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之事,恩义倾轧,她又能怎么样呢?我又能怎么样呢?
长大了,就必须要面对师姐所说的无数遗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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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浣月时常会梦到那个仙鼎,那具焦骨,只是每次等到那焦骨爬出仙鼎,与她对望时,她就会醒过来。
那日在心字斋打坐时灵力蓬勃的感觉再也没有出现过,她也渐渐开始相信那也只是一个梦而已。
她还是每日按照自己的规划上课、试炼、温习、改进,不浪费一点儿时间。
在这期间将原先从裴暄之那里拿的法决集录翻了三遍,按照每日两章,每两日往前一回顾的规划,基本背熟了整本书十六章中的各个法决,且需掐法印的也已全部掌握。
进天碑实战厮杀也是每日必行之工事。
等守拙原外传来浅浅淡淡的茉莉清香时,她在天碑上的排名已经往上爬了五个位次。
只是她所在的位置仍旧是天碑最低端的范围。
每个人进入青石碑后面对的都只是单独的天碑而已,谁也不知有几个人与自己同在天碑之中,因此并不太有人注意到这方寸之地的细微变化。
颜浣月收了横刀,极为熟练地掐了一个清净法诀涤尽身上尘汗,抬手轻轻拂过凌乱的鬓发,踏出了青石碑。
四月中旬的天气已经渐渐暖和起来,等到后日起,就要放外门弟子四月一次的旬假了。
十天的旬假有人会选择回家探亲,也有人会选择赚灵石,而她也很早就打算去问世堂领任务试试手。
她到问世堂的时候,慕华辞正弓着腰全神贯注地扣着桌缝里的一点儿灵石碎屑,小心翼翼地往一个打了补丁的小布袋里收。
见她来了,慕华辞略微抬了抬头,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我看这分割灵石时的碎屑在桌缝里,怕会伤到谁的手。”
慕师兄过日子俭省,她也知道他收灵石碎屑是为了什么。
但看破不说破,她只笑道:“我来看看旬假时能领什么任务。”
慕华辞扣着一粒灵石碎屑,扬了扬下巴,“在那边,原也是因为你们要放旬假,昨日才刚从内门给外门分了一些任务出来,你这回倒是积极,第一个来的,早到早得。”
颜浣月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绕过桌椅走到一面白墙前,看着墙上贴着的任务公示。
目光落在一列字上,“扶风,有假借神名立教,收揽信徒,聚敛钱财者,似确有一二本领,官府久破难禁。酬下品水性灵石一颗。”
这算是在这批任务里难度比较适中,酬劳也比较低的了。
颜浣月主要还是要踏稳独自问世的第一步,便转头问道:“慕师兄,这个扶风的任务,有什么消息吗?”
慕华戈用干净的毛笔仔仔细细地扫着抠出来的灵石碎屑,
“人自己的信不了自己时,就得寻个依托,靠信别人或者信个神像来帮自己完成,越大把大把地花钱供奉心里越有依仗,这便专有人来赚这一份钱,所以这种任务很常见,你抓了那里的头目便是。”
颜浣月问道:“那那些信众呢?”
“嗐,”慕华戈弄干净了桌上的碎屑,满意地收着小布袋,直起身来走到她身边,“把钱给他们分回去就是,总有再送出去的时候。”
“不告知警醒他们吗?”
“内门问世任务里时常有到各地警醒此类事的,但也不是谁都会听的,还是经常有这样的事,甚至是同一个团伙在同一片地方卷土重来的。”
颜浣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笔勾下那个任务。
回去向韩霜缨请教了一番,韩霜缨给了她一些建议,同慕华辞说的差不太多。
末了,还是给了她一张传音符,叮嘱道:“虽这些任务难度不大,但若是你掘出那里有修为的人后,发觉自己不太能胜过,不要轻举妄动,传音给我,我即刻去找你。”
颜浣月双手接过传音符,恭恭敬敬地说道:“多谢韩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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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前一日,她才忽然发觉除了之前裴暄之来送过一次东西后,这将近一个半月里,她忙得压根就没有想起来去探望他。
临行前她去长清殿辞行,裴寒舟恰好从客舍那边见客回来,着意听了一下她对此次任务的规划,并未再给出意见,只是给了她一方雷击木法印,又传了她法诀。
“关键时可保你性命无虞。”
又道:“暄郎这会儿应该已从藏书阁出来了,不知又跑到哪里去了,我让人去将他找回来。”
颜浣月收好法印,说道:“无妨,恰好久不曾在守拙原四处看看,我去找他就好。”
她一开始也没有着意找裴暄之,在守拙原四处逛了逛,跟几个同门闲聊了一会儿,顺道四下看看他在不在附近。
等她走到风荷馆附近时,见到一抹颇为单薄的雪色身影。
阳光正好,他面对着满池刚冒出水面的小荷叶坐在廊桥栏杆上,轻轻晃着脚,将一只金色小狸猫捧到半空中,正仰头对那猫说着什么。
许是听到了她走动声音,他缓缓转过脸来,将猫抱到怀中,低声唤道:“颜师姐。”
他怀里那小猫看着年幼,脾气却倔,简直是个小魔头,在他怀中嗷呜着抓挠衣衫。
奈何裴小郎年少病弱,手上没什么力气,制不住它,被它挠烂了衣袖。
颜浣月走过去捏着它的后颈将它提起来。
它抖了抖身子,立即变得可怜兮兮,四爪抱着毛乎乎的尾巴吊在她手上,乌亮乌亮的双眼几欲滴水,小声喵呜着。
颜浣月用手托住它,它不敢乱动,只会抖着耳朵眨巴着眼睛,用小脑袋蹭她的手心,绵乎乎的软毛,简直能将人的心化开。
颜浣月生生忍着猛吸它几口的心,故作深沉地说道:“裴师弟,这是你的小猫吗?这小家伙装乖卖痴,下手狠辣,真是表里不一。”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是不置可否的事实。
裴暄之抿了抿唇,从栏杆上转身落到廊桥上,淡淡地说道:“是有些。”
颜浣月双手拢着小猫,它歪着脑袋甜甜地看着她,一丝凶狠的模样都不见。
颜浣月真的有些稀罕,用食指轻轻抚摸着它蒲公英一般的脑袋毛。
裴暄之伸手拿过小猫,“它很会装,小心一会挠伤你。”
他怀里的猫瞬间变了脸,伸出爪子嗷呜着去挖她的手。
裴暄之忙将猫拢住,“抱歉……”
颜浣月掐诀将它定住,看着那双黑葡萄一样水灵灵的大眼睛,在它身上放肆地狠狠抚摸两下,板着脸批评道:“你好生威风,突然来这么一下,真让人措手不及。”
裴暄之脸色一僵,顷刻间眼尾飞红,拿着猫不着声色地后退了半步。
“师姐是来找我的吗?”
“嗯,我明日要去扶风做问世任务,特意向你辞别。”
裴暄之不经意间手下一重,那猫毫不留情地在他衣袖上挠了一爪子。
“扶风?”
他说道:“望师姐一路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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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丢脸啊……”
摇椅上,少年看着坐在他膝上的金色小猫,喃喃道:“你太丢脸了,比狗还会摇尾巴……”
小猫昂着脑袋一脸骄傲地看着他,丝毫不觉得他的批评有什么意义,虽然它方才实在是没控制住,但一只猫对人亲昵一些,性情怪异一些,也正常。
“你真是我最讨厌的一部分,若非要换心契,我都不愿将你来出来晾晒。”
小猫可听不得这种话,瞬间气得炸毛。
他忍不住冷笑起来,下一刻,小猫化作一条金蛇,吐着鲜红蛇信冷冷地与他对视。
他一把抓起那蛇,蛇顷刻化为一把金色雾气,被他按入了心口。
第25章 妖仙降道
时值春末夏初, 天清气爽,珙桐如雪,麦浪悠悠, 柳絮翩然。
扶风官道上车马往来如织,过官道经一条小道, 抵达安平镇乡和村也就不消半日的时辰。
前两天刚下过雨,村中小道半干不,走在村道上的两只羊正挣着绳子伸长脖子想要去吃道旁人家地里种的菜蔬。
赶羊的小童着急忙慌地挥着树枝吆喝, 正在菜园里拔草的干瘦老妇几步冲上去, 拽过拴羊的绳,照那两张贪婪的羊脸上挨个扇了一个嘴巴子。
嘴里骂骂咧咧道:“遭瘟的畜生, 转生了都不安生,成天想占我家的东西, 下辈子当猪当狗去。”
赶羊的小童见羊被打,“哇”地一声哭了起来,“都还没吃呢,你成天打我的羊作甚!”
老妇一个刀眼甩过去, 那小童硬是憋住了哭声, 抽抽噎噎地耷拉着脑袋, 踢踏着脚挥动树枝赶羊。
老妇看着那两只羊心有不甘地回望过来, 那双竖着的羊眼里的神情格外奸诈邪恶。
她心里腾地冒起一阵怒火, 大骂道:“老不死的糟货,还敢瞪我!”
说着就迈动在裤管里荡着的细腿儿,冲上去就要打羊。
小童听到动静赶忙拖拽着羊跑。
一个端着洗衣盆的妇人恰好往村口井边去, 见了她,扬声问道:“吴大娘,你咋还在这儿啊?你家狗子那新媳妇跑回来了, 狗子又在打她!”
吴老妇硬是赶上去照那两只羊踹了两脚,这才消减了一点儿怒气,撑着腰喘着气浑不在意地说道:“打就打呗,丧家的玩意儿,不打上几顿还以为自己能呢。”
那妇人得意地撇了撇嘴,“啥呀,刘法师亲自追来了,说是魔没驱,带她走她不听,全村人差不多都在你家门口看着,我看狗子这回打得没问题。”
“什么?她没驱魔就跑回来了?那贱骨头真是遭了邪了!”
吴老妇赶忙拍了拍身上的土,抬脚就往家里跑。
洗衣的妇人见她气势汹汹地往回去,衣裳也不洗了,端起旧木盆就跟着往村里跑。
吴老妇赶到家门口时,门外整整齐齐站着三排人齐声念着教里大师传的经文。
一个穿着深蓝道袍,手上拿着三清铃的中年胖男子正摇着一只三清铃蹦来跳去,口中念念有词。
家门口躺着的年轻妇人被扇肿了脸,嘴边带血,软软地瘫在地上,不知死活。
狗子就站在门边一脸厌恶地看着地上的女子。
吴老妇见状一怔,不敢打扰法师做法,只能跟着站在后排念起了经。
这经她一知半解,也不知是什么意思,只知道是能救人的。
要是念这经人能活过来,那说明是圣武神光大帝赐福,如果活不过来,那说明这人是被害人邪魔附了体,圣武神光大帝会把害人的邪魔带走。
三清铃震震作响,门口土地上的女人抽搐起来,无意识地吐着血,念经声渐进尾声,反复地重复着“入我道,得长生,不入我道,邪魔食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