
“妹子真慷慨,这是你家哥哥还是情郎呀,舍得带来这里给姐姐们取乐。”
什么情况?
宝诺一头雾水。
谢随野烦得要死。
他们找了张小桌子落座,大堂中央设有戏台,一群衣袂飘飘的俊俏男子在台上跳完了舞,退入后台,接着一个一个登场,施展才艺,再由老板娘替大家检验。
宝诺被伙计塞了一册“君子谱”,打开来看,里面有九位年轻男子的画像,每人占一页,边上注释着他们的名字、年龄、身高、性格和才艺,正是方才台上献舞的九人。
原来今夜是评选“仙君”的最后阶段。
宝诺从未参与过这种活动,顿时来了兴致。
只见台上弱柳扶风的清秀男子端坐抚筝,他装扮精致,优雅矜持,皮肤比女人还要白皙,举手投足好似云中仙鹤。
宝诺托腮观赏,琴技一般,流畅而已,不过他姿态做得足,很像那么回事儿。
谢随野面无表情吃酒。
宝诺翻看君子谱:“他叫颜宋,十八岁,擅长制香和琴筝?”
一曲过后,风姿绰约的老板娘登台,伙计们迅速撤下乐器和琴桌,颜宋抬着下巴目视前方。
“方才的曲子大家可喜欢?”老板娘笑眯眯地,声音又高又细。
台下欢呼雀跃:“喜欢喜欢!”
“弟弟美若仙子,就是太过瘦弱,瞧着没什么力气呀。”
老板娘笑:“哎哟,弱不弱的,得脱了衣裳看看肌肉才知道的呀。”
此话一出,宾客们齐刷刷拍桌子:“宽衣!宽衣!”
颜宋若无其事地笑笑,摊开胳膊,早已做好准备。
老板娘示意大家安静:“我来替各位姐妹验验身段。”
她显然经过周密的训练,脱衣裳的动作处处透着诱惑,知道女人想看什么,每一个停顿、抚摸和拉扯都恰到好处。
颜宋被脱得只剩一条裤衩,跟个白斩鸡似的。
老板娘从后边掐住他的腰,上下抚摸,笑说:“盈盈一握小蛮腰,柔若无骨啊。”
看客兴奋得厉害。
有个大姐喊道:“不行不行,男人不能小,哪儿小都不行!”
“哈哈哈哈!”
霎时引来哄堂大笑。
宝诺亦是忍俊不禁。
谢随野冷幽幽地:“好看吗?”
“还行。”她觉得新鲜有意思,女人能这么享乐,可太得劲了。
第二位登台,他的才艺是书法,洋洋洒洒四个汉字:翻云覆雨。
“哎哟,什么意思呀!”
字如其人,所谓书法只是暖场小菜,他的大戏在后边。
与颜宋截然相反,此人黝黑健壮,肌肉发达,能精准控制两块胸肌,配合客人拍手的节奏颤动,逗得大家开怀不已。
宝诺受气氛影响,手指也不由自主轻叩桌面,敲打节奏。
谢随野问:“你不困了?”
她说:“周围那么吵,怎么可能困?”
他说:“嫌吵,那我们走吧。”
“别呀,后边还有好多人没上场呢。”
谢随野嘴角抽动,抱着胳膊一脸阴沉。
到了第七位,所有候选者里模样最俊的一位,名唤润竹,本人尚未露面便有看客朝台上丢戒指、香囊和金手镯。
宝诺通过旁边的姐姐了解,最终的结果通过投花票决定,而花票分为四种,一两一贴,五两一贴,十两一贴,五十两一贴,累计银两最多者便是这一期的仙君,且出价最高的客人能与之共度良宵。
“好玩儿。”宝诺叫来店小二,掏钱买了几张花票。
谢随野已经快要七窍生烟,她凑个热闹就算了,居然还想投票?
“看上谁了?”他似笑非笑地问。
宝诺说:“等所有人表演过后再做决定。”
这时千呼万唤的润竹登台舞剑,不知哪位姐姐兴奋过头,竟然往台上丢了一条绣花肚兜!
满场沸腾。
连宝诺也惊得从座位跳起来,伸长脖子张望:“我去……”
这也太猛了。
那润竹却泰然自如,用长剑挑起肚兜,抛向上空,然后用自己的脸去接住。
“啊!!!”
这撩拨直接击中姐姐们的心扉,尖叫、狂喜、尽情放肆地欢呼。
“去衫、去衫、去衫!”
宝诺也被逗乐,扶着栏杆笑得脸颊通红。
润竹舞剑完毕,气喘吁吁,张开双臂迎接老板娘的检验。
这还不算完,衣裳脱到一半,润竹突然反客为主,一把捞起老板娘,一只胳膊托住她的臀,让她挂在了自己身上。
简直太会来事儿了。
宝诺已经有点不好意思看下去,当即喊来伙计,要把全部花票投给润竹。
谢随野突然一把扣住她的手:“你确定吗,万一后边还有更好的呢?”
宝诺脸上热腾腾地:“应该不会了吧?”
谢随野冷笑:“这种货色也值得你掏钱?”
宝诺眨眨眼:“我觉得挺好的呀,你看大家多高兴。”
男色嘛,只要能让姐妹们开心,那就算他恪尽职守,兢兢业业了。
“挺好?”谢随野眼底抽搐,好个屁。
他忽然起身翻过栏杆,径直大步跨上戏台,把润竹搁在地上的剑当做破铜烂铁一脚踢开。
老板娘和熟客很快反应过来:“这位郎君是要踢馆?!”
宝诺目瞪口呆,哥哥在干什么?!
台下再次陷入沸腾。
要论外貌皮囊,那九个人加一块儿都不及他一根头发丝。
客官们十分识货,还没看他表演,当即便有女子喊价百两,志在必得,谁都别跟她争。
老板娘笑道:“诸位先别急,让我替大家验一验。”
谢随野没给她触碰的机会,一把揪下她的发带,二话不说将她双手捆住,然后毫不留情地推下了台。
老板娘放声尖叫,被客人们接住,此举引来浪潮般的起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