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孟言溪注视着今昭, “但我猜你就一定不会这么做, 你比我善良,很多。”
今昭不确定孟言溪是不是在夸她, 毕竟他第一次对她说长句子的时候, 他说的就是, 善良是种高尚的品德, 但她不配拥有。
“那可能是因为,”今昭老实说,“我就算这么做也借不到250万。就算借到了, 我应该也赚不到500万, 我亏500万的可能比较大,不, 加杠杆的话,亏1000万也可能吧?我亏1000万的可能更大。”
不知她哪个词戳中了他的笑点, 孟言溪忽然低低笑起来。
美人靠上的少年比美人更美, 笑容漫过清冷的眉眼, 让人想起早春枝头初绽的荷花木兰, 舒展惊艳,又敛着劲儿。
今昭有点看呆了。
孟言溪却紧接着补上一刀:“可能不止1000万,亏更多也有可能。”
今昭:“……”
她到底在对他这张嘴心存什么幻想?
司恬和骆珩去摘腊梅了,隔壁院子里远远传来两人互怼的声音。课堂笔记已经交给他, 今昭打算去找司恬他们。
“那个女人姓许,是个小明星。”孟言溪忽然开口,对上今昭怔然的目光,他解释,“我爸的女朋友。”
今昭无意听他的家事,腿却有意识般挪不开。孟言溪的眼睛里有种她无法形容的情绪,她以前从未见过。
孟言溪:“你应该听说过,两年前风风火火追求我爸,追了差不多一年,还几次上过热搜。”
他这么一说,今昭隐约有了印象:“她很年轻。”
“嗯,比我爸小20岁。”孟言溪桃花眼漆黑,“年华正好,却也同时沉不住气,藏不住贪欲和野心。听说过捧杀吗?”
今昭怎么可能没听说过?
她可是最直接的受害者。
林瑶和今文辉刚结婚的时候,她才小学六年级,什么都不懂。林瑶嘴巴很甜,每次说话的时候还会笑,花尽心思地哄着她惯着她,今昭曾经一度也很喜欢她,是多少次被背刺,吃了亏,见了血,才懂得保护自己。
“她捧杀你?”今昭问。
“不,我捧杀她。”孟言溪客观地说,“我喜欢先下手为强,不喜欢被动。”
今昭:“……”
“老实说,她追求我爸挺真诚的,真心最容易换得真心,我并不意外我爸的沦陷。她一开始对我和我妹也算小心翼翼,每次我让我妹打电话把我爸从她那儿叫走,她都绝无怨言。可是人总是贪心的,忍让多了总会想要连本带利讨回来,只是这个过程需要时间,所以我帮了她一把。”
“后来,我妹再打电话,我会在旁边阻止,我爸也不会立刻离开;再后来,我主动退让,让我爸不要为了我耽误她的事。”孟言溪淡淡笑了笑,“我让她一点一点得到好处,时间久了,她果然得寸进尺。像是为了提前证明自己比我更重要,她选在我生日那天,约我爸去临市。”
“你生日?”今昭轻喃。
“嗯,前天,周五。据说那天临市有个颁奖晚会,我爸提前订好了钻戒和酒店。”
今昭轻咬下唇,齿尖将嘴唇碾成白色。
似曾相识的经历让她的眼中流露出伤痛。
孟言溪:“她有一个弟弟,跟我同年,在一中念书,算是个好人,这点跟我不同。”
今昭看着他的眼睛,到他说自己不是一个好人的时候,她终于找到一个准确的词语来形容他眼里的情绪——那是一种淡淡的疯感。
孟言溪:“周日那天晚上,我约他出来打篮球,他把我撞倒了。”
“是他撞的你?”今昭下意识去看他的脚踝。
孟言溪笑了,笑得很欠揍:“谁知道撞没撞呢?反正我摔倒了,并且进了医院。”
“……”
“我爸是个好父亲,这点我无论如何都得承认。他当时正在开会,接到消息立刻就赶了过来,我能从他眼睛里看到恨不能以身代我的心疼。他坐在我床边,问我疼吗,我说不疼。她很快也赶来了医院,一开始其实是忍着的,但或许是我爸对她弟弟的怒火让她委屈了,哪怕我爸这人其实很会伪装自己的情绪。火上浇油的是,我暗中给了她挑衅的眼神,她终于忍不下我的绿茶,上了头,在病房里指责我是故意的,我自导自演,故意陷害她弟。”
“绿茶?”今昭第一次听一个男生用绿茶形容自己。
“我觉得不算。”孟言溪似乎还认真思索了一下,中肯地说,“我有个远房小叔叔,叫孟时砚。辈分比我大,年纪却只比我长一岁,跟他比起来,我还差得远。那才是真正的顶级绿茶,这方面我还得多多向他学习。”
今昭有些凌乱。
这是什么值得竞争的品性吗?
“我说过,我爸很爱我,至少到目前为止我和我妹在他心中仍旧排在第一位,他当然忍不了有人让我受伤还‘污蔑’我自导自演。”
孟言溪说到这里,撩了下眼皮,言简意赅总结:“病房里就分了。”
今昭不知道该说什么。
半晌,她问:“那他们还会复合吗?”
“不确定,并不排除我爸护子心切一时上头,等他冷静下来,应该很容易想明白自己儿子是什么德性。”孟言溪坦诚地说,“所以我趁他上头从他那里要来了买钻戒的钱,让他即使之后冷静下来,至少也能想明白一点——他儿子虽然混账,但实在聪明。”
今昭心情有些复杂。
虽然孟言溪一再说自己不是好人,他眼睛里还有那么明明白白的自我厌弃。可是这一刻,她很向往他。
隔壁,司恬和骆珩快乐的笑声穿过院墙传来,夹杂着路景越嫌弃的声音。
别人或许无法对他感同身受,但她可以。
她懂他的挣扎,也懂他的凌厉。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今昭轻声问。
孟言溪背倚在美人靠,微微仰头,迎视着她。
湖边的晨雾散得慢,在他的眸底氤氲出冷气。
“谁知道呢?”他弯了弯唇,“可能是希望你可以向我学习,从此不再软弱。又或者,希望有人可以度化我。”
“度化?”
今昭没有想到,他会用这样深重的词语。
“嗯,毕竟坏事做多了,我也怕反噬。”
“为什么是我?”
孟言溪仰望着她:“会在废墟上跳舞,自己身处困境也会怜悯他人的艰难,你是我见过真正慈悲的人。”
今昭睫毛轻轻动了动。
风穿过回廊,檐角垂着的铜铃晃了晃,叮铃叮铃,腊梅的冷香裹在这清灵澄澈的声里。
今昭低眸凝着他,缓缓道:“可是孟言溪,我觉得,我也能看懂你的慈悲。”
慈悲从来不是软弱,更不是为了自己的清清白白而逃避责任。慈悲是随时可以拿起手中利剑守护与担当,哪怕自己身染污泥。
周一,孟言溪终于来到学校上课。
一早,今昭走进教室,就看到几个男生围在他座位旁,争先恐后问他怎么受的伤,现在感觉怎么样。
孟言溪坐在人群中,声音清浅疏冷,说打篮球不小心。
教室里的孟言溪没有了孟家那个孟言溪的坦诚,至少在这里,他不会说出“谁知道他撞没撞呢?反正我摔倒了。”
今昭觉得自己心里仿佛揣了一个秘密,奇妙的是,这个秘密并不会让她觉得压力,反而像有一粒白砂糖藏在心尖,时不时化开。
她从他身边走过。
过道上站了男生,察觉到她的走近,自然地往前让了让。
孟言溪嘴里应着“已经好了”,视线越过那名挡道的男生,追着她走过的方向。
今昭盯着脚下,回到自己的座位,耳边传来孟言溪的谎言。
在说谎这方面,孟言溪道德感确实不高。他的脚压根就没好,却说得像真的一样。
昨天在孟家她就发现了,虽然他装得很像,也确实很能忍疼,走路时身姿挺拔,步伐平稳,看不出任何不适。可一旦停下来,他几乎不会站着,他会立刻坐下。
昨天中午,孟时序留他们在孟家吃饭,离开前,她还听见孟时序在无人的角落里低斥了他一句:“都肿了,还硬撑?小小年纪哪儿来这么深的城府,喊声疼是能少了你块肉?”
少年浑不在意地笑:“不会少块肉,但一瘸一拐显丑。少块肉可以,丑不行。”
气得孟时序想揍他,又拿他没办法,最后还是让孟言溪亲自送他们离开。
脚伤是要有些时间,不过好在没有伤筋动骨,孟言溪好得还算快,四月的时候已经能再上操场打篮球。
每周日,他都会送孟逐溪去惊鸿舞蹈上课。
小姑娘虽然懒哒哒的不爱吃苦,但和她哥哥一样聪明,悟性很高,学什么都像模像样,虞虞老师也是对她赞不绝口。
孟逐溪还可会套人话,总是睁着漂亮的大桃花眼望着虞虞老师,乖乖甜甜地问:“今昭姐姐怎么一直没有来上课啊?今昭姐姐什么时候会来?”
虞虞老师起初糊弄过去,后来实在遭不住小姑娘的攻势,无奈地说了实话:“她应该不会再来了。”
一旁等妹妹下课的孟言溪抬了下眼皮。
“她现在这张私教卡还是她妈妈给她办的,她爸爸其实不大赞成她学舞,这么多年,她都省着省着来,现在她卡里就只剩两次了,她应该……”虞虞老师顿了顿,轻声说,“她应该,并不想把这张卡用完。”
孟言溪收起手机,起身去前台。
舞蹈学校的顾问老师和上课老师不同,上课老师比如虞虞只负责上课,顾问老师比如小冯则类似销售,主要职责是发展维护客户。
小冯老师对待大客户总是格外殷勤,满面笑容引孟言溪到一旁的桌前坐下,为他倒茶。小冯老师刚好也是负责今昭的顾问老师,缺点是话太多,聒噪。
孟言溪赶在对方喋喋不休前单刀直入:“你们这儿最近有没有什么抽奖活动?比如中奖的学员白送30节私教课。”
小冯老师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财大气粗的活动?他闻所未闻啊,估计老板也闻所未闻。
“没,没听说啊。”小冯老师保守地微笑。
孟言溪没吱声,垂着眼点开手机,微信当场给他转账2万块过去。
小冯老师:“?”
孟言溪:“现在有了,记得通知客户。”
小冯老师:“……哪个客户?”
孟言溪:“今昭。”
第18章
少年时光总是过得飞快, 一眨眼就是四月底,附中组织了一次月考,考完就是五一, 放假三天。
对于即将步入高三的学生而言,三天假期算得上奢侈。考完那天, 教室里的欢腾像被点燃的炮仗, 恨不得把这间困住他们青春的教室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