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灵澈站在不远处,连连后退,那道暴戾的剑风依旧迎面而来,殃及池鱼,祭灵澈心想自己最近真是走背字,倒霉到家了。
忽地,一阵凌冽的灵力与那道暴戾的剑风相抵,看似绵软,但竟将殷沛那道霸道的剑光直接摧毁,然后大半反扑回去,直击殷沛的胸口!
殷沛后退几步,竟呕出一口血来。
抬眼却见,那花婉婉身后站着一人,负手而立,面色冰冷。
而那人并未出剑,只是随意打出了一道法诀。
殷沛顿时毛骨悚然,握剑的手竟微微发抖。
祭灵澈忽然感到背靠一个坚硬的胸膛,身后那人将她轻轻揽住,冷声问:“你没事吧?”
她回过头,看到一双冰冷眼眸,正燃烧着微妙的情绪。
……
谈雪宁想,人活着怎么就这么难?!
隐匿的术法被击碎,她整个人重重地摔在地上,她告诉自己要冷静,冷静……
阿姐说,只要活着,就还有机会。
但她的手依旧是控制不住地发抖。
眼前,正站着一个黑色衣袍的男子。
那男子手中的折扇啪地合上,笑得狡黠,就像是一只野性未除的狐狸,注视着眼前的猎物。
那女孩一身粗布衣裳,手指因为长期浣衣做活变得粗糙,受惯了风吹雨打,面容虽是清秀,脸上却斑斑点点,简直与乡野村妇别无二致,只是,一双眼睛雪亮,莫名带着几分曾经仙门的遗风。
“是谁?”狐狸眼忽然问道。
“什……什么?”雪宁愣了愣。
“是谁,放你走的。”令狐宴很有耐心道,“是谁用隐匿术法,将你藏起来的。”
雪宁将嘴抿成一条线,不答。
令狐宴漫不经心地向前走了几步,可又带有很强的压迫感,他每走一步,雪宁都感到心神震颤。
她不住地抖,可是依旧一言不发。
他的折扇轻轻地敲着手心,发出有节律的声响,他笑着说:“既然你不说,便叫我猜猜可好?”
“我猜,救你的,是一个极美貌的女修,可身体又差得很,一直在咳嗽,是也不是?”
雪宁一怔,呼吸不由得加速,她拳头攥紧,咬牙道:“半点不搭边!”
狐狸眼笑眯眯地蹲下,直视女孩的眼睛,慢条斯理道:“小姑娘,你的谎话说得真是差极了。”
雪宁强压着情绪:“你……到底要干什么?!”
只见空中忽然凭空出现两张符咒——
“选一个吧。”狐狸眼笑着说。
“一个,是缩地千里,另一个是粉身碎骨。”
“选对了,逃出升天,错了直接身死魂销,小丫头,可不要说在下没有给你机会。”
雪宁伏在地上,看着眼前的两张符咒,一个现着幽幽的蓝光,一个红光闪闪,她犹豫片刻,将手伸向那闪着蓝光的符咒,然后又转向那红光符咒,最后在堪堪碰到时停住手——
她抬起头:“你为什么不抓我回去?”
狐狸眼笑眯眯地蹲下,直视女孩的眼睛:“无烬之渊可不是什么好去处,我帮你解脱,你该谢我。”
雪宁抬起眼睛直视对面的男子,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哪个,也不选。”
“没猜错的话,这两张都是死咒吧?”
第16章 金鳞四 “我让你,拿着。”
令狐微笑,眼光深邃地盯着眼前的女孩:“小小年纪,怎么总是以恶意揣测别人?”
谈雪宁嗤笑一声,泪水从脸颊上划过,那温热如同那日阿姐鲜血的喷洒在她脸上。
她只张了张嘴,什么话也没说。
“可就算如此,你又待如何?”令狐宴笑着。
那两张符咒光芒大现,飘在她眼前,他挑眉,一字一句道:“你有的选吗?”
雪宁的手在微微发抖,她只是恨恨地盯着令狐宴,看着他那张笑脸,血气上头:“为什么!我只是想活着又有什么错!”
“这些年我们东躲西藏,流落乡间,你们仙盟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
令狐宴笑道:“别这么激动,万一我是个大善人,这两张符都是生咒呢?”
雪宁抬头看着她,泪痕未干,竟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动人,几乎让人见着心生爱怜,令狐宴笑了笑,用折扇轻轻挑起她的下巴——
忽然,雪宁道:“可惜,我从不赌别人对我良善。”
话音未落,她一掌猛击在地上,竟似乎打开了什么阵法,一道光剑猛向令狐宴射来!
令狐宴“咦”了一声,没想到她忽然发难,虽然意外,却没把她放在眼里,只是微微侧身,就躲开了那光剑。
他笑道:“没想到你还会点浅薄的法术——”
忽然间,他只觉浑身一震,谁知那道光剑竟无声无息地从背后折回,从他后心猛地穿过!
他一怔,捏在指尖的折扇掉在地上。
他暗道不好,丝丝缕缕的寒意漫卷全身,然后是神魂俱震的剧痛,好像什么东西在他四肢百骸里蔓延,封住了他全身经脉,半分灵力也使不出来。
他看着自己的手上,蓝色的冰晶蔓延,喃喃道:“……寒毒?!”
只见幽暗的角落里,淡色的光芒一闪,一人缓步走出,清冷绝丽,带着疏离淡漠的威压。
那人微微笑道:“令狐家主,你好。”
令狐宴身上一阵阵的发冷,他踉跄几步靠在墙上,大口喘气,强撑着笑道:“尹簿主,咱们素来无冤无仇,您……这是何意?”
“您可要看清,我那两张符,可全是生符,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这种大善人,岂会为难一个小女孩——”
他早猜到是尹蓝心救的人,尹蓝心与那大铸剑师谈一固私交匪浅,这雪宁作为谈氏的后人,尹蓝心势必不会坐视不理。
但他没料到尹蓝心竟会忽然现身,重伤自己,竟一时想不出缘由。
尹蓝心不疾不徐地说道:“你若想解你身上的毒,须帮我办两件事。”
寒毒扩散,冰晶蔓延全身,令狐宴极力压制着寒意,一双漂亮的狐狸眼睛眨了眨:“哈,原来如此……尹簿主救了人却不带走,只是用隐匿术法藏起来,又故意露出破绽引我过来,借机暗算于我——”
“绕了这么大一圈,归根结底是为了拿捏我?”
尹蓝心:“令狐家主果真聪慧。”
令狐宴:“……不过在下倒是很好奇,我这样一个胸无大志的闲散人士,能有什么价值,让得您费这么大的心思?”
尹蓝心含笑道:“大善人,无须自谦。”
“我找你,自然是知道你有本事。”
令狐宴嘴角的微笑冷了冷,好你个尹蓝心,果真是难缠极了。
……
殷沛那深红色长剑脱手,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跪在曲无霁面前,不敢抬头看他:“尊……主!我——”
曲无霁轻轻将手覆在他的头顶,一只手竖在唇上:“嘘……”
祭灵澈盯着曲无霁的手,那手瓷白纤长,青色的血管隐隐浮现,有一种近乎病态的美。
“你说,我要是直接捏碎你的头颅,能不能消除你的罪孽?”他轻轻道。
“尊主我——”殷沛的话卡在喉间,不敢再说。
“虐杀弟子家仆,掳虐欺辱平民百姓,妄想再行献祭一事,又意图谋害同僚,剑风伤我爱徒,桩桩件件,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曲无霁语调又轻又冷,并无半分笑意。
殷沛哪里还有刚才的张狂,他咬牙道:“……殷沛自知犯下大错,死不足惜!……只是妖魔猖狂,若尊主若饶我一命,云中殷氏势必同仇敌忾,为仙盟效犬马之劳!”
曲无霁忽然道:“爱徒,你说,我该不该杀他。”
祭灵澈头一次听见这种称呼,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厮是在叫自己,她张了张嘴巴,最终笑道:“……师尊如何处置,我哪有资格置喙?”
曲无霁冷冷道:“他剑风伤了你。”
她一愣,抬起手一摸,满眼鲜红,才发现自己颈上有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识海重伤未愈,竟然没有注意到脖颈上这伤。
这点小伤她从不放在眼里,却不知道为什么,曲无霁却似乎很在意,竟有些神经兮兮。
说道殷沛,此人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杀之并不可惜,但明天就是试仙赛,祭灵澈并不想陡生变故,节外生枝,她伸手攥住曲无霁冰凉的手,将那手缓缓地从殷沛头顶上拿下来。
她只说道:“杀他,改日吧。”
曲无霁任凭她捏着手,神色冷淡地注视着她。
良久后,忽然冷声道:“柳叶桃。”
柳叶桃一直闪在一边,并不言语,听到曲无霁叫他,才笑吟吟地走上前来:“首尊大人。”
曲无霁语气冰冷道:“殷沛交由你处置,你看可好吗?”
殷沛忽地吓出一身冷汗——
柳叶桃一愣,他如此聪慧,怎会听不出曲无霁冷淡语气中微妙的愠怒。
曲尊主最厌恶世家倾轧,互相火并,柳叶桃此前一番挑拨离间,曲无霁也看见眼里,杀鸡儆猴,殷沛这只“鸡”倒了大霉,他若是再跳来跳去,也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柳叶桃怎么会不止好歹,他抱拳施礼:“首尊大人,殷家主应该交由执法司论罪处理,才为公正,属下万分想为首尊大人分忧,却奈何实在没有能力和资格。”
曲无霁冷冷一笑:“甚好,那就等春擂结束后交由仙盟的执法司吧。”
柳叶桃恭恭敬敬地施礼:“遵命。”
祭灵澈嘴角悄悄勾起,才刚像看了一场大戏一样,实在是想拍手叫好。
这柳叶桃能平步青云,自然不是无凭无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