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霜羽心领神会,推开酒吧大门:“来都来了,喝一杯再走吧。”
结果碰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江照跟朋友坐在吧台附近的方桌聊天,穿着粗针圆领毛衣,休闲长裤,神情放松,坐姿依旧端正,有种克己复礼的气质。
自从上次在便利店偶遇之后,他们就再也没见过。成年人之间的接近和疏远都是自然而然的,这种转变很细微,像一颗石子丢进湖面,当然会泛起涟漪,但是掀不起惊涛骇浪。
某种意义上,她很感谢江照,至少这几个月的时间里,他从没做出过任何让她为难的行为,说过任何冒犯的话。而她也确实考虑过,动摇过,只是最终没有迈出那一步而已。
如果真有时光机就好了,她想穿越到五年或十年后,看一看自己究竟在过怎样的人生。
可惜人注定要在不确定中做出选择。
服务生领着他们穿过觥筹交错的人群,走到吧台附近,两人的目光不可避免地交织。
短暂的惊讶过后,江照主动跟她打招呼,问她们要不要过来一起坐,吧台这边只剩几个散座了。无可指摘的好风度。
许翩抢先同意,拉着她过去拼桌。
E人在社交场合具有天然优势,一杯龙舌兰日出喝完,江照的朋友被逗得前仰后合,就差当场跟许翩拜把子。
相对的,他们这半边的氛围显然沉寂很多,并不是尴尬,只是不知道应该聊什么,总觉得聊什么都不对。
谈及旅游相关的话题,许翩随口提了一句她过几天要去日本,江照的朋友顺着说:“现在出去玩不太合算吧,刚巧赶上跨年,机票住宿都翻倍了。”
“是啊,不过既然定好了也没办法。”林霜羽配合地答,指尖在杯壁上画圈。
江照就在此时开口:“你一个人吗?”
“……有朋友在。”她含糊道。
明天是工作日,他们没在酒吧坐太久,买完单差不多十点钟,江照穿的大衣恰好和她是同色系,差点拿错,许翩还在那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调侃:“你俩这么有缘分啊,穿得跟情侣装似的。”
林霜羽用眼神示意她闭嘴。
光线迷离,江照低头看她,帮她揪出一缕缠在衣领里的发丝,动作轻得像拂去一片雪花。
推开酒吧大门,寒风肆虐,烟味、酒味,以及形形色色的香水味在夜风中纠缠,江照站在她身侧,看着她拿出手机打车,微不可闻地叹息:“早知道会碰见你,今天就自己开车出门了。”
这幅语调让林霜羽也轻松下来:“那也不能酒驾啊,而且总是麻烦你也说不过去。”
路灯昏黄得像电量不足的手电筒,勉强照亮江照的脸,原本淡漠的轮廓显得沉静而温柔。她莫名有一种被包容的错觉,是很奢侈的包容,她知道无论自己如何选择,都不会被责怪。
“你这次去日本,要找的那个朋友是他?”
终于听到这句话,林霜羽将半张脸都藏在围巾里,点了点头。
冬日枯枝映着冷月,江照扭头看她,继续问:“他哪里好?”
陈梦宵哪里好?
如果要说他哪里不好,恐怕一只手都数不过来,自我、善变、轻佻、薄情……但是。
但是,陈梦宵让她意识到,原来她也可以真正爱上一个人,而不是青春期跟风式的恋爱游戏,或者到了年龄按部就班的相亲。这于她而言意义重大。
真心话很难向江照挑明,思绪百转千回,最后,她选择自我解嘲:“可能是因为得不到吧,所以更想要。”
江照的神色变得复杂:“明知道这样,还要去找他,值得吗?”
“怎样算值得,怎样算不值得,其实我到现在也不是很清楚,我只是想做一件以后想起来不会后悔的事。”
林霜羽仰头看着无星无月的夜空,轻轻吐出一口气,“我好像一直都在犹豫、纠结、瞻前顾后……偶尔,我也想干脆利落地做一回决定。”
话音刚落,一辆打着双闪的出租车在路边缓缓停靠,许翩对完车牌号,回头叫她:“车来啦!”
林霜羽向身边的人轻声告别:“江医生,我走了。”
车灯将他的身影无限拉长,轻如纸片,孤单地被落在柏油马路上,江照深深地注视她,仿佛第一次认识她。林霜羽意识到他想挽留,他在挽留。
时间分分秒秒地流逝,世界静谧无声,直到不远处许翩出声催促,江照终于朝她微微颔首,说,走吧。
脚步迈出之前,听到他最后说了一句:“其实我不喜欢喝咖啡。”
司机早就等得不耐烦,车门一关,迫不及待踩油门,后视镜里的人影越来越远,最后在视野尽头模糊成一粒小小的黑点。
许翩脑袋搭在她肩上,醉醺醺道:“舍不得啊?干脆现在掉头回去找他好了,日本也不是非去不可。”
良久,见她没动静,又小声嘟囔:“蠢死了,这么好的男人都不要,小心将来后悔。”
将来究竟会不会后悔,林霜羽不知道。
可人是活在此刻的。
隔天她正式开始休假,原本是想抽出一天时间收拾整理,结果意外刷出一张午夜时分的特价机票。
她不想再等,不想再迟疑,不想“东京之旅一早比一世遥远”,于是立刻下单。
接下来的一切变得匆匆忙忙,行李箱摊在地板上,林霜羽将厚厚的冬装塞进真空袋,尽量节约空间,Miki终于意识到自己又要成为空巢小猫,围在她脚边,可怜兮兮地喵呜叫。
临走之前,她将喂猫的注意事项写成便利贴,如往常那样贴在冰箱门上,又在手机上提醒许翩,这才拎着行李箱出发去机场。
一切都很顺利,她难得在2号线上找到座位,一路坐到浦东机场,运气很好的选到了前排靠窗的位置,过安检时也畅通无阻。
深夜时分的红眼航班,还没起飞,机舱已经睡倒一片,林霜羽原计划是明天出发,根本没订今晚的酒店,在App上刷了半天都找不到价格和质量成正比的房型,最后决定干脆在羽田空港的24小时温泉呆一夜算了。
舷窗外偶尔闪过几点寥落的航标灯,起飞之前,她终于点开陈梦宵的微信头像,将自己的登机牌信息拍给他,而后调成飞行模式。
这个点他应该已经睡了,明天一早看到消息会是什么反应呢?
及时打住胡思乱想,林霜羽戴上眼罩,在空调的暖风和引擎低频的嗡鸣中入睡。
两个小时的飞行时间转瞬即逝,飞机在羽田机场平稳降落。
窗外的跑道灯连成流动的光河,林霜羽睡眼惺忪地下飞机,排队入境时才想起电子QR码,拿出手机,关掉飞行模式。
与此同时,屏幕接连弹出三条微信消息,全部来自同一个人——
0:12
かわいい:「?」
かわいい:「图片」
0:17
かわいい:「safe flight」
林霜羽点开中间的图片,竟然也是一张航班订单,从东京到上海,到达时间是周五晚。应该是特意挑的周末。而订单的创建时间是几天前,他们视频后的那个凌晨。
买的流量信号不佳,连微信都发不出去,入境队伍正在有条不紊地向前移动,她的心情却莫名急切起来,有种强烈的预感,比天气预报更准确,沉甸甸压在心头。
半小时后,凌晨三点半的羽田机场,T3到达层,当她过完海关,拖着行李箱转过最后一道玻璃隔断,预感终于得到验证。
透过举着牌子抱着鲜花的接机人群,陈梦宵穿一身黑,冲锋衣拉链几乎遮住下巴,看起来有点困,懒洋洋地站在宝可梦贩售机旁边,永远像单独开了滤镜,跟别人不在同一图层。
视线捕捉到她的瞬间,陈梦宵轻抬眉稍,将手机横屏翻转,示意她看。
上面是白底黑字的中文字幕,正在匀速滚动:「欢迎回到东京」。
第43章
脚步不由自主地变快,胸腔再次被某种情绪盈满,林霜羽意识到是幸福。尽管总是混合着浓浓的不安,幸福依旧是幸福。
电子广播正在用日语播放航班信息,她穿过稀稀落落的人流,走到陈梦宵面前,没想过会在凌晨三点半的机场见到他,一时不知作何开场白。等了几秒,见她没动静,陈梦宵主动张开手臂拥抱了她。
不是礼节性的拥抱,而是情人之间的拥抱。
他出门之前应该刚洗过澡,发丝微微泛潮,那股熟悉的香氛味道再次笼罩她,似苦又甜,林霜羽莫名感到安心,情不自禁地踮起脚,回抱住他。
文字不够,电话不够,视频不够,只有真实的可触摸的拥抱才有意义。
原来是这样。
片刻,陈梦宵松开她,很自然地帮她拎箱子,“你饿不饿?”
林霜羽摇头:“在机场吃过了。”
他们并肩往出口走,陈梦宵又问:“怎么不提前跟我说,差点接不到你。”
“太晚了,”她低声说,“本来也没想让你来接。”
这个时间段的天空呈现出温柔的灰紫色调,东京比上海更冷,是有距离感的干冷,事实上,东京这座城市一直以来给她的印象都是精致冷漠。
3号出口外的临时车道停着一辆白色的丰田埃尔法,陈梦宵帮她开车门,自己绕到另一侧上车。
右舵驾驶座有司机,大概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陈梦宵用日语跟他交流,说不回家了,去六本木的公寓。
林霜羽于是开口:“我已经定好这几天的酒店了,只有今晚没地方住。”
陈梦宵侧头看她:“可是我不想住酒店,可以cancel吗?”
“……现在取消要收手续费,很不划算。”
“所以为什么一开始要定?”
林霜羽委婉回答:“我是想,你最近在做后期剪辑,应该很忙,我们也不是每天都要见面。而且……我过来找你,如果连酒店都不提前预定也太奇怪了。”
显得他们之间好像只是炮友关系。她不想这样。
车子平稳驶入首都高速路段,司机看起来对中文一窍不通,尽职尽责地开车,眼风都未落一下,说起话来没那么尴尬。
将横在他们之间的扶手抬高,陈梦宵稍微坐近了点:“去酒店就不奇怪了吗?还是你想体验一下ラブホテル?”
“……你不要突然说日语!”林霜羽下意识看了眼司机的方向。
陈梦宵笑了,指腹轻柔摩挲她的脸颊,又开始说甜言蜜语:“你在这里,我哪还有心思做别的啊。”
车灯连成线,光影摇晃,那双眼睛像这样心无旁骛地注视一个人时总是多情,一不小心就会坠入。
无论是距离还是肢体接触都太暧昧了,察觉到他在靠近,无论是未升起的隔板还是头顶的灯光都让她紧张,小声提醒:“阅读灯。”
然而陈梦宵已经低头,找到一个微妙的角度含住她的唇吮吸:“亲一下不用关灯吧。”
呼吸交错,她的手不知何时从自己膝盖挪到他的膝盖一侧,上半身也朝他倾斜。车内隔音极佳,再加上没开音响,耳鬓厮磨的动静在一方空间中无限放大,她渐渐觉得热,有种头重脚轻的错觉,脑袋埋在他颈侧,呼吸急促,好半天才平复下来:“……我很想你,特别是最近,满脑子都是你。”
车子下高速,驶入六本木hills区域某栋公寓的地下车库,周遭环境骤然明亮,司机将车停进正对电梯的停车位,听从指示下车,没有熄火。
林霜羽也想下车,但是有人不肯,手指灵活地解她毛衣开衫的纽扣,好像本来没打算做什么,却被她的话突然勾起了欲望,亲吻和抚摸也跟着变质,她穿的是羊绒套裙,无形中方便了此刻的厮混,最隐蔽的布料也被挑开,陈梦宵听着她喘,对她说,我在摸你的羽毛。
暖气被调得更高,风口朝外,水汽细密地爬满车窗玻璃,随时间推移,留下蜿蜒的水痕。
打底袜脱掉一半,挂在细白的小腿上,空间有限,只能用固定的姿势,林霜羽双手无力地撑在他身上,推他的肩膀,让他快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