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父亲若不同意,大哥敢私自拿你炼丹吗?如今你之所以还活着,不过是父亲上次突然反悔后,还不曾明确要帮谁炼制内丹。
云玄臣这样的态度,很难不让云若梵觉得,父亲这是在为他考虑。
毕竟此时若杀了这同生共死的蠢货,确实很难让众人归心于他。
云若梵老神在在地说道:“可惜有些傻。”
颜浣月看着自己在天碑中的排名,从半中腰直接跌到了不知多少名开外。
不过她倒也不气馁,天下多少修士如今荟聚天衍宗天碑秘境之中,她在此时若能有寸进都算得好事一桩。
天衍宗弟子中此前表现比较优异的,被选成其他宗门各小队的辅助,帮助他们迅速适应滕州秘境。
颜浣月的天碑排名在被选为辅助者的同门中,只能排到倒数第十位。
在她之上的同门中,有些只适合听从指挥,并不适合配合指挥,因此并未被选为辅助者。
原本她所带的小队本就是一队明德宗的佼佼者,虽对她面上恭敬,但心中对她的实力却难免有些不放心。
不过颜浣月曾无数次进过滕州秘境,对此地很熟悉。
她又曾借来藏书阁内有关各个大魔物的书籍挨个记诵过,可以简洁明了地将各个魔物的有关细节讲述清楚,这很快便打消了众人的疑虑。
她为人耐心颇多,临阵反应极快,面对危机时,能迅速将剑修、符修、阵修、药修等安排到各自最好的对应位置上,作为辅助者很是称职。
他们这些人修为都比她高,原本都只当她是个讲解秘境和魔物的弟子而已。
可不到三日,这些人却都隐隐感觉到,这位排名较为落后的辅助者,似乎是借着对他们的排布,完成自己内心深处曾经不知推倒重建后多少次的推演,达到她自己击杀一个又一个大魔物的目标。
要是我符篆修为够好,就给这里布置几道雷符,震碎他的脑袋……
若是我剑修得好,就冲这里来几道剑气,封住他的咽喉……
若是我法阵修得好,就给这里埋一些阵法,搅断他的双腿……
这些必然是这些天衍宗弟子在曾经的试炼中死过无数次后,无数次迸发出来的怨念。
这些怨念达到一定程度后,加上师者的干预引导,其中的一些人必然会形成一种趋于相似的思维。
而这些人被挑出来成了辅助者。
面对修为高于己十几数倍的魔物,领着修为高于己数倍的道友,辅助者们却一个比一个临危不乱,擅于排兵布阵。
天衍宗只是借着让其他宗门熟悉秘境的机会,简单地展示了一下门中弟子这点排兵布阵的小能耐,倒也很快就让其他宗门的弟子也压下了傲然之气。
原本诸门共聚时难免产生的一些小摩擦,也很快平静了下去。
颜浣月也很快明白了宗门内的安排。
许逢秋曾说过:“天地广阔,每个人都是世间独有者,要允许人有摩擦,有不同看法,也要允许人有自己的骄傲和缺陷。你们作为辅助,也作为东道主,这次只需要帮助他们做出最好的排布,帮助他们发挥最大的优势,不要太过张扬你们自身,懂吗?”
不过,北地的消息不断传来,她也清楚,面对此等危机,魔族自然不会白等着人族不断磨刀。
可裴寒舟等宗门掌门却不知为何,将宗门的人都按在天衍宗,放着世家人守在天堑,迟迟不下出发的法旨。
原本宗门众人都还等得起,可北地魔族再次冲击天堑法阵的消息传来,这些早已热血沸腾的弟子们便开始躁动了起来。
颜浣月上次被摆过一道,跟着没头没脑地着急过,这次她冷静了下来,并未加入各种争辩之中。
北地冲击天堑的消息曾一度十分紧张,可没过多久便消弭了下去,过了许久,才继续开始。
这一来一回,已经到了隆冬天气。
颜浣月独自坐在家中的小榻上,拈着笔推算着所有可能。
得出最令她自己信服的结论有几个。
第一,此战魔族的胜算想必并不在安全范围内,况且,如今人族除了清洗内部余孽之外,根本没有对魔族出手,因此魔族内部对于冒险开战必定也有不同意见。
第二,世家守天堑,宗门避于内的排布,是一种明显的防御姿态,更像是怕魔族对人族此次内部清洗产生误会而采取的防备措施,对于魔族那些不想打的群体而言,更是一种事实支持。
第三,第三……
魔族那边的不同意见为何会大到真的影响到其进攻节律的程度?
一种可能是,当年能在天堑结阵时选择败退滕州、不加制止的魔族,本就是魔族中斗意不够极端的存在,经过这么多年的败意影响,提倡保全自身之辈必然夺得了一些权力。
可他们大多数魔物天性中的掠夺欲和滕州恶劣的条件,又会主导着他们夺取世间、冲出冰雪之地的夙愿。
加之他们降世后,便自称是“神之倒影”,扫清世间污秽,抢夺世间为屋舍,奴役吞食世间众生,便是他们行事的目的。
这样,他们之间的矛盾必然越来越大,比人族此次大梳洗要晚上一步的内斗几乎是必然。
可问题是,掌门真人他们为何能准确地把握魔族内部的情况?并不怕世家那些人会守不住天堑。
“暗线……鼓动……”
颜浣月很快在纸上写下这两个词。
这两个词其实很好猜,但这背后的意思,却是令人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天堑树起后,两方几乎很少往来。
若是有暗线,且能达到影响魔族进攻节律的程度,那,那些暗线必然是被绝对信任的。
安插这些暗线最有可能的时机,就是那些魔族还在世间肆虐的时候,此后,随着天堑树起,那些暗线便一直同魔族留在旧滕州的风雪之中。
百年倏忽,未改其志。
颜浣月停下笔。
她静静地看着自己面前写得密密麻麻,摆了一整张木案的纸张。
神魂之内的焦骨坐在仙鼎之上,脚骨轻轻敲着仙鼎。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她起身收起所有纸张,拿到院中全部焚毁。
又回到房中,在冬日的风雪声中独自在小榻上打坐一夜。
第二日,她照常出门,与往日的表现没有任何差别,继续为明德宗的那一队人充当辅助者。
作者有话说:①陕西部分地区对猫雌雄的俗称,好奇查了一下,全国其他地区有的好像对猫也有这样的俗称。
第145章 凉意
魔族向天堑发起的第二次进攻很快又因为内部问题消停了下去, 此时,苏氏中少部分留在咸阳的人恰好前来天衍宗。
颜浣月得知苏家的人到了,心中也安稳了不少。
才从演武场训练出来, 就立即回小院帮裴暄之收拾了许多吃穿的东西,还有他那堆书, 全部装在藏宝囊中,径直去了他闭关的石室外等着。
裴寒舟带着几个人过来时,果真见她独自一个人提灯立在石室外, 一只小金狸正蹲在她肩上扒拉她耳畔的明珠。
一察觉到他来, 那小金狸立即装腔作势起来,收敛了亲昵爱恋之态, 若无其事地舔着自己的爪子。
颜浣月掐诀见礼道:“掌门真人。”
裴寒舟问道:“怎么在这里?”
颜浣月看了一眼他身后跟着的人,说道:“我听闻苏家的道友们来了。”
裴寒舟微微颔首, “正是请他们来帮我们看管暄郎。”
颜浣月神色微变,却顾及到有苏家人在场并未过多惊讶,只是将小金狸从自己肩上取下来搂在怀中,向苏氏来人躬身道:“有劳诸位。”
领头的人说道:“颜道友客气, 我等在贵宗协助各宗门留驻弟子看管后方, 又有幸照管裴公子, 荣幸之至。”
颜浣月已经明白了裴寒舟的意思, 别人的儿女都冲在前方, 他那病弱的儿子,既做不到去北地冲锋陷阵,便留在北地最后的防线之中, 哪儿也不会去。
颜浣月没有多说什么,搂着猫儿站到一旁,想着至少能见暄之一面。
谁知裴寒舟只是带着苏氏来人在石室周边转了一圈, 说道:“一月后他的禁闭才结束,到时候你们过来接他,他愿意待到哪儿都可以,只要不出天衍宗。”
“是。”
才这一会儿,众人便随裴寒舟离去了。
隆冬孤月之下,怀里的小金狸轻轻地蹭着她的手臂,颜浣月只觉得遍体生寒。
她灭了灯,抱着小金狸凌空坐到一颗树上,抚着它的脑袋,轻声说道:“我想让你去苏家……你若是不曾来过天衍宗就好了……”
她可以热血澎湃地奔去北地,哪怕死在那里,但只将他留在这里,她就忍不住开始担忧起来。
小金狸蹲在她腿上,仰起头蹭着她的手,呜呜地哼唧了一两声。
颜浣月将它搂在颈间暖着,神魂之内的焦骨牙齿咬得吱吱作响,“小猫小猫……绵乎乎的小猫……”
小金狸不闻她神魂焦骨之声,只腻在她颈间,兀自眯着眼睛响,呼噜呼噜的。
颜浣月忍不住笑道:“你像个小风箱一样。”
“喵……”
颜浣月抚了它两下,笑道:“好了好了,不说了,别难过。”
一阵灵力波动缓缓靠近,颜浣月抱着猫看向不远处。
只见薛景年提着一盏灯,身后跟着随神都门众人来到天衍宗试炼已久的谭归荑。
还有那位在北地试图摆她一道的缥缈宗许澜。
谭归荑面覆轻纱,远远见到她,便一副熟识姿态,笑道:“呦,颜道友怎么坐到树上去了?景年到处找你呢。方才听那声音,道友是在跟猫说话吗?真是……纯真到让人不敢置信,景年,你说是不是?”
谭归荑原本以为颜浣月抱着嘀嘀咕咕的是一只猫妖,可是并没有察觉到别的妖气,那说明颜浣月怀里的就是一只普通猫。
都这个年岁了,还在表演跟小动物说话,这真是……是童心未泯啊,还是装模作样?
颜浣月直接将猫袖入袖中,掐诀道:“三位,少见。”
谭归荑笑眯眯地说道:“不少见了,我们多次遇见道友,道友你都对我们视而不见,若是我有什么错,道友冲着我来就是了,我一个外人怎么样都没关系,何必迁怒景年呢?你们好歹是同门。”
颜浣月笑道:“倒不是迁怒谁,只是实在与诸位无话可说,若是还顾及脸面,那以后就别找我,遇见也别打招呼,省得大家相看两厌。”
说罢直接凌空而去。
薛景年默默地看着她远去。
谭归荑笑道:“这颜道友怎么越来越像小孩了,又是跟猫说话,又是这样,何必呢?二位别跟这小姑娘家计较就是。”
许澜瞥了她一眼,又看了薛景年一眼,原本想说颜浣月在北地时就挺嚣张的,甚至当众问他是否得罪过他。
可许澜是个很会看人态度的人,此前与虞照交好时,虞照言语之间对颜浣月这个未婚妻多有不满,他虽未曾见过颜浣月,但也会应和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