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薛景年为了颜浣月在长清殿当众指责裴寒舟的事,他还是有所耳闻的。
如今当着薛景年的面,再如同与虞照交谈时那般说话,只怕是会伤了和气。
可他又实在想不通,颜浣月那样一个并不柔和女子,不但退婚虞照,与裴暄之成婚,甚至还在婚后能让薛景年为她当众指责裴寒舟,
一个毫无家世的普通的女修而已,她到底凭什么?
他想不明白很多自己十分在意的事,但最后却也只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笑道:“大男人跟她计较什么?”
薛景年说道:“她以前不会这样无礼,是着了那妖精的道。”
“景年?”谭归荑讶异道:“你怎么能这样说裴小郎?他不过就是……”
说着,又低低笑了起来,“怎么?难道你差点被那久病之人所杀是真事?”
薛景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你以为当时那是你的话,你能敌得过那发狂的妖物?”
谭归荑合掌道:“哎呦,若他无缘无故就发狂来杀我,裴掌门恐怕要赔偿我不少东西吧?赔你什么了?说来听听。”
薛景年蹙眉道:“你故意的是不是?”
谭归荑大笑道:“现下知道丢人了?早干嘛去了呢?景年,是朋友我才跟你说这掏心窝子的话,你就是太单纯了。”
“裴小郎不曾见多少事故,自然也单纯,你们中那小姑娘有点小心思太正常了,想来也是做了什么才让你们生了矛盾,不过,这也说明你不是绝无机会。”
姓薛的怎么出了这么个没脑子的货色。
不过若是能凭这愣头青在北地搅一搅,找点儿麻烦,好歹平息她心中她们家在天衍界外损失人手的怒火。
谭归荑边笑边暗暗翻了个白眼,“反正此次裴小郎又不去北地,你有什么好急的呢?听说薛家去北地的人不少,到时你带一批人去冲锋陷阵,争抢些功劳,自然惹姑娘欢心。”
薛景年沉着脸说道:“薛家的事,外人安排不了。”
死货!
谭归荑怒极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很想扇这自视甚高的长安公子一巴掌,“我安排什么?若非跟你有些交情,谁管你来着?”
薛景年说道:“不是针对你,我如今还是宗门弟子,若要从家里得人手,是不可能的。”
谭归荑说道:“解释什么,我又不同你计较。”
许澜见状调和道:“行了,这点小事有什么好争论的?走吧,我那儿有些好茶,去尝尝。”
这才将二人引走。
与此同时,颜浣月正抱着小金狸坐在空无一人的山巅之上,听着不远万里而来的夜风。
一人一猫,在隆冬天气中,对着孤月闲坐了一夜。
三日后,凭巡天司令及诸掌门令,魔族近来屡次进犯天堑阵法,妄图重新屠戮我世间万物,各宗弟子除部分留守天衍宗外,皆乘灵舟往北地,剿灭魔族,夺回滕州。
此次裴寒舟等人为首,诸宗门皆带上无数灵器法宝,共乘灵舟,渡往北地。
时间有些赶,颜浣月收整了许多行李,又给裴暄之留了信,便随众人一同出发。
此次载人、载物灵舟共数百艘,自云中而渡,霎时天昏地暗。
留待天衍宗的部分其他门派弟子便负责将所有百姓带出天衍地界外暂住。
一路披风戴雪抵达天堑前的连绵山峰时,妖族的灵舟也已然抵达。
所有灵舟分次降落在各个山峰顶部。
重回这风刀雪刃的天堑绝峰,颜浣月便想到积雪峰上那干涩的寒气。
她换上法衣出门,路过满是行人的幽长廊道,步下三层木阶,这才行到灵舟甲板。
灵舟被结界护卫,风雪侵染不得。
除了灵舟上空的狂风怒雪,外面似乎并没有什么声音,却可以看见宽阔的天堑对面,有无数新起的营寨。
甲板上的人皆望向西边,颜浣月也随着众人望了过去,只见西边最高的那座山峰上,停着一艘极为华丽庞大的灵舟,正有一面覆黑纱的女子立在船头向外观望。
那女子宛如出水明珠一般皎洁明艳,周身气质非凡脱俗。
仅仅一眼,便很难让人忘怀。
“看,那就是新任妖主,上任妖主横玉的侧妃!”
“她?难道就是那位万妖令令主?”
“是啊,万妖令主织絮,无真地大祭司,妖族共主……”
颜浣月眉心微蹙,心道:“竟然是她……”
当日云若良利用界碑秘境害她和暄之时,那女子曾出现在界碑秘境中意图夺取界碑。
后来,那女子掳走暄之,将暄之丢进寒潭,害得暄之失忆,那女子自己却消失了……
既然是织絮,依照织絮那样的身份,为何会故意跟他们过不去呢?
暄之失忆的事,恐怕症结在她身上,但眼下,又不是问这个的时候。
颜浣月正要转头,谁知那女子的目光竟轻飘飘地看了过来,越过一众人,远远地定在了她身上。
颜浣月咽下心中的怀疑,略微颔首,那女子似乎笑了一下。
恰有一阵鹅毛大雪自灵舟结界上空飘落,遮挡了视线,等她能看清楚时,那女子已经消失在灵舟前了。
颜浣月在甲板上没多待一会儿,所有人就被叫到船舱之下携带而来的秘境之中集合试炼。
半日试炼训话结束,她用完饭便回自己房间洗漱,夜里睡下后,她总觉得哪里隐隐约约有些凉飕飕的。
醒来后找不到风口,在藏宝囊中翻了一会儿,找到那枚绑着红绳的铜钱,正散着一缕缠绵不尽的凉意。
她随手将它扔到桌上,又径自回去睡觉。
谁知梦里有什么凉飕飕的东西从她脚上缠上来,直钻到她心口处流连了起来。
像是他那些金雾。
她朦朦胧胧地往后靠去,果真靠进一处温凉的胸膛。
“暄之?”
黑暗中,有人拥住她,轻声回道:“嗯。”
“你……”
一阵熟悉的香气压过来,她的唇被凉意攻陷,许久,整个人也溃不成军。
有凉风掠进衣裳,她紧紧搂着他的脖颈,正共他神思飘渺间,隐约记起了点儿事儿,不禁吐着热息在他耳畔低吟道:“不是给了你辟寒珠吗?你身上怎么还这样凉?”
“这边太冷了,我来得有些急,你身上好暖。”
“来哪里?你,唔……”
清晨闻钟而醒时,颜浣月看着灵舟内的房间还有些迷茫,昨晚不是与暄之在家中睡下了吗?
不过没一会儿她便反应了过来,她昨日才到北地,暄之还在天衍宗,而且已经被关了很久的禁闭了。
不过是幻梦罢了,真想念他,如今只有自己知晓,也没什么好不承认的。
外面天还黑着,她起身点燃蜡烛穿衣梳洗,坐到镜前梳发时,见面色有些异样的红润。
她又去洗了一次脸。
而后穿好法衣出了房间。
刚推开房门,就见对面门前放着一个骨气森森的纸人,一对空洞死板的黑眸正直直地对着她。
她见过陆慎初那纸人,可比这位瘆人多了。
有妖族在此,或许还有玄降的人也来了,有这些纸人,并不奇怪。
她此时对此视若无睹,面不改色地回身关上门,转身往甲板上去。
第146章 好铜钱
“师兄, 有玄降的人来吗?”
虽已是清晨,可天堑南北的天色依旧玄暗一片。
苏显卿带着一队人刚刚披风戴雪地登上这艘灵舟的甲板,正要带人去拿东西, 迎面碰见颜浣月,就听她如此问道。
苏显卿拂着衣上雪, 一边走,一边说道:“是有几位,但玄降中人多数修为不高, 所以能来的不多, 不过不愿露面的妖仙却不少,师父说, 有位前辈可独自召唤众多妖仙降道,弄了许多碎纸, 占了一整个船舱。”
颜浣月复又跟着苏显卿往灵舟的楼阁之中走,问道:“是哪位前辈?这般厉害?”
苏显卿神秘兮兮地看了她一眼,侧首低眉,压低声音说道:“原本在积雪峰住着, 昨夜, 被温掌门亲自请去明德宗的灵舟上了, 你猜猜看。”
“是明德宗的前辈?”
颜浣月想了想, 讶异道:“能让温掌门亲自去请的, 难道是多年不回宗门,发誓再不用宗门术法的魏延前辈?”
苏显卿随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夸赞道:“好宝盈, 真有几分聪明。”
正说话间,试炼的磬声响起,颜浣月想苏显卿等人告辞, 转身往船舱之下走去。
灵舟之上近千弟子也在此时闻声而动,甚至还有在廊道上赶路时的说笑声传来。
等众人在船舱之下集合,却不见进入秘境的指示。
没一会儿,这艘灵舟上的三位教引长老走到船舱中央处,说道:
“诸位,昨日秘境试炼皆是勇猛之辈,今朝正是诸位多年磨剑的试剑之时,魔族野心不死,几番攻扰我天堑法阵,若我等今朝不能除尽大患,人族子孙必惶惶不可终日,我等何来问道之资格?”
此言一出,早已等待许久的弟子们霎时间喊战声四起。
事实上魔族那边第二次进攻天堑法阵后已经消停了多日。
颜浣月原以为人族开战会在魔族第三次对天堑发动进攻之时,没想到会是在这么平静的一个清晨突然宣布开战。
这么紧急的情况之下,任何消息都传不出去。
所有人领完物资之后在甲板集合,一同前往积雪峰,积雪峰上,按照平日试炼时的队列,列满灵修弟子。
数位宗门掌门、长老立于阵前,共同施加灵力,将天堑法阵暂时划开一道缝隙。
一声号令,众阵修队列立即动身,顺着那道缝隙鱼贯而入。
魔族那边的反应也极快,等到第五队列冲过天堑时,魔族那边立即响起了急促的战鼓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