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冲抹了一把眼泪,刚要擤鼻涕,步琴漪的帕子就递过来了,薛冲看着那方帕子愣神,猛地把它打掉了。
步琴漪了然笑道:“苦究天都霜降雪飞剑,究竟是传习大统,还是贻误一生,并没有定论。即使做到了掌门之位,也未必敢说自己武功天下第一。这是剑道不同决定的。”
“在天都剑峰多数人只是蹉跎一生。与丹枫山庄少年们尚未悟道就身死剑道,是两个极端。孰优孰劣,武林盟已经做出选择了。”
步琴漪再次把帕子递给薛冲。
薛冲不接,闷声道:“我想试试小师叔。他说要教我学剑,我未必不能超过鹤颉。”
“知命兄,他自己都半疯半癫了,他怎么让你走他的老路呢?”步琴漪怜悯道,“不是人人都该坚持修习冬影和霜降雪飞剑。若目标是赢过鹤颉,该早下天都。”
步琴漪再次靠近她:“我可使你赢过鹤颉。”
“我可使你今年内就赢过鹤颉。”
薛冲不理他,急着抱着小狗进入屋舍,这里太冷,她的脑子都冻僵了,转不动了。
步琴漪紧随着她,时而在前,时而在后,飞起的金色系带时而拂到薛冲脸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木樨花香扑面而来。薛冲避开脸。
步琴漪咳了一声,很是伤感道:“公仪蕊是正人君子?看不上我这个卑鄙小人了?”
又是这样熟练的腔调,第一次听很新鲜,后面却总觉得这人严防死守,难以接近,且目的不纯。
薛冲闷声道:“正人君子谈不上,只觉得他十分真诚。我愚笨,只能看懂真的东西。”
步琴漪没听见般,继续道:“可卑鄙小人有天下最毒的毒药,可以杀光鹤家所有人。”
“无色无味,可使鹤颉还智成三岁孩子。”
薛冲顿住脚步了。
步琴漪背着手,雪落在他脸上,成就靓丽脂粉,他抬起睫毛,笑了:“有兴趣听听吗?”
薛冲摇头:“有件事没和你说,我受你恩惠太多,所以不大好意思说。”
“说呀。”
“你先保证不要生气,我怕你听了生气,把我杀了。你那个三岁的毒药,不要用在我身上,这能保证吗?”薛冲缩了缩脖子。
步琴漪鼓励她:“尽管说吧。”
“其实我……我很喜欢公仪蕊!我想学武也全是因为他。”薛冲叹了口气。
她是真心实意的:“他提出要我跟他学剑,简直是天赐良机!我又惊又喜!所以你说的计谋,我暂时用不上。”
许久的沉默,步琴漪一直没有回头。
“什么时候的事?”步琴漪转头问道。
“见他第一眼。”薛冲老实交代。
步琴漪抿了抿嘴唇,连声道:“很好、很好、很好。”
步琴漪的扇子在手里敲来敲去,他笑呵呵道:“那我也不必挂怀五日之前,洞房花烛,薛冲姑娘在我脸上落下的吻。”
薛冲呆住了,一时所有的血都冲到脸上:“那,那是我喝多了。”
步琴漪连连点头:“自然罢休!我因此很是愧疚,既然姑姑娘这么说了,步某自然打消顾虑。”
“天地之间情感来如风去如电,我这就是庸人自扰了。”
薛冲听他都这么说了,那就不好再说别的了。都过去的事了,他不在意就好。不过她又想,他既然不在意,能给她亲第二口吗?
薛冲决定一心一意,所以道:“小师叔古板又严肃,大概不好追求,我怕吓到他,还请少主为我保守秘密。”
步琴漪呵呵笑了:“好呀。这条消息少说也值五金,别人不出钱,我是不卖的。”
“步某收获颇丰。”
步琴漪这么说着,但解释道:“那夜醉是真醉。路春山玩笑过火,我已罚过了。”
薛冲不解其意,真醉也罢,假醉也好,反正她的心回到了公仪蕊身上,这也算拨乱反正吧。
步琴漪道:“我是想好好道别的。”
嘴长在步琴漪身上,他想怎么说都行呗,薛冲想着,但她又问:“若能道别……你会对我说些什么?还是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步琴漪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我想说什么,还重要吗?”
薛冲嗯了一声:“那确实。”
步琴漪听她不接话,所以提醒道:“我只是怕你说气话。”
“不是气话。他是我想上天都学剑的理由。”薛冲说得很真挚,“当然我也想赢鹤颉。但想赢鹤颉这目标让我痛苦,如果是为了公仪蕊,那就是梦想成真,会让我快乐。我不想痛苦。”
“少主,我能有今天,真的都多亏了你。不是你,我见不到他的。”薛冲说着,不好意思地脸红了。
步琴漪听她真挚感谢,又看她害羞地扭过了脸,竟然词穷。不错,是他一手把她送上天都的,不是他,她见不到公仪蕊,自然不会有今日。不错,她一句都没说错。
他回神凝望她:“好呀好呀,既然不是气话,那想必是很喜欢了。我知道了。”
“那既然冲姑娘从未对步某有情,步某有几件事要说清呢。”
“你说。”
“一来冲姑娘说我女人很多,这是从没有的事。你怎么这么想我呢?”
薛冲别过头:“你很会蛊惑女人,有时候……很可怕。”
“怕什么?怕喜欢我?那冲姑娘肯定没有这烦恼了。”他笑道,“我进听风楼很晚,我没有女人。”
他笑吟吟道:“若听风楼需要我出卖色相换消息,那听风楼离关门大吉也不远了。”
薛冲看他笑,也笑了:“那是少主你天赋异禀,天生会蛊惑人。”
步琴漪摆摆手:“冲姑娘不是也没蛊惑到吗?”
薛冲点头:“这确实是的。冤枉你了,对不起。”
他又道:“二来,鹤家的事疑点颇多,我已着手在查。我一定能给冲姑娘你带来惊喜。”
“我不是公仪小师叔那样的名门君子,所以,冲姑娘若要走旁门左道,可尽情地来找我。”
步琴漪把一枝红梅放到薛冲手里,睫毛一掀,道:“如果现在就要开口……”
薛冲不待他说完,点了点头:“行,咱再说吧。小师叔刚睡着,我去药室看看有没有镇痛消炎的药物。”
目送她的背影在山道上离开,步琴漪深吸一口气,最后的笑容已维持不下去,他忽道:“小心,那边的路不好走!”
薛冲头也不回,挥了挥手,表明她听到了。
看到那枝摇摆的红梅,却看不到她的脸,步琴漪些许愤怒,些许不敢置信,又些许侮辱在心头,仿佛他犯了什么错被识破了。
作者的话
老石芭蕉蕉
作者
05-24
今天到奶奶家喂鸡,鸡真是能提供情绪价值的生物,明明就给了点剩饭,但是一拥而上,把我包围,那一刻我觉得我是世界之王。
第38章 清心正音
薛冲自然也不是不好奇步琴漪说的什么惊喜,或是鹤家的什么事,纯粹是顾不上。 她已是焦头烂额,拆了东墙补西墙了,躺在天都的床上,累得眼睛发直。 步琴漪这等人物说话委婉曲折,态度反复无常,似是对谁都相当温柔。 公仪蕊的反复又是冰火两重天似的离奇,她在他身上找到一丝一缕天都少年的影子,来之不易,便视如珍宝。 她感到困惑,春天还没来,她泡在荡漾的春水里,已快泡浮囊了。 同样感到困惑的还有薛若水。薛若水睡到一半,床边挤上来一个失意的人,那么大的长条人了,还要跟他挤一床,薛若水感到相当嫌弃。他迷糊道:“你还不走?不是很多事要忙?” “有桩事,想不通。”步琴漪声音闷闷的,像是冻坏了。 “为了什么?” “为了一个人。” “冲冲?”薛若水换了个睡姿。 步琴漪枕着师兄的枕头,面无表情道:“师兄昔年告诉我,探子来去如风说的不是轻功,而是感情收放自如,我想,我一向恪守此道。” 薛若水答应着,而步琴漪困惑道:“她依赖我,我不觉得好。她不依赖我,我也不觉得好。我懊悔管她,也懊悔不管她。管了又管,说不明白。我想个没完,想不通。” 他真是问错了人,薛若水固然对他说过那些话,但他压根没有遵守。 薛若水想,莫非江湖少年们都是这么糊涂又无聊,他嘟囔着出馊主意,“她亲你一口,你再试试呢?” 步琴漪笑了一声:“师兄怎知她没有呢?” 他睁眼思虑着,仿佛手持把刮刀,一层层地刮自己的五脏六腑,刮到尽头,他轻轻呸了一声,便算吐出了他的酸妒心事。 薛若水迷糊翻身又睡了,早晨摸到步琴漪的存在,想起他昨夜焦躁的声音,便要解慰他,而步琴漪的声音又快又密:“师兄,我真的可以让思危剑超越万钧,成为百年来最抢手的一把剑!” 原来是在想这个,估计刚做的梦里都在想。 薛若水摇头道:“你自己的事,怎么会想不通?” 步琴漪轻声道:“海外仙株……王玉兰草……西原胡笳……”他的声音几未可闻,但目光炯炯,脸贴着床榻,一派热忱。 他摊开自己的手掌:“自…
薛冲自然也不是不好奇步琴漪说的什么惊喜,或是鹤家的什么事,纯粹是顾不上。
她已是焦头烂额,拆了东墙补西墙了,躺在天都的床上,累得眼睛发直。
步琴漪这等人物说话委婉曲折,态度反复无常,似是对谁都相当温柔。
公仪蕊的反复又是冰火两重天似的离奇,她在他身上找到一丝一缕天都少年的影子,来之不易,便视如珍宝。
她感到困惑,春天还没来,她泡在荡漾的春水里,已快泡浮囊了。
同样感到困惑的还有薛若水。薛若水睡到一半,床边挤上来一个失意的人,那么大的长条人了,还要跟他挤一床,薛若水感到相当嫌弃。他迷糊道:“你还不走?不是很多事要忙?”
“有桩事,想不通。”步琴漪声音闷闷的,像是冻坏了。
“为了什么?”
“为了一个人。”
“冲冲?”薛若水换了个睡姿。
步琴漪枕着师兄的枕头,面无表情道:“师兄昔年告诉我,探子来去如风说的不是轻功,而是感情收放自如,我想,我一向恪守此道。”
薛若水答应着,而步琴漪困惑道:“她依赖我,我不觉得好。她不依赖我,我也不觉得好。我懊悔管她,也懊悔不管她。管了又管,说不明白。我想个没完,想不通。”
他真是问错了人,薛若水固然对他说过那些话,但他压根没有遵守。
薛若水想,莫非江湖少年们都是这么糊涂又无聊,他嘟囔着出馊主意,“她亲你一口,你再试试呢?”
步琴漪笑了一声:“师兄怎知她没有呢?”
他睁眼思虑着,仿佛手持把刮刀,一层层地刮自己的五脏六腑,刮到尽头,他轻轻呸了一声,便算吐出了他的酸妒心事。
薛若水迷糊翻身又睡了,早晨摸到步琴漪的存在,想起他昨夜焦躁的声音,便要解慰他,而步琴漪的声音又快又密:“师兄,我真的可以让思危剑超越万钧,成为百年来最抢手的一把剑!”
原来是在想这个,估计刚做的梦里都在想。
薛若水摇头道:“你自己的事,怎么会想不通?”
步琴漪轻声道:“海外仙株……王玉兰草……西原胡笳……”他的声音几未可闻,但目光炯炯,脸贴着床榻,一派热忱。
他摊开自己的手掌:“自作自受,因果循序。我未出世,难以勘破因果,因此不能跳出循环,我今日使思危声名渐起,便已做好被各方威胁永无宁日的准备,但只要听风楼屹立不倒,我便绝没有遗憾。”
这话他早就说过,薛若水是听第二回 了。只是听了王玉兰草,皱了皱眉:“这不是兰家的姑姑们吗?”
“是啊,丹枫兰家的武学天残地缺,男子修习了短命,女子压根不能修习。”步琴漪悠着手里的玉佩,“但不代表她们不能看,不能教。她们选出来的那个人,我拿到手了。”
步琴漪愉快地吹了声口哨。
说到这里,步琴漪爬起来,坐在床上,荡悠着他的脚,快乐道:“若我真大有作为,我一定逼着公仪兄弟把他们的眼睛挖出来。”
薛若水问:“你怎么比我还恨?”
步琴漪执着道:“若无他们煽风点火,我兴许可以拦住伯父,师兄你就不用离开听风楼,即使离开,也无需受剜眼之苦。”
薛若水摇头:“即便没有星派,我擅离职守,一时犯下大罪,楼主没有包庇我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