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娜说:“太好了,谢谢你啊。”
“不客气。”
“小陆,虽然我们公司没有投你,但看见你的事业变得这么好,真为你感到开心。第一次去你的店,连花束周边都是有设计版权的,这么用心,没有一丝一毫的敷衍,我就知道你会成功。” 赵娜不愧是做秘书的,说话周到,奉承都如此言之有物,“果然,你很快就找到了伯乐。”
陆霓却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她皱皱眉,问:“你最近忙吗?”
“工作都是那些事,早晚都要做。”赵娜说:“你要约我啊?”
陆霓心想,对方怎么还没看穿自己的意图呢?还不够明显吗?赵娜知不知道蒋垣要走的消息?
她干脆直接说了,“蒋垣最近在做什么?”
“你想问蒋总啊,直接跟我说好了。”赵娜在电话这头捂嘴笑,绕了这么大一个圈,是自己自作多情了,“蒋总前段时间去南方出差,好几天没来公司了,我也不清楚。”
“他不用跟你分派工作吗?”陆霓问,否则事情怎么安排?
“他有助理啊,我只是秘书。”赵娜解释:“我就负责处理一些案头的工作,邮件,排会议什么的。”
“那,他去几天了?”陆霓有些犹豫。
“快一周了吧。”
赵娜说,蒋垣是去参加锂电池实验室的揭幕仪式的,原本计划周四就回来,可迟迟没消息,但老板临时起意去做别的事,谁又管得了呢?
陆霓退出了和赵娜的语音聊天框,把手机搁在枕边。
睡过一觉,第二天早上,她给蒋垣打了电话,没有犹豫。
她自己提的分开,又主动联系对方,她把自己的自尊心像纸巾一样团起来,揉皱,小小一团攥在手里。
可蒋垣没有接电话。
他是真的不打算理会自己了。
于是她的自尊心又因为揉过头碎掉了,再想拼接起来就会提不起力。
看着毫无音信的手机,她心底的恶滋生出来,拿话刺挠他:“你这次走,又要不告而别吗?还是让别人来通知我?好歹相识一场,你连跟我告别的体面都没有吗?”她心底那个名叫许杰的野生动物,跑出来了。
*
风在山谷间的呼啸声,像狼群嘶吼,从陈延的耳边擦过,震得耳朵生疼。
明明是盛夏,此间的风却带着凛冽寒意。
司机也不免恐慌,嗫嚅着喊了一声:“陈总——”
陈延坐在商务车的第二排,门开着,他敞着腿,皮鞋踩在地上,用手挡着风又点了根烟,吸的时候脸颊向内凹陷,眯着的眼里透出阴戾。
他悠悠闲闲半辈子,第一次这么恨一个人。
他就要看着他姓蒋的,今天匍匐卑微如蝼蚁。
金隆的手下请蒋垣上他们的车,他们并不想在这条公路上跟他动手,车来车往,这里不安全。
蒋垣不配合,他们只能来强的。
转眼之间,几个人展开近距离的肉搏,黑夜看不清轮廓,只有车灯照出了几道残影,等他们稍稍分开时,蒋垣已经摁倒了其中一个人,并且夺走了对方手里的高尔夫球杆。
金隆见状勃然大怒,一群废物,他大吼:“快,给我摁住他!”
刚刚那一通诛心,并没有击溃蒋垣。
没时间了,这次一定要拿下。
蒋垣握着球杆,双目黑沉,尖锐如鹰隼盯着前面,金属球杆被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砰”一声巨响,金属碰撞,在空中擦出火花!
蒋垣挥动杆朝着迎面的那个保镖头上砸去,对方眼疾手快,从下而上接住,两个成年男性都被这巨大的冲击力震得身体后撤,手臂被震麻了,尚没反应过来,肌肉记忆便催促着他再次发起攻击。
那保镖看他面相隽秀,以为只是个每天坐办公室的文弱男人,但显然低估了他。一个没注意,蒋垣的球杆抽打在后背,皮肉被剧烈击打,疼得他发出撕心裂肺的低吼“啊——”又被他抓住了头顶的头发,一脚重踹在地。
“废物,还看?”金隆的手抬了抬,招呼在后面的几个,“你们都上!”
陈延也震惊了,他以为他们刚刚打过的那一架已经耗尽了蒋垣的力气,毕竟他被自己摁在地上揍到毫无反抗之力,此时面对身强力壮的彪形大汉,他竟还能有如此强的爆发力。
蒋垣身上的衬衣被撕破,小臂青筋虬髯,苍白面容上的伤口触目惊心,黑色领带始终缠在手上,那等于他的拳击手套。
蒋垣的体力超出陈延的想象,他知道他的运动项目很丰富,并不局限于健身房,他每周都去游泳,打球,也会去爬山徒步。
但是这未免太惊人。
几个保镖以为今晚能轻松收工,不想搞出人命,踟蹰不前,但看他竟是个不要命的,只能齐齐上阵,有人在前面牵制住他,其余人从身后攻击。
陈延看到蒋垣被人团团围住,到底双拳难敌四手,腹背受敌,很快落了下风。陈延的手搭在了扶手上,瘦削的手指敲打着皮面,频率越来越高。
要不怎么说,女人楚楚可怜的样子惹人怜爱呢,男人的惨状也会让人同情,尤其蒋垣那张颌角利落的脸,眼神深若寒潭,却一点情绪也没有。
陈延的身体逐渐僵持,直至烟头烧到了手边。
他被烫了一下,把烟扔到地上,从车上下来,走向金隆,拍了下他的肩膀:“喂!”陈延的脸色变得很差,“我只说给你个机会见他一次,谈一谈后续怎么补偿,没必要搞得这么血腥吧?”
金隆一张充斥横肉的脸笑起来,他的面部肌肉全部向下,油腻狰狞,“陈总,我谢谢你牵这个头,这没你的事儿了。你自行离去就好。”
陈延加重语气,重复:“我说的是,不要见血,这不好玩。”
“这是我的地盘儿,由不得你。”金隆也看着他,眼神笃定地道:“今晚的事儿,我不牵扯你,你识相就走。”
陈延把手放下来,他又看了蒋垣一眼,情况愈加激烈。他不是很明白,蒋垣这个圆滑的人,连老秦那种人都能忍着恶心周旋,怎么这会儿跟个犟骨头一样,非要在这挨揍。
他不会以为自己牛逼到以一敌十吧?
陈延犹豫片刻,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心中筑起的堡垒开始坍塌,恨蒋垣是真的,但未必想看他死。如果蒋垣真的在这有个好歹,自己和陆霓才是真的完了。
“我不识相又怎么样呢?”陈延咒骂一声,上去就从后面踹了金隆一脚,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他又迅速锁住对方的喉,一个过肩撂在地上。
陈延不是没打过架,但那已经是快二十年前的事了,小男孩迷恋金庸武侠,但成年后的陈延只会觉中二傻吊。
保镖见自己的老板被打,不得不分出精力来保护,分散了蒋垣那边的火力。
“姓陈的,本来没有你的事儿,这是你自找的!”金隆脸色大变,指挥手下,“把他和姓蒋的一起带走!”
“去你妈的,操!”陈延上去又给了他一脚,“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这是法治社会,还你的地盘儿?你懂法么?”
入目皆是漆黑的盘山公路,远方亮起数个小点,鸣笛声由远及近,向他们驶来。
空气仿佛静止了一瞬。
躲在车里的司机震惊,他刚刚才报警,接线员问了他们的位置,不可能来得这么快。
陈延在混乱的打斗中,累到喘息困难,他躺在地上,仰头歇了几下。
蒋垣也听见了警笛声,他向远方看去,微微出神,高大身躯似乎摇摇欲坠。而其余人更多的是惊惶,这下真的没时间了,警察来了。
他背后的一个人咬着牙,拿起路边的石头,对着他下死手般举起。
陈延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对着蒋垣怒吼:“小心!还他妈愣?!”
蒋垣转过头向后,肩膀一趔,堪堪躲过去。
蒋垣刚刚把向他砸石头的人撂倒,活动了下四肢,虽然受伤却也只是皮外伤,还能利落动作。
警笛声也越来越近,越来越急迫,所有人的心都是乱的,仿佛在音符上赤脚跳动。
陈延只见他拿起滚到地上的石头,向自己的手臂猛砸下去。有人好像听见了骨头劈开的声音,他的手臂无力地垂下来,血液从衬衣袖口流出,很快染透了整条胳膊。
他把自己的手臂砸断了!
蒋垣的面孔陷入难言的痛苦,额角冒出豆大的汗珠,却一直闷不吭声。
陈延看不懂这个操作,发出了一声无语的“靠!”
*
蒋垣重伤住院了。
而金隆等一行人因聚众斗殴被警方控制起来,原本他们是能逃走的,警笛声震慑了他们,还是被蒋垣牵制住没走成。
金隆甩不开他,怒目而瞪地道:“姓蒋的,我会记住你的所作所为,咱俩没完!”
蒋垣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动作娴熟,他单只手将这个小老头儿向上提溜起来,摁在车门上,他的手指仿佛穿插进了他的骨肉里,漆黑的眼睛里映着满地狼藉。
“有没有完,是我说了算。”他终于,轻飘飘地笑了下。
陈延受伤不严重但不能立马回北京,得在这配合调查。
他一直没有见到蒋垣,蒋垣的病房时不时就有警察过来询问做笔录。
事出的第二天,管志坚就飞过来了,还有一众政府领导,有那天参与实验室揭幕的,也有省里的,门口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他们进入病房关上门,和蒋垣谈了很久。
相关负责人给他道歉,称给他添了这么大的麻烦实属失职,并且保证此类恶性事件绝不会再出现。
之后,他的病房就一直有保安在周围巡逻。
他们谈的什么,陈延不知道,隐隐约约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还有他故意把自己的手臂砸伤,处处透着古怪。
直至警方出了警情通报,事情往不可控制的方向上走,金隆的罪名并不是聚众斗殴,而是组织x社会。
这不是私人恩怨,也不属于商业斗争,而是一起社会恶性事件。
陈延终于闻到了他蒋某人熟悉的作风味道。
他这边刚刚反应过来,蒋垣的病房就开放参观了,厂里人可以去探望他,而蒋垣却给陈延打了电话。
陈延到医院的时候,见这保镖阵仗,以为自己是来看熊猫的。
蒋垣的手臂骨折,打着石膏,他却没有穿医院的病号服,而是穿着自己的睡衣,他洗了头发,刮了胡子,完全不像病人,神情闲适倒像来度假。
呵呵,陈延站在门口。
“坐。”蒋垣指着旁边的沙发,“叫你来,是要谢谢你那天晚上的舍命相救。”
又是这副道貌岸然的德行,陈延嘴角冷笑,“如果我没有帮你,我现在就不在这里了吧?”但陈延帮他,并不是因为什么立场,他当时只是单纯不想看他死。
蒋垣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不说话,非常上位者的姿态,审视着对方。
陈延点了点头,了然道:“你的确应该谢谢我,助力你完成了复仇。”
蒋垣说:“即使你不把我带过去,他会用别的方式找到我。这根导火索不如由我自己引爆,更方便控制。”
“你在上车之前就做好了安排?”
“我看上去像傻子吗?喝醉了,随便上谁的车?”蒋垣放声笑道。
“说说吧,哪里是你的计划,哪里是巧合?”陈延也笑了声,说:“他们对你的保护严,你是怎么办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