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是他的狗子不消停,一直在捣乱。
南栀贴上应淮暖热的胸膛,耳垂赧然地改了绯色。
她指向脚边欢腾的德牧,没话找话问:“它是你从沪市带过来的吗?”
应淮淡淡应了个“嗯。”
南栀:“它叫什么名字啊?”
应淮面色微有变化,不大自然,没吭声。
两人脚步不停,终于过了难熬的斑马线,抵达甜品店,南栀没太把他的置若罔闻当一回事,快速脱离他和德牧,进店挑选泡芙。
买完直接回龙湖壹号。
江姨肯定提前得知应淮今天会回来,做了一大桌子好菜。
时隔几日,再度和应淮处于这栋别墅,南栀起初感觉还好,有江姨有德牧,没有单独相处的尬意。
可吃过晚饭,月亮爬上枝头,江姨收拾完卫生离开,相对封闭的房子只剩南栀和应淮两个人类,从前那种不知所措的慌乱便宛如盛夏暴雨,极速席卷,漫天掩地。
不,比之前还多了一份惊恐。
一在夜深人静的晚间,在这栋房子对上应淮那双深沉莫测,藏有无穷意味的眼,南栀思绪便会不自觉飘向那一晚,应淮拿着钥匙破开浴室门,怒不可遏而凶残地吻了上来。
虽然南栀知道应淮是受到了当年自己在浴室晕倒一事的影响,气急了才会那般失控,可南栀仍是心有余悸。
她上到三楼往主卧走,听见应淮和德牧紧随身后,登时如临大敌。
她三步并作两步地小跑进主卧,二话不说关了房门,再一气呵成地反锁,搬来椅子抵住门板。
落后几步,亲眼看见她惶恐反应,听见她一系列防范声响的一人一狗停下了脚步。
德牧睁大黑不溜秋的圆眼睛,昂起帅气脑袋,很是委屈,又疑惑不解地望向应淮。
应淮看向前方不远处,猝然紧闭的主卧房门,莫名一肚子窝火。
他眼尾斜向狗子,没好气地说:“看什么?她嫌弃你。”
德牧笔直挺立的耳朵动了动,稍稍睁大眼睛,满是不可思议。
旋即,它回了个明晃晃的白眼,好似在说:你确定她不是嫌弃你?
应淮脸色瞬间又黑了一个色号,没再理它,掉头走进次卧,同样“嘭”的一声关了房门。
被两人遗留在走廊的德牧:“……”
它再对次卧翻了个白眼,屁颠屁颠地跑去主卧门口,找个舒服的姿势趴卧。
一墙之内,南栀站在嗓挡门的椅子旁边,贴上门板,竖起耳朵,偷听外面的动静。
听到隔壁次卧传出开关门的声音,走廊变得寂寥无声,她惴惴跳动的心脏才暂且归于平静,脱着感冒后疲乏困倦的身体去洗漱上床。
这一夜南栀睡得格外不踏实,倒不是因为应淮回来了,而是到了后半夜,她感冒明显加重,不知道是不是泡澡泡得太久害的。
她浑身发热,难受地在床上东翻西滚,陷在枕头里的脑袋比捆绑了一万斤金属还要沉重,嗓子干得冒烟,很快就把放置在床头柜上的水杯喝空了。
南栀第三次因为嗓子干涸到快要开裂,疯狂咳嗽,想喝水却只摸到空空荡荡的杯子时,逼不得已蹭起身,出去找水。
也是站起来,慢吞吞朝房门走,南栀才发现这具身子比想象中的还要难受。
她眼冒金星,意识几近混沌,步伐比悬在云朵上还要虚浮,全靠本能前进。
费尽千辛万苦摸到门把手,辅一迈过房门,裸露在外的脚踝触及到松软的毛发。
迷迷糊糊地低眼一瞧,德牧虬结修长的身体横在门口。
它被训练得尤为警觉,房门打开不过一秒,它嗖地一下弹起来。
瞅见南栀在看自己,它兴奋地吐着舌头摇尾巴。
南栀被这只货真价实的看门狗吓了一大跳,却连吃惊害怕的力气都没有,她比初春新苗还要孱弱数倍的身体在这一刻过了临界线,再也支撑不住。
她视线一暗,意识完全抽离,摇摇晃晃晕去了地上。
德牧惊诧至极,扯着嗓门汪汪好几声,它立马调转方向,拼命去刨次卧的房门。
应淮今晚特别困顿,睡得沉,陡然被狗子刨门的异动拽出睡梦,浓烈的起床气立时窜上了天。
他气急败坏爬起来开门,做好了把狗子拎去底楼,压低嗓音狠狠教训一顿的打算。
谁知道刚把房门打开,还没来得及发作,德牧就咬上了他裤腿,使劲儿往主卧方向扯。
应淮直觉不对,赶忙跟上。
一看见倒在主卧门口,面色惨白如纸的女人,应淮再浓郁的睡意都消散无痕了,比惨遭凌迟酷刑的第一刀还要精神。
“栀栀!”
应淮一面着急地呼唤,一面迅速将人打横抱起,连夜送去了医院。
南栀感觉自己睡了尤为冗长煎熬的一觉,仿佛枕在火山口旁边,全身上下被黏腻热汗浸透了一遍又一遍。
等她缓和些许,总算是有力气睁开沉甸甸的眼皮,已是天光大亮,又一个白天。
她入目是天花板冷调苍凉的白,和装潢温馨暖绒的别墅主卧大相径庭,四处萦绕高浓度的消毒水味,哪怕她被来势汹汹的重感冒折磨得堵塞的鼻子都能闻见一些。
转动眼珠逐渐往下,有高高悬挂的输液吊瓶,自己被输液针扎破皮肤的手,以及手边,一个俯身趴卧的男人。
应淮枕着一条胳膊,另一条自然搭上脖颈,线条凌厉的脸庞侧面向她,潋滟多姿的桃花眼紧闭成两弯弧线。
正在睡觉。
南栀盯了他安静的睡颜几秒,迟钝地眨了眨眼。
她对昨天晚上不是没有一点印象,扛不住晕倒后,模模糊糊地醒过。
耳畔似乎有过一个特别熟悉的男声,不停地,焦灼地在和别人交谈。
那估摸来自应淮了。
再联系到此刻身处的医院,他迫切沟通的对象应该是医护人员。
南栀身体底子太差,千疮百孔一般,是医院常客,对于应淮半夜将自己送来输液,又趴在病床旁守着,全然不陌生。
那年她在浴室晕倒,被应淮抱进医院,他也是这样候在病床边。
即使当时他挑选的是设施无与伦比的VIP病房,有专门给陪护家属准备的房间,他也不去睡。
南栀后面问起,应淮流转万种风流的眼眸直视她,一口回道:“想让你醒来的第一时间就看见我。”
时隔三年,他们中间横亘了太多太多,在这一方面,他却依然如故。
趴在病床边的睡姿绝对不会舒服,尤其是对应淮那种身高腿长的个子来说,憋屈至极,他细长密集的眼睫颤了颤,浓黑眉头渐渐蹙起。
南栀莫名很不是滋味,伸出没有被输液针限制的左手,去碰他眉心,想要抚平。
奈何应淮太过警觉,她微热的指尖刚刚点上他眉头,他猛地睁开眼睛,蹭坐起来。
南栀愕然一惊,着急忙慌收回手。
“想干什么?”应淮生冷又狐疑地问。
“没,没想干什么。”南栀太过无措,一时忘记了右手还在输液,一心只想翻个身,侧躲向另外一边。
一只大手眼疾手快地袭来,扼住她右手手腕,冷声警告:“瞎动什么?想再挨一针?”
只要输液针挣脱掉了,免不得要重新扎。
南栀害怕输液打针,立马老实了,乖乖平躺。
应淮松开她手腕,瞅了她正在输液的地方好一会儿,确定没有回血等其他异常才挪开视线。
他熟练地用温度枪测过她额温,还有些低烧。
医生昨晚说过这算正常,等几大瓶药液输完再观察。
“想不想吃东西?”应淮放下温度枪,低声问。
南栀还没有从刚才的尬事中缓过来,僵硬地摇摇头,轻抿嘴唇,小声说:“想喝水。”
应淮端来一杯温水,插上吸管,送到她唇边。
太久没有被他这样喂过,南栀不太自在,浅抿了两口。
她松开吸管,抬眸望他,弱弱却不失郑重地说:“谢谢。”
不只是为这一杯水,还为昨晚。
应淮将水杯放去床头柜,凉淡地瞥她一眼:“下不为例。”
南栀没听懂:“什么?”
“用得着你和我说谢?”
他口吻太过冷硬凉薄,杵在那里恍若一座源自上古的寒川,南栀有被冻到,下意识瑟缩。
见她明显被吓到,应淮眸光微晃,再度开口缓和了一点儿语气:“你是我老婆。”所以用不着说谢。
不是第一次听见他使用这个暧昧的称呼,南栀仍是耳热,很没出息。
她用左手揉了揉耳垂,仓皇别开了眼。
这一整天,医生进进出出好几趟,南栀的低烧时断时续,输液吃药都压不住,今天无论如何出不了院。
应淮几乎都待在病房,盯她一日三顿的病号餐。
他大概挺忙,期间接了四五通工作电话。
他有意避开南栀,每次来电都会去与病房相连的小阳台,细致地把推拉门关得严丝合缝,南栀丁点儿话音都听不见。
但她禁不住好奇,趁输液结束,感觉好些了,加上应淮没注意,她竭力蹭坐起来,前倾软绵绵的上半身,透过玻璃推拉门去望。
应淮手持手机,修长挺括的身形侧面对向病房,脑袋微有低垂,双瞳阖上,一边和手机另一头交谈,一边捏上眉心,用力按揉。
很是疲惫困顿的样子。
应淮昨儿突然出现在贡市,南栀就注意到了他眼底骇人的乌青。
多半是回沪市那几天,被公司的要事磨得烦累,没有休息好。
昨晚他又陪她在医院折腾了大半夜,还是胡乱趴着睡的,肯定又缺了觉。
南栀心头荡开密密匝匝的酸胀,一泓自责缓慢上涌。
就在这个时候,应淮放下掐在眉心的手,抬头要看过来,南栀惶恐,慌慌张张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