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叶琅萱鲜衣华服,与湖光山色格格不入,年纪很轻却喜爱金饰和翡翠,周身是显而易见的矜贵。
叶琅台稍微低调些许,目光一直黏在她脸上,丝毫没有克制。
沈映农也打量她,但眼神清澈,还有些傻气,直接问:“四姑娘,你的脸怎么回事?受伤了?”
宝诺随口应付:“贪玩,不小心刮伤的。”
与此同时,叶琅萱也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观察她衣裳的用料,有没有佩戴首饰。
宝诺道:“出来一阵子,我也该回了。”
沈映农笑说:“知易哥哥喜欢樱桃,一会儿我再叫人多摘几篮送过去。”
宝诺眯起眼睛屏息片刻,扯起嘴角:“不必麻烦,我们吃不了那么多。”
“不麻烦,今晚家宴,知易哥哥可一定要来。”
宝诺皮笑肉不笑:“待我回去问问他。”
说完点头示意,转身大步走开。
“回见,四姑娘!”沈映农热情地道别,中气十足。
*
叶氏姐弟被安排住在落芳斋,午后院中没有旁人,这对双生子在石桌前吃枇杷。
“姐,真没想到平安州还有如此别致的庄子,比我们奉城老宅可有趣的多。”
叶琅萱不以为然:“山野闲趣罢了,你可是叶家长房第一个儿子,既不走仕途,奉城的家业将来都得交给你打理,让你结交沈映农也是为人脉撒网,日后用得上。”
叶琅台笑道:“你怎么看了几眼就知道他不是寻常人?我们初遇之时他平平无奇,连个随从都没有。”
叶琅萱用绸绢擦手:“随从?你没留意他戴的那串珠子,上头有一颗天降石。”
“天降石?”叶琅台听得稀奇:“什么东西,宝石么?”
“吐蕃七宝之首,被视为天神佩戴的饰品,只是受限于地理,在江南文玩圈内并不受追捧,所知者甚少。”叶琅萱长眉微挑:“亏得我识货。”
叶琅台笑着打趣:“长姐英明。”
叶琅萱想起一件事,瞥过去:“上午你怎么回事,盯着那个爬树的小村姑,我咳嗽提醒你没听见?”
叶琅台有点没好意思:“瞧着稀奇,一时没留意。”
“你是看她脸上那道显眼的伤?”
“不是。”叶琅台来了兴致:“你说她怎么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脸?见着陌生男子也不避讳,我倒从未见过这种姑娘,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叶琅萱轻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老毛病又犯了,刚进山就想吃野味?”
“什么野味,别说得这么难听嘛。”叶琅台啧道:“一道小伤难掩其美色,再说她既是疏云别业的客人,不可能只是乡下丫头,你好歹客气些。”
叶琅萱不屑一顾:“知道这是人家的庄子就好,勒紧你的裤腰带,别给我惹出什么事端。”
*
午后小憩,宝诺趴在谢知易身上打了个哈欠,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新到的客人好像是双生子,长得有六七分像呢。”她声音喃喃地,好像已经快睡过去。
谢知易“嗯”了声。
“那个沈映农怎么老叫你哥哥,烦得很,你们很要好么?”
“其实只见过一次,他心思简单,性子热情,跟很多人都合得来。”
宝诺又打了个哈欠:“既然主人家邀请,晚上的小宴我们过去坐坐,别失了礼数。”
谢知易见她眼睛睁不开,将手指插入浓密的发丝,缓慢抚摸,没一会儿功夫宝诺就趴在他身上睡了过去。
当晚赴宴,见到叶琅萱和叶琅台,果然长得非常相像,旁人一看便知是孪生姊妹。
“知易哥哥!”
沈映农忙不迭跑上前抓住谢知易的胳膊:“许久未见,你一切可好?还记得我们上次一块儿去挑马,你说要送给家中小妹做生辰礼,原来就是这位四姑娘呀!”
宝诺过去不着痕迹地把他挤开,换自己抱住哥哥的手臂:“你说的马是指踏雪?”
谢知易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不自觉地嘴角上扬。
沈映农毫无察觉,还在兴致勃勃地叙旧:“你给它取名踏雪?这个名字倒很贴切。”
宝诺抬头,不经意间发现哥哥眉眼含笑,剑眉星目,春雨绵绵的模样,她心下猛地一跳。
走进厅堂却发现愿者上钩的不止她一个。
叶琅萱愣怔地盯住谢知易,眼睛也忘了眨。
他近来处在病中,脸色苍白,显得斯文孱弱,与高大挺拔的外表形成反差,平添几分病态之美,确实格外惹人垂涎。
可以理解。
宝诺暗自深呼吸,咬了咬牙。
席间叶琅台询问他们兄妹做什么营生,谢知易如实相告:“在平安州开客栈。”
“哦……”叶琅台警惕的神色放软,莫名生出几分自得和窃喜。
沈映农说:“知易哥哥走南闯北见识颇广,我最喜欢和他聊天了。”
叶琅台瞥了眼自家胞姐,貌似随意地打听:“二位倒有闲情逸致,怎么放着家里的生意,跑来山中躲清闲?难道客栈丢给夫人打理?”
谢知易道:“家中还有弟弟妹妹,自会打理。”他转向沈映农问道:“你这次出远门去了什么地方,从哪儿回来的。”
“去了趟吐蕃,回程路上感染风寒,在澹州住了些时日,因此结识叶兄和叶姑娘,他们正好也要来平安州,你说巧不巧?”
闻言谢知易眉尖微蹙:“这么说两位是澹州人士?”
叶琅萱道:“我们老家在奉城,只是跟随父亲在澹州住了几年。”
叶琅台道:“澹州的繁华比之平安州也不算逊色。”
宝诺发现哥哥细微变化的神色,心下纳罕,难道这对姐弟有什么古怪?
她留心观察,那叶琅台时不时对着她眯起桃花眼,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叶琅萱则盯着谢知易打量,姐弟俩确实很不对劲。
晚饭后沈映农提议换个地方玩牌九,谢知易推脱身上不痛快,拉着宝诺回了漱石园。
叶氏姐弟见状也没了兴致,早早回落芳斋歇息。
第56章
“先前说我什么来着?”叶琅台出言嘲讽他姐:“你见着那位谢掌柜怎么也挪不开眼?”
“爱美之心, 人之常情罢了。”
“哈!那皮相确实英俊,我身为男子也不得不承认他好看。可惜啊,父亲绝对不可能把你嫁给一个开客栈的普通人, 死了这条心吧。”
叶琅萱听见这话发出嗤笑,扯起嘴角:“谁说我想嫁给他?”
叶琅台:“你已经定了亲, 安分守己自然是好。”
“呵,你说元世聪那头肥猪?能不能别扫兴倒我胃口?”
叶琅台啧道:“大理寺卿的独子, 是胖了点儿,也不至于骂人家是猪吧?诶, 明年你可就要出嫁了,收敛些,当心被人抓住把柄。”
“正因如此我才要抓紧时间好好享受男色, 否则岂非便宜了元世聪那头猪?凭外表他配得上我吗?”
叶琅台琢磨:“说的也对, 你嫁给他确实委屈,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不过你若真讨厌元世聪, 何不求父亲退了这门亲事?”
“为何要退?”叶琅萱挑起眉梢, 觉得这个弟弟脑子不太灵光:“待我嫁入金陵城,登高望远,结识公侯王孙,有的是机会改嫁。”
叶琅台没料到她有这种打算:“难怪小娘想替你推掉这门亲事, 你还不乐意。”
叶琅萱哼笑:“深闺妇人懂什么,用得着她操心?”
叶琅台叹了声气:“小娘对我们也算费尽心思讨好,无论如何,这些年她帮我们瞒了那么多事,予取予求,对她自己亲生的儿子都没那么周道,若非她三番五次帮忙, 只怕我早被爹爹打死了。”
“行了,别提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叶琅萱把叶琅台的贴身小厮叫进来,吩咐道:“你去打听打听,那个谢掌柜这两日在园子里最常去哪儿,都喜欢做些什么。”
“是,小姐。”
叶琅台哼笑:“既然你出手,那我也不客气了。”
叶琅萱有点烦:“男女不一样,小村姑要被你沾上手,让你负责,到时想甩都甩不掉。”
“甩不掉就收到房里做妾呗,又不是养不起,你倒不必操这份闲心。”
*
宝诺刚洗完澡,正歪在矮榻上晾头发。
谢知易进屋,宝诺那双眼睛一瞬不瞬地黏在他身上,不管他去关窗还是点蜡烛,如影随形。
“怎么了?”谢知易觉得好笑,忍不住开口询问。
宝诺冷哼了一声,别开脸不予理睬。
这是什么意思?他更觉好奇,走过去摸摸她半干的头发,把人从头到脚端详一遍,手掌放在腰间,好像握住一只温润的梅瓶。
“哼什么?”谢知易跪在矮榻前查看她结疤的伤。
宝诺瞪过去:“我后悔了。”
他微微一怔:“后悔……什么?”
“就不该跟你来山里。”
谢知易不解:“住得不舒服?”
宝诺又哼了声,胳膊抱在胸前:“一个沈映农向你献殷勤还不够,又来了个叶小姐,她看你的眼神像要把你给吞了。”
谢知易挑眉,不由莞尔:“有吗?”
“有!”宝诺越想越气,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早知如此就该把你关在我的小庭院,不准你出门,省得被别人惦记。”
谢知易垂眸不语。
宝诺歪着脑袋打量:“怎么,你不愿意?”
“不愿意。”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