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昭再次被他的精神状态吓了一跳。
她一个未成年少女,谎称出门上学,回家还带个喝醉酒的男同学,万一被撞见,家里的屋顶都得被掀翻。
孟言溪好像也反应过来,没再坚持,却忽然问:“你什么时候生日?”
今昭觉得孟言溪今晚醉得可真厉害。
“7月21号。”
孟言溪脑子这时又很清楚了,点了下头,说:“那时候已经开学了。”
今昭:“嗯。”
“做恋人还是做朋友?”
骤然闯入的一声,吓得今昭心尖儿一颤。
少年长长的睫毛也同时动了下。
两人都是慢了半拍,才同时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小区前是一个小广场,这个时间并不算晚,小广场上还有老人在遛娃,还有少年在玩滑板,还有年轻男女手牵着手散步。
身旁不远处,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忽然拎着一束气球跳到一个男孩身后,也同时带来意料之外的表白。
男孩一愣,而后忽然笑了,挑着眉问:“跟你吗?”
女孩:“昂!”
男孩:“恋人。”
女孩得到想要的答案,大胆地一把勾下男孩的脖子,踮起脚尖亲了上去。
周围路人霎时爆发出起哄的笑声。
猝不及防目睹一场告白的今昭脸颊滚烫。
还在高中的少女并不习惯直视这样热烈的爱情,今昭看了一眼就飞快收回目光,孟言溪转头看向她。
今昭连他也不敢看了,硬着头皮告别:“再……”
“下次选我吧。”
身前的少年将她的告别打断。
今昭一怔,抬眸:“什么?”
路边的灯光线晦暗,将少年的眼眸照得幽深。他低头,安静凝视着她:“100万那么重,你下水也拿不起来,但你救了我,我可以给你更多,更多。”
他连说了两个更多,像是有什么拨弄了心尖儿,今昭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却说不清道不明。
却很快想到个更加令她困惑的问题,她实诚地问:“可是,如果我连100万也拿不动,我又怎么救得了你?”
孟言溪都被她惊呆了:“你真的……”
他手背贴上额头,轻喃:“我都这么明显了。”
今昭:“什么?”
孟言溪摇了下头:“算了,下学期再说吧,反正还有九天又开学了……再见。”
今昭觉得他应该是醉了,点头:“再见。”
那时候的孟言溪以为,来日方长,后来才发现,终究是山鸟与鱼不同路,再见容易再见难。
后来,他们的再见,迟来了整整九年。
第26章
两个世界的人, 像两条平行的轨道,因为那段青涩而热烈的校园时光,短暂相逢。
像穿堂风骤然掠过教室窗棂, 风停后,窗帘褶皱慢慢平复;又像误咬一口青芒, 酸甜滋味热烈席卷舌尖, 风一吹, 只留下指尖空荡荡的凉。
九年的时间,他似乎并没有怎么变, 又似乎变了很多。
怎么就可以一眼认出他呢?今昭想, 明明她有点小小的脸盲, 好多偶然相遇的人再见, 她根本认不出。而孟言溪变化并不算小。
他更高了,也更壮了,冷白的肤色比从前深了些, 但仍旧是白的。俊美依旧, 眉眼间的锋芒却收敛,更显深沉。
当年的少年已经成长为了真正的男人, 高大沉稳,深不可测。
孟言溪一路都没有说话, 道路两旁的梧桐带着光影, 恍惚往后掠去。
今昭无意识盯着他握方向盘的手臂, 他身体肌肉的线条比九年前更加好看, 手背上的青筋有种说不出的性感。
今昭动了动嘴唇,她似乎应该说些什么。
可是说什么呢?寒暄?还是假装不认识,虚伪地各留体面?
算了,还是真诚一点吧。
她对别人尚且从不虚与委蛇, 更何况对他。不管他需要还是不需要,至少在她心里,她觉得自己欠他一个解释,哪怕是自作多情。
“当年我……”
“呲——”
今昭刚开口,驾驶座上的男人忽然踩下刹车,汽车轮胎碾着地面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今昭身体惯性前倾,险些撞到前座椅背。后面的话自然被吓回去,她惊乱地抬眸。
前方并没有障碍物,甚至很空旷。转头,路旁是一块造型古朴的地标石,上面铁画银钩刻着“鹿溪别院”四字。
地标石后,一条开阔的道路往内延伸至一大片葱郁的深处,远处隐约可见一栋栋白墙黑瓦的中式建筑疏疏落落散在其间。
“到了。”驾驶座上的男人终于开口。
他没有回头,只是略抬了下眼,从后视镜里看向她。无论是他冷漠的眼神还是语气,都像极了即将与她货银两讫的滴滴师傅。
唯一的问题是,她没办法给他钱,她好像也并没有跟他说过自己要去哪里。
她再次看了眼地标石上的“鹿溪别院”四字,正是姑姑约她的地方。
“你怎么知道?”她有些吃惊。
后视镜另一端,桃花眼漆黑清冷,没有一点情绪。
“我说我到了,你下车。”
今昭:“……”
好绝情。
就算他们不是朋友,至少也是曾经的同桌吧。幸好她约的地方刚好就是这里,万一不是,甚至是相反的方向,他带着她绕了这么一大圈,除了赶她下车一句话没跟她说,最后还要她自己打车再绕回去吗?
他不知道她很穷吗?
今昭识趣地下车,步行走进。
鹿溪别院是一家五星级酒店,所在这块地是岁宜著名的景区。景区限高,里面没有高楼,一幢幢古朴雅致的小楼错落在茂盛的天然树林之间,在这市中心的热闹里,很有几分大隐于市的诗意情致,确实十分贴合它的名字:树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
今昭拿出手机,点开姑姑发来的定位。
地图显示,餐厅在鹿溪别院的另一端,临湖,从这里过去要走半小时。
这地方到底有多大?难怪都没人从这道门进去。
孟言溪实在有点……
算了,今昭不想骂自己喜欢的人,哪怕只是曾经。
但当她走到一半,眼睁睁看着刚才那辆迈巴赫绝情地从她身旁开过,只给她留下一个倨傲的车屁股时,她实在没忍住,在心里骂了句——过分!
孟言溪真的很过分!
他明明都要开进来,为什么要在门口把她放下?
哪怕他一开始不知道她要来这里,但他从她身后开过,应该看到她了,再停一脚带上她能怎么样?
非要让她一个人在这么大的园子里逛。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他的地盘,他在向她展示自己这么多年混得有多成功,而她却只能在梦里中3000万。
最后走到餐厅的时候,提前说好要迟到的姑姑和姑父已经到了,正喝着茶等她。
今昭喊着“姑姑”“姑父”,歉意地说:“对不起,我走错门了。”
姑姑今文怡和姑父赵叙都是高中老师,两人身上有着老师这个群体常有的温儒书卷感。今文怡起身去牵她的手,笑着说:“一家人,道什么歉?早知道你不认路,我和你姑父就去学校接你了,正好你姑父也想去你学校看看。”
今昭在今文怡身边坐下,赵叙在对面为她倒茶,茶盏推到今昭面前,赵叙笑眯眯说:“是啊,我们以前有同事辞职去念博士,后来跳槽去岁宜师范大学做了行政老师,听他说岁师很大很漂亮,我一直想去看看。”
今昭双手接过姑父递来的茶,听到校园大,又忍不住皱了皱鼻子,敬谢不敏:“我不喜欢学校大,太容易迟到了。”
今文怡忙说:“你可千万不能迟到,宁愿早一点出门提前到教室。高校里只要不涉及师德师风,一切都好说,唯一一点就是不能迟到,哪怕迟到一分钟都是教学事故。无论如何,你要保证你这个人在上课那个时间点,出现在教室里。”
今文怡当了半辈子老师,开口就是说教,同行的赵叙都听不下去了,笑着打断:“好了,开车三四个小时过来就是为了给人上课的?”
今文怡和赵叙夫妻俩都是岁宜本地人,不过现在并不在这边定居,两人当年在临市念的大学,毕业后便也留在了那边。不过因为父母都在这里,今文怡和赵叙一年还是会有几次回到岁宜探亲,有时坐高铁,有时要带大件礼物回来给父母和哥嫂,索性直接开车。
今昭刚回国就去临市看望过姑姑姑父,这次是今文怡夫妻第一次来岁宜看她。
这几年岁宜变化很大,哪里新开了店、什么东西热门,今文怡夫妻比她还熟悉,这家鹿溪就是夫妻俩预订的。怎么预约、提前多久、点什么菜、配什么酒,夫妻俩比今昭还门清儿,跟他们比起来,今昭更像个中年人。
吃饭的时候,夫妻俩问了今昭的近况,都是老教师了,向今昭说了些上课和评职称的经验,又问她学校住宿怎么样,有没有给新老师分房子。
分房子是他们那个年代的叫法,现在高校里当然也这么叫,不过意义大不相同。从前是真的分给你,现在是暂时分给你住。
今昭说:“有宿舍,单人间。但目前没住学校,和朋友合租的。”
今文怡问:“为什么不住宿舍?”
今昭回国半年才找到工作,那半年一直和朋友合租,后来进了岁宜师范大学,学校确实有给老师提供宿舍,但岁师依山而建,虽然整体地势平坦,不过青年老师的宿舍在山下,十分潮湿。今昭运气一向不好,分的还是一楼,里面虫子五花八门,还有蜈蚣。怕虫子是一方面,她也不想忽然搬走给室友扔下一堆事,便继续租着。
不过她只说了虫子。
今文怡点点头:“虫子多是挺吓人的,住外面也好,否则你整个生活圈都禁锢在了校园里,住远点至少社交圈大些。”
又追问:“跟哪个朋友合租的?靠得住吗?”
“靠得住,打小的朋友了。”今昭垂着头,含糊道。
今文怡却不好糊弄,转头盯着她,问:“你哪个打小的朋友,现在还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