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于磊被一拳揍翻， 一手捂脸一手捂肚子，弓身蜷缩在地上。

　　孟言溪还要动手，今昭反应过来， 连忙拦住他：“孟言溪！”

　　放学时间，学校门口都是人， 立刻吸引了同学的注意， 门口保安也发现了他们， 厉声呵斥：“干什么！不准打架！”

　　两名保安从对面跑过来，一边一个分别拦在孟言溪和于磊身前。

　　孟言溪手腕被今昭拽着， 站在原地没动。于磊躺在地上， 脸和肚子都在痛， 被保安强行拽起来， 气得骂脏话：“狗屁打架！他这是单方面殴打！殴打！我要报警！”

　　刚才一切发生得太快，路过的同学都没反应过来，此时听见“殴打”和“报警”两个关键词， 有人偷偷从书包里掏出手机准备拍照。

　　学校的后勤保安在舆情控制这方面受过专门培训， 敏感度一流，一名保安当即喝止：“手机不准带到学校， 你哪个班的？手机交上来！”

　　刚刚摸出手机的两个学生转身就跑。

　　另一名保安同时盯着于磊那一头黄毛，先下手为强责问：“你哪个班的？谁让你把头发染成这样？无视校规是吧？来来来， 跟我来保卫室， 让你班主任过来领你！”

　　说着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人拽着往保卫室走。

　　于磊刚挨了一顿打， 又险些被拽得胳膊脱臼， 心里一口气快把自己怄死，嘶喊道：“我不是你们学校的！”

　　奈何对方根本不听，硬是把他拽进了附中。

　　孟言溪和今昭自然也没能幸免，一同回到保卫室， 也就是稍微体面点，自己走的。

　　今天周六，陈述已经下班了，又被保卫处一通电话喊回学校。

　　A班的学生虽然顽皮，但大规则还是遵守的，陈述第一次接到这种电话，甚至怀疑有学生乱报了班主任。保卫人员反问：“孟言溪不是你学生？”

　　“谁？孟言溪？！”陈述心里叫了声要遭。

　　学校的保卫室就在大门边上，门一关，阻绝了外面好奇的目光。陈述推门进去，就听一道粗噶的嗓音喊：“老子要报警！”

　　孟言溪倚靠在一旁桌边，点了下下巴，替对面的黄毛男生指方向：“电话在那儿。”

　　陈述头疼。

　　学校门口打架还想闹到派出所，这是跟她多大仇？

　　她轻咳一声，试图引起大家的注意并趁机缓和紧张的气氛，但并没有人注意到她。

　　黄毛男生左半边脸充血高高肿起，将那双并不清明的眼睛挤压得更小，指着孟言溪骂：“你给我等着！”就冲过去拿座机。

　　保安立刻上去拉住他，语气倒是缓和了许多：“先坐下，好好说话——”

　　今昭一直安静站在孟言溪身后，忽然站出来，不轻不重开口：“要报警也是我报警。”

　　或许是孟言溪一直将她护在身后，她也没说话，连陈述都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此时她忽然出声，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十六七岁的少女，一头乌黑柔软的头发扎成马尾，皮肤白皙，模样甜软，像那种看见坏学生能当场被吓哭的长相。此时她站在孟言溪身边，背脊挺直，定定看着对面的黄头发男生。

　　“你接连一个星期在学校门口堵我，骚扰我，要报警也是我报警。”今昭思路清晰地看了眼一旁监控屏幕，“看，你的摩托车还在那里。”

　　最后，因为今昭态度坚定要查监控追究于磊骚扰她，此消彼长，对方的气焰立刻就弱了，揉着肚子，灰溜溜逃离了保卫室。

　　一出门，看到周围几个学生投来的目光，龇牙咧嘴骂了一句：“看什么看！小心老子把你眼珠子挖下来！”

　　说着一瘸一拐离开了附中。很快，摩托车吵闹的轰鸣声传来。

　　陈述作为班主任，又留下来问了今昭事情的经过，今昭简单说了下。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之前她都混在人群里避开了，算起来今天才是第一次对上，结果话才说两句，孟言溪又忽然出现把人揍了。

　　陈述想到她家里那个情况，也难怪会被小混混盯上，对方显然是看她模样温软乖巧，猜她性格柔弱可欺，吃定了她有什么事也不敢告诉老师家长。没想到她外柔内刚，竟会当着所有人说出这件事，还要报警。

　　陈述不敢掉以轻心，将自己的号码写在纸上交给她，郑重叮嘱：“背下来，有任何事情立刻告诉老师，或者立刻报警。”

　　今昭双手接过，小声说：“谢谢老师。”

　　陈述温声道：“回去吧。”

　　她又看了眼孟言溪，十七岁的少年单手拎着书包站在不远处，眉眼漆黑，气场凌厉。她本想留下来教育他几句，又怕那黄毛没走远，挥挥手让他跟今昭一起走了。

　　等两人出去，陈述又回头和保安说了几句。

　　她也只是个老师，不是领导，无法直接交代人家做什么，只能尽力而为，赔笑着拜托保卫处的师傅们往后多多注意下学校周围有没有不良少年蹲守，如果有的话还麻烦及时上报。另外今天的事情就不要说出去了，毕竟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说出去反倒成了闲话，传成谣言还会造成伤害。

　　两名值班保安都是有女儿的人，都说理解，表示以后也会多注意学生的安全。

　　今昭和孟言溪往公交站牌的方向走。

　　五一以后，气温彻底上来了，这几天都在三十度以上。初夏的夕阳将天空铺成橘红，风热热地扑到脸上。

　　今昭盯着脚下长长的影子，没有说话。

　　她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先说谢谢，还是先难堪，让他又一次撞见了自己的弱小。

　　公交站不远，不过一百米左右。但不知是不是孟言溪没坐过公交认不出站牌，理直气壮地走过了。

　　今昭低头跟着他的脚步走，等她发现，已经错过。只得继续往下一个公交站点走，好在两站路之间也就几百米。

　　“为什么不说？”孟言溪终于开口。

　　学校方圆一公里都是餐馆铺面，五花八门的食物香气裹在人声鼎沸里。

　　今昭知道他问的什么，老实说：“一开始确实有点手忙脚乱，我也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事，下意识就想逃避。后来想了想，我觉得对方看起来也不是多坏的人，他只是对我有些误会，所以我想，我其实可以直接和他说清楚。”

　　孟言溪：“说清楚了吗？”

　　“……没有。”

　　孟言溪看向她，没说话，但那个眼神明晃晃的：我就知道，这种人打一顿比较清楚。

　　今昭沉默一瞬，扯开话题：“疼吗？”

　　少年挑了下眉梢。

　　今昭指了指他的手：“他脸都肿成那样了，你手还好吗？”

　　她以为孟言溪会说不疼，毕竟他上次脚肿成那样还能装成没事人似的。没想孟言溪举起手看了看，从善如流说：“有点。”

　　今昭立刻紧张地凑过去看。

　　孟言溪的手很漂亮，手指很长，骨节清晰，因为喜欢运动，体脂率低，手背上一条条青筋盘桓，看起来十分性感。此刻，原本冷白的一双手，掌骨关节附近一片红红的。

　　今昭凑得更近，试图观察有没有肿。

　　孟言溪低眸看着她。

　　少女轻轻踮着脚凑到他胸前，乌黑的发梢被夕阳染成暖金。初夏的风裹着燥热吹来，他闻到一阵若有似无的栀子花香，温软淡薄。

　　今昭指尖想碰，又及时收住手，抬眸看向他。

　　猝不及防四目相对，孟言溪感觉有一朵栀子花往自己的胸口轻轻一撞，呼吸慢了半拍。

　　“我们去上点药吧。”她注视着他。

　　直白且真诚的目光那么近。

　　“不用。”他移开视线，同时翻掌躲开了她的观察。

　　这个动作让今昭看到了他手腕内侧的印记。之前每次远远瞥见一个深红色的印记，看起来既像痣又像胎记，并不确定究竟是什么。此时近距离终于看清，三到五毫米左右的大小，深红色，形状有点像蝴蝶翅膀。

　　“这是胎记吗？”她忍不住好奇地问。

　　孟言溪扫了眼：“不是，疤。”

　　“疤？”今昭惊奇。

　　怎么会有人连疤都长得这么好看？

　　孟言溪：“蜘蛛咬的。”

　　“蜘蛛？”

　　“嗯。”

　　孟言溪对上她的眼睛，安静了两秒，忽然没头没尾问了一句：“你看出来路景越怕鸟，没看出来我怕蜘蛛？”

　　今昭：“？”

　　今昭一头雾水望着他。

　　孟言溪大概自己也觉得自己不可理喻，收回手，抬步往前走。

　　今昭连忙跟上，想了想，试图解释：“我没有见到学校里有蜘蛛。”

　　孟言溪：“嗯，小时候咬的。”

　　“不是，我的意思是……”

　　因为司恬带了鸟，她才有机会看出路景越怕鸟。但是学校里都没有出现过蜘蛛，她要怎么知道他怕蜘蛛？

　　她试图组织语言，走在前面的孟言溪忽然停下脚步。

　　今昭顺着他视线看去，一条街对面，于磊骑着摩托车，鼻青脸肿地看着他们。

　　他的身旁多了两个伙伴，看起来比他年长不少，同他一样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指间香烟燃烧，其中一人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圈，旁边路过的两个女孩子捂着鼻子飞快跑开。

　　“在这儿等着。”

　　绿灯变红，川流不息的车流像被按下暂停，整齐停在斑马线后。孟言溪微微侧头朝今昭扔下一句，自己大步走过去。

　　对面三人也同时从摩托车上下来。

　　孟言溪生来高高在上，这使他即使以一敌三，眼底也有种居高临下的不屑，那眼神分明在说：来一次揍一次。

　　这自然让对方看他更加不爽。

　　两边身上都满是戾气，像极了那晚的暗巷，即将迎来一触即发的混战。

　　孟言溪收拢拳头蓄力，手里的书包刚要扔出去，一只温软的手将他按住。

　　“孟言溪，别动手。”

　　今昭匆匆追来，掌心用力压着他的腕骨。

　　同时看向对面的于磊：“我刚才其实有话想和你说。”

　　于磊的脸比刚才更加青肿，衬得一双眼睛更小，他看了眼孟言溪，问今昭：“什么话？”

　　“你说，我和你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今昭怕孟言溪趁机动手，仍旧压着他的手腕，扭头看着于磊，“你为什么会这样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