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飘蓬这话一出,场上弟子哗然,无瑕阁众人摆手:“失误,失误!”
铁胆好奇:“你怎么知道他错了?”李飘蓬耸肩:“刚看出来的,随便说呗,说中头彩,说错不亏。”
薛冲挑衅道:“汪前辈赐教可要小心啊,未免误人子弟。”
汪填海大喝道:“你身上没有冬影,你全靠原来的内力强拼,早该吐血身亡了,你逞强有何用?”
薛冲挥剑道:“前辈说够了吗?现在还我还招前辈了!”
汪填海绝不手下留情,攻守易势,他的冬影心法相当厚实,薛冲绝无可能攻得破,不料薛冲眼中闪过狡黠,李飘蓬转过脸,朝终于出现的王转絮低头微笑,两人碰了碰目光,立刻别开了脸。
弟子们都以为薛冲要开杀招了,不料她的剑直冲下三路而去,汪填海措手不及,裤裆被砍下一块布来,耷拉在腿间,极为不雅,无形大怒:“有伤风化!”
薛冲收剑:“你就说管用不管用吧。”
无锋焦虑地看向身后的执法长老,执法长老没说什么,心里已是极不高兴。
汪填海的霜降雪飞剑修得不到家,只到初级能防守的程度,被薛冲这么侮辱,气急败坏破了阵,又被薛冲抓到机会,而这女子嘴巴轻轻动了动,无形迷茫道:“她说什么?”
众弟子都疑惑她说了什么,可转瞬后,只见汪填海的肩头遭了一剑。
汪填海破势后一败涂地,心法也变得紊乱,薛冲扶住前辈,把老头整个人揽在怀里,两个人的剑同时落地。
薛冲搂着前辈的腰:“汪阁主,小心。”
全场呆滞。
汪填海不料自己这把年纪竟会被人调戏,他猛地推开薛冲,一屁股坐在山崖上。
公仪蕊狠狠皱眉。
这时人群哗然,薛冲没想到胜利来得这么快,以前屋舍的那三个师姐就在人群里,她恍惚里看到了母亲的脸,长长的一张丝瓜脸,脸上的五官像墙上的霉影,淡淡的,水一冲化开了似的。
薛冲深知这是王转絮给的药的副作用,一大清早她就来她床头放了药物,留信是爪痕和笑脸。不然她哪里扛得住汪填海那些剑势。
汪填海呆呆看着她:“你……”
执法长老殷疏律无可奈何道:“薛冲胜。填海,你还需努力。阁主的位置,待掌门回来,我们再做定夺。无瑕阁暂由我来代管,你歇歇吧。”
汪填海脸色苍白被扶下去,场下弟子纷纷不敢置信,但多得是艳羡和赞叹声。天都人崇尚强者,若是遇到强者,自然诚服。无受看着无形:“你平时都跟我胡说八道什么?还说什么她是薛公子的妹妹,开了后门才上山的。整得我们也这么丢脸。再也不信你的鬼话了!”无约补道:“鹤家姐妹来天都本来是挺好的一件事,你非要生事。质疑掌门决定,你鬼迷心窍了不成?”
铁胆和转絮飘蓬已悄悄退出人群。
薛冲听着周围人的议论,身心俱疲,听风楼带她投机取巧不是第一次了。但她若今日不吃丹药,汪填海这老东西是奔着弄死她的心态来的,她必须吃药。
她想起小时候鹤老爷子带她念诗:“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乱世能找个大石头上岸已不容易了,还管得了清流浊流吗?
人群中的公仪蕊已没抱着二郎,脸色很难看,而他身侧站着的司法长老殷疏律表情更是不好。她看过来,公仪蕊直视她的眼睛,盯得她心里发凉,她往后退了一步。
汪填海忽喊道:“你不是我的对手,胜之不武!”
薛冲回头,头晕目眩,正要嘲讽两句这老头死不要脸定定心,人群都指着空中看热闹,她也抬头往上看,九皋鹤鸣,仙鹤飘然而至。
殷疏律解下仙鹤身上的锦书,意味深长地看着薛冲:“后山来信。老夫代为朗读。”
“闻悉汪阁主愿赐剑招给我姐姐,晚辈感激不尽。姐妹同心同德,天都诸位如此厚待家姐,小女无以为报。后山修炼心得愿分享给同辈弟子,略作回报。”
薛冲知道人群在期待什么,他们在期待一个姐妹和睦感人肺腑的场面,她看向秃顶的呆头鹤,鹤颉的面容竟是那么模糊,只有一个淡白的侧脸,她是小月亮脸,眉骨往下凹了一段,颧骨平滑,转过脸一双眼睛倒是内勾外翘……还想得起吗?她几乎不记得妹妹的声音了,鹤颉不跟她讲话。
“摸摸那鹤吧。”无锋劝道。
薛冲在众目睽睽下摇头,她今日赢汪填海手段粗鄙,她不介意更恶更俗一些,她操起剑鞘,已万钧之力劈向呆头鹤,场外人屏住呼吸,陷入死寂,薛冲看到公仪蕊略微抽搐的脸,止了手:“罢了。我也有话要带给她。”
她不敢冲动,步琴漪不在这,桥人不能放肆护她,公仪蕊每次教训她,都是下死手的。薛冲忽然心里刮来一阵冷风。
无锋拿出纸笔:“那我来为你抄录?你要说什么?”
薛冲冷淡道:“好自为之。”
无锋聪明道:“是好好照顾自己的意思吧。”
“你长得这是什么耳朵,当然不是了!”一道雄浑有力的女声传来,弟子们茫然张望着声音的来源,石阶下缓缓走来一众人。
领头的是个穿裘绒的中年女人,魁梧高大,腰间带刀,脸上有疤。
薛冲瞪大了眼睛,她看到了母笋龙材派众人,师母和师姐们都激动万分。
领头的女人甩开貂裘:“那个白面小子听着,我这有应景的,给我记!”
“君因风送入青云,我被人驱向鸭群。
雪颈霜毛红网掌,请看何处不如君?”
女人最后的朗声大笑像个顿笔,“诗题,鹅赠鹤。”
貂裘女子得意地朝薛冲扬了扬下巴:“思危剑盟重启,我这缺个薛家后人,冲姑娘,赏光啊?”
作者的话
老石芭蕉蕉
作者
05-28
鹅赠鹤是白居易的诗。貂裘女子要猜身份吗,哈哈哈
第43章 波谲琴云诡
天都诸位一片安静,薛冲四处张望步琴漪的身影,事出反常,那一定是步琴漪捣鬼。 她没找到步琴漪,却和玄武师姐对上了眼,师姐穿得上绿下白,跟个萝卜成精似的,自竖师姐更过分,一身嚣张的黄黄紫紫,不知道从哪来的皮草挂在腰上,直接百年得道成就甘蔗精。 薛冲不能看这俩人,看一眼就要呲溜出笑,连忙抿住嘴,支支吾吾没吭声。 无锋看薛冲不知该如何称呼眼前的女人,上前圆场道:“这通身的气派……莫非阁下是沧浪摆家家主?” 这女人嗤笑道:“娃娃有些见识,姥姥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摆辰觉是也!来天都下请帖的。我听说这有薛家后人,冲妹子,你是吗?” 薛冲反应过来了,这是珍珠的家人。她吭吭哧哧,她猜这是步琴漪的阴谋诡计,但他人不在这,不能教她如何处理,她不知道是说是,还是不是。 任俺行正在后面抻脖子,抻了猛咳一声,这动作显然就是点头。听师母的,大概错不了吧。 于是薛冲以几乎不可察觉的幅度点了点头。 弟子们议论纷纷。 “她……到底和颉师妹是什么关系啊?” “她是薛家后人,那她肯定不和颉师妹一家人啊。” 摆辰觉大声呵斥道:“吵吵嚷嚷!你们不学规矩的吗?” 她转向薛冲道:“直娘贼!你这厮,点头忒不爽快!爱来不来,总而言之,三月春暖花开,来我沧浪天一聚!家里有个崽子成天号丧似的叫你的名,你若不来,他死了这心也好!” 她甩开袍子就要带着身后那帮佩刀的怪人们离去,殷疏律出声道:“慢着……家主留步。” 摆辰觉转头道:“执法长老?何事啊!” 殷疏律疑惑道:“你们要薛家传人,莫非是要重开思危剑盟?这,这!这么大的事……” 重开思危剑盟?!是了,薛冲学文理课学得哈欠连天,但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无知的鹤家大小姐了。思危剑盟八家她倒背如流,栾书薛家为首,之后有朗月公孙家、金羁马家、东侨周家、廊不语鹤家、春涧石家、黑水潭家,和沧浪天摆家。思危剑盟这么受重视……呵,全是步琴漪的功劳。 摆辰觉点头:“是,是很大。” “为何不通知天都剑峰…
天都诸位一片安静,薛冲四处张望步琴漪的身影,事出反常,那一定是步琴漪捣鬼。
她没找到步琴漪,却和玄武师姐对上了眼,师姐穿得上绿下白,跟个萝卜成精似的,自竖师姐更过分,一身嚣张的黄黄紫紫,不知道从哪来的皮草挂在腰上,直接百年得道成就甘蔗精。
薛冲不能看这俩人,看一眼就要呲溜出笑,连忙抿住嘴,支支吾吾没吭声。
无锋看薛冲不知该如何称呼眼前的女人,上前圆场道:“这通身的气派……莫非阁下是沧浪摆家家主?”
这女人嗤笑道:“娃娃有些见识,姥姥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摆辰觉是也!来天都下请帖的。我听说这有薛家后人,冲妹子,你是吗?”
薛冲反应过来了,这是珍珠的家人。她吭吭哧哧,她猜这是步琴漪的阴谋诡计,但他人不在这,不能教她如何处理,她不知道是说是,还是不是。
任俺行正在后面抻脖子,抻了猛咳一声,这动作显然就是点头。听师母的,大概错不了吧。
于是薛冲以几乎不可察觉的幅度点了点头。
弟子们议论纷纷。
“她……到底和颉师妹是什么关系啊?”
“她是薛家后人,那她肯定不和颉师妹一家人啊。”
摆辰觉大声呵斥道:“吵吵嚷嚷!你们不学规矩的吗?”
她转向薛冲道:“直娘贼!你这厮,点头忒不爽快!爱来不来,总而言之,三月春暖花开,来我沧浪天一聚!家里有个崽子成天号丧似的叫你的名,你若不来,他死了这心也好!”
她甩开袍子就要带着身后那帮佩刀的怪人们离去,殷疏律出声道:“慢着……家主留步。”
摆辰觉转头道:“执法长老?何事啊!”
殷疏律疑惑道:“你们要薛家传人,莫非是要重开思危剑盟?这,这!这么大的事……”
重开思危剑盟?!是了,薛冲学文理课学得哈欠连天,但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无知的鹤家大小姐了。思危剑盟八家她倒背如流,栾书薛家为首,之后有朗月公孙家、金羁马家、东侨周家、廊不语鹤家、春涧石家、黑水潭家,和沧浪天摆家。思危剑盟这么受重视……呵,全是步琴漪的功劳。
摆辰觉点头:“是,是很大。”
“为何不通知天都剑峰呢?”无形发问道。无锋立刻呵斥他莽撞,但显然北境第一大派在场众人全好奇得要命。
“没落下你们。别大惊小怪的。你们掌门不是姓公孙吗,她不是公孙家后人吗?思危剑盟也有她一份,让公孙来吧。”
无形怒了:“你怎可直呼掌门名讳?”
“舌头长我嘴里,我就叫了,你要怎地?”摆辰觉好笑地看着无形,又道,“毛头小子,怎么这么容易生气啊?”
薛冲看笑话时,正看到无形要说话,她正要听他还要放什么厥词,公仪蕊看了一眼无形,无形立刻就被制住了。薛冲忽觉不是滋味,公仪蕊有的是办法叫这些弟子们闭嘴,但直到现在才出面。因为无形再放肆,就是在丢天都剑峰的脸了。
原来他是管得动这些弟子的,而他非但不管,还……一旦发觉一点不对劲,便有许多事觉出滋味了。
她先前被蒙过去了,她觉着公仪蕊讥讽她咎由自取自取其辱等难听话,是希望她吃过亏后沉下心修炼,然而那个姓汪的以老欺小,他怎么不和汪填海打个商量呢?怎么不骂两句汪填海不是东西不合规矩呢?
敢情就她一个人能吃教训?这个教训是什么好东西,就她能吃,别人吃不得?
薛冲狠狠瞪了一眼公仪蕊,却见公仪蕊的右眼睑以及下方的一小块皮肤一直在不受控制地跳动着,她立刻收回了目光。
殷疏律很客气:“摆家主,既然上山,又来下帖,不妨移步一旁的无瑕阁,梅花雪水煎煮桃源茶,别有滋味,可否赏光?”
摆家主回顾身后的手下们:“那,执法长老邀请,咱们也来品品天都的茶水!小的们,来!冲丫头,也过来吧,喝点茶,解解渴。”
薛冲被摆家主沉重的胳膊夹住,差点闷死在她的皮绒里,艰难眨眼睛之际,便听到弟子们小声议论:“这些土匪……”
她从摆家主毛茸茸的腋下扭身一逃,便去找母笋龙材派了,摆家主哈哈大笑,笑道:“小气!不管她啦,执法长老,咱们喝茶。”
母笋龙材派不管旁人目光,欢天喜地抱在一块。
任俺行悄声道:“俺们仨盗墓,被抓壮丁了。”
薛冲变脸了:“你们跑去沧浪天盗墓?那我狗咋办!”
“谢家人管着啊,还有好几个奇形怪状的听风楼密探。”任俺行撩撩额前的螳螂须,“你现在家大业大,谢家全家都你的,还怕没人照顾你的狗?”
薛冲这才放心,听她们仨交代情况。
沧浪天在北境和中原的交界处。那地方虽然无海,却山峦如浪,故而得名沧浪天,当地人作风彪悍,卡在两地的关卡处,得天独厚,所以肆意索要过关费,以前鹤家做绸缎生意,还吃过他们的亏。说是剑门,其实就是山匪,四处打家劫舍,凶蛮无比。
“你看这些天都的白胡子老头对摆家毕恭毕敬的,不就是怕交过关费?”任俺行道。
薛冲道:“那你们知道珍珠是摆家三公子了吗?”
玄武和自竖面面相觑,玄武勉强道:“还能不知道吗?我们还见了一面,就是他把我们仨放出来的。其实我还怀疑,我们就是这小子抓的,他先装后放,当好人。”
任俺行叹气道:“咱们早该想到。这窝土匪不就是卖五散粉发家的吗?药坏了多少人啊。那翡翠白玉动不动就发疯,还要吃人肉,不是长年累月吃,何至于这么疯。那仨穷得当裤裆的模样,又怎么吃得起呦。”
世事难料,循路过往,却多有印证。就连珍珠翡翠白玉的流氓作风土匪习性都和沧浪天一脉相传。
薛冲抿嘴,却无话可说。珍珠出逃多年,自己不吃,翡翠白玉难以摆脱五散粉,他偶尔还有划清界限的心思。他大概是不想让发小们毁在五散粉上,才带他们走的吧。事与愿违,步琴漪来了。
任俺行道:“这窝土匪不知道哪根筋搭错,要牵头重开思危剑盟。摆家目前最有权势,也最有家财,且卡在两地交界处,无论是招待北境,还是延请中原,都很方便。”
薛冲听了点点头,合情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