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灵澈一动也没动,只见那剑光已然到了眼前,她忽然打了个响指,只见忽然一股巨大灵压从曲无霁那柄长剑中爆出,那剑在砍下来的瞬间,只听剑灵哀嚎,他手中那柄桃花剑忽地碎为齑粉!
本命的剑断,剑意尽皆反噬,曲无霁剑柄脱手,一口血吐了出来,半跪在地上,良久又哇地吐出一口血。
那剑爆裂出的灵压,亦是半点不落地落在祭灵澈身上,她只感觉五脏六腑剧痛,连连后退,鲜血蜿蜿蜒蜒从嘴角流下。
曲无霁满脸都是血,眼眶微红,他轻笑道:“哈,够狠。”
祭灵澈抬手替他擦了擦,俯身道:“很公平,不是吗?”
“你疼我也疼,大不了一起死啊……”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纯正的疯子做派。
……
祭灵澈忽然头痛欲裂,从幻觉中抽身出来,疼得她几乎想捶地。
只见桃林依旧是桃林,桃花依旧在飞,她半跪在地上,四下无人,风飒飒地吹。
她心中郁闷:“什么卷轴?什么禁器?我拼了命地要那东西有何用来着——”
“难怪曲无霁恨我,我把他连着生魂的本命剑给弄碎了,他竟没活活痛死,也不知道后来我赔没赔他剑……”
她颓然坐在地上,一时间浮现在识海里的记忆不是刀剑就是血,只觉得自己前几年可能真没干什么好事……怪不得仇人这么多。
不过,她想,她这么对曲无霁,而今她落魄了,落在他手里了,他竟然没弄死她,还一口一个道侣,简直是细思极恐了——
这人怕不是疯了吧?
忽然间,她眼光一动,回过头来,只见一人缓步走来,手里提着盏小灯。
那小灯正柔柔地散着光芒,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和光中,一身白袍自花中而来,走到她跟前,慢慢地蹲下来,温声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这张脸与方才回忆中那少年的脸重合,一个恨意滔天怒火中烧,不杀她誓不罢休,而现在这个温声细语,正平和地看着她。
祭灵澈心头悚然。
完了,这是真落在疯子手里了。
她盯着那人的脸,只见他比少年时更加的瘦削锋利,眼中的情绪复杂到她看不懂,于是鬼使神差道:“你瘦了。”
曲无霁愣了一下,笑道:“跟什么时候比瘦了?”
祭灵澈道:“与我弄断你桃花剑的时候相比。”
他看着她,良久没有说话,她试探道:“你——”
却见曲无霁握住她的手,垂下眼睛低声道:“当年的事,抱歉。”
她一惊,良久才冷笑道:“你是故意这么说,讽刺我的吗?”
曲无霁看着她,道:“不,我这些年一直在后悔。”
祭灵澈挑眉:“后悔什么?”
曲无霁看向她:“我明知道,你要拿那卷轴去做什么,却只与你置气,疯了似的恨你、阻拦你,我只是……”
“只是恼你骗我。”
他轻轻地拂去她肩上的桃花:“我明知道你一身伤,还发了疯的纠缠你……”
祭灵澈看着他,忽然道:“那剑呢?你再没有剑了吗。”
曲无霁淡淡一笑只道:“后来,你送了我一把旷世神剑,我早就不记恨你了。”
祭灵澈:“好可惜。”
曲无霁:“可惜什么?”
祭灵澈轻笑:“桃花剑啊。”
“想来,这世间再也没有任何一柄剑,比它更配你了。”
曲无霁笑了起来:“其实,那柄剑并不叫桃花。”
他道:“别人都以为,白衣桃花剑,白衣指人,桃花为剑名,竟以讹传讹好多年。”
“其实,我从未和人提起过,这柄剑的名字,是白衣。”
祭灵澈挑眉:“白衣剑?”
“原来,白衣是剑名,桃花才是指你吗?”
曲无霁轻笑:“我刚入太华玉墟的时候,脸皮很薄,别人一看我,我就脸红,总有人哂我桃花面,后来我修得脸皮越来越厚,再也没人敢那么说我了,可是师尊一直都记得。”
“我选本命剑的那天,我说,此剑为白衣,师尊竟说原来是白衣桃花剑,便被别人听去了,不知道后来竟越传越真。”
祭灵澈听着他说话,不由得笑起来,只觉这个人并非石头一样冰冰凉凉,若是被捋顺了毛还是很可爱的,她笑道:“走吧,回去吧。”
她正想要站起来,却忽然被打横抱起。
她皱眉道:“放我下来。”
曲无霁嘘了一声,只道:“你连鞋都没穿。”
祭灵澈只好伸手环住他的脖子,任他抱着,二人慢慢地走在山路上,四下里一片寂静,银月高悬,月光又透又亮,照得夜色像水一样流淌。
只听得他脚步声又轻又缓,祭灵澈靠在他身上,竟生出一种沉沉困意来。
她道:“你怎么不用正殿,连门都封死了?偌大的山头,只有一个净室能住人。”
曲无霁轻声道:“用不着那么大的地方。”
祭灵澈又道:“你连弟子都没有?”
他道:“……只有一个弟子,他并不常过来。”
曲无霁推开门,将她放在榻上,替擦去她脚上的泥土,祭灵澈看着他,叹了口气:“所以,你能不能跟我说实话,咱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曲无霁面不改色道:“你我就是天道见证的道侣,难不成我还能骗你?”
“我又有什么理由骗你呢。”
“如果你不是我的道侣,我又怎么会救你呢?”
祭灵澈见他还是这套说辞,心中半信半疑,便也懒得管了,她道:“你这样的修为,应该不需要睡觉吧?”
曲无霁道:“我可以陪你躺着。”
祭灵澈笑了起来:“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曲无霁愣了一下,真的凑了过来,她环住他的脖颈,挑眉坏笑道:“一个耳光还是一个吻,你选一个吧?”
曲无霁看着她,良久道:“都要,不行吗。”
第45章 濯夭四 君子器魂
月光轻薄如水,将窗棂上花纹投在地上。
祭灵澈借着月色轻轻地摸着他的头发,然后将他脑袋向旁猛地一推,笑道:“太贪心,往往就是什么都没有——”
她还未说完,手腕被忽然攥住,被猛地一拉,一股寒香扑面而来。
曲无霁捏住她下巴,对着她的唇猛地咬上去。
她只感觉唇上温热,随后一股刺痛传来,她用力推他,却被他紧紧箍在怀里,几挣不开,不一会,那凶猛的吻慢慢的变得柔和,几乎是舔舐一般,一点一点小心翼翼起来,似乎在讨好她一般……
祭灵澈只觉得心中莫名难过,有点怜惜他起来,慢慢闭上眼睛,任他抱着。
良久,她推开他,直视他的眼睛,只见他那双锋利的眼睛此刻染上情欲,微微迷离起来,他轻轻攥住她的手腕,又要把她拉过来。
祭灵澈勾起嘴角,一巴掌脆生生地扇到他脸上。
直接给他扇醒了。
他愣了愣,抬起潮湿的眼睛看着她,祭灵澈笑道:“好了,这下你如愿了。”
曲无霁轻道:“阿澜,你好狠的心。”
祭灵澈轻抚着他被打得微红的脸颊,笑道:“方才让你亲一亲,是我心情好赏你的,可不是你想要就能有的,懂了吗。”
“我什么时候高兴了,就赏一赏你,我恼了就抽你,如何?”
曲无霁笑了起来,说道:“那我便希望你天天都高兴。”
祭灵澈本以为他会恼怒她的恶劣,却没想到他这么说,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对他勾了勾手指,说道:“过来,赏你抱我。”
曲无霁把她拉进怀里,抱在怀里,他把头搁在她肩膀上,蹭了蹭她的脸侧,倦声道:“阿澜……”
他这一声,语调很沉,好像参杂着很多经年累月的情绪,带着些许苦意。
祭灵澈闭上眼睛,凛冽的香气幽幽萦绕,良久,她道:“避寒。”
“这花只开在寒域,你怎么沾了这香?”
曲无霁并未回答,只是道:“你喜欢吗。”
祭灵澈笑道:“我觉得,这花倒是很配你。”
避寒,似花非花,没有普通的花瓣,取而代之的是冰霜,一层层霜花攀上枝干,最终被严寒淬炼成重瓣冰花,不能触碰,在接触人的体温瞬间,就会火光一闪,瞬间飞灰湮灭。
其花幽香冽冽,意味肃杀,沾衣带,经年不去。
曲无霁道:“你说过,你很喜欢这种花。”
“不……”他又道,“你说的是,你最喜欢它。”
祭灵澈笑起来,只道:“是啊,我最喜欢了。”
她靠在他身上,四下寂静,隐隐有虫鸣声,见窗外月色清凉如水,微风卷进来,她竟恍惚一瞬,识海里不断闪过各种记忆,却连不成线,一时间头痛欲裂。
她不由得皱眉,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曲无霁指尖穿过她披散的头发,轻声道:“怎么了?”
她只道:“我隐约记得,我有一柄剑,很漂亮的黑剑。”
一柄……一剑斩九州,光彩无两的神剑。
“可那剑现在何处,我却记不起来了。”
曲无霁轻声道:“鸦羽剑。”
“那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