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琴漪松开了她。
薛冲笨拙地问:“为什么?”
步琴漪低头道:“我想。”
于是薛冲仰起下巴回敬了一次更长的亲吻。
步琴漪禁不住发出笑声:“冲冲,你在数我牙齿有几颗吗?”
薛冲拧他的肉:“你很得意啊。”
步琴漪和她分开,他的眼睛没弯出或是妩媚或是不怀好意的弧度,而是乖巧地睁着,他以无辜的神情张开了嘴,道:“不如找找看痣在哪里?”
薛冲于是真找了起来,步琴漪维持着张开嘴的姿势,蓦然靠近她:“我没有痣。”
斗不过他……再主动也不行。薛冲认了这个栽,步琴漪调戏完她心情好了不少,他抚摸着她手上的纱布:“我没想到……”
步琴漪口吻幽幽,“我看到了摆公子的血,公仪蕊的剑,而我递给你的却是刀子。思及以前,你总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我以为我完了。”
薛冲缠得更紧,她热烘烘的气息喷在他脖子处,步琴漪抚摸着她的后背,她慢吞吞道:“我也觉得奇怪。我已不再为你利用我而胸闷怄气了。哪怕你再对我说一次,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我也未必见得恨你。”
步琴漪的下巴抵着她的头顶:“哪怕我利用你,也不怄气?”
“嗯。”
“哪怕我对你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也不恨我?”
“嗯。”
薛冲眼睛很酸,她在他的胸口胡乱地蹭着:“让我为你做点什么吧。我的心太空了,我已经是个没有过去的人了。全都是欺骗,全都是恨,没有一件值得怀念。我要做很多很多事,才能填满我的心。”
她再次摸到了那个盒子,步琴漪拿过了盒子:“里面是一双眼睛。”
薛冲坐了起来,震愕地看着他,步琴漪斜靠着床杆:“我以前下属的。她是前代李飘蓬,犯了一些错被关在本部。我一直想救她出来,她比铁胆还小呢。”
他比划了一下身高,单只眼睛因为痛苦麻木不受控制地闭了下来,转瞬之间,那只眼睛不属于他了一般。
情绪波动太大,内力也无法控制了。
“听风楼内,日月派和星派斗得很厉害。我伯父哪派都不属于,所以格外辛苦。我师兄……是我伯父最钟爱的弟子。”
步琴漪干巴巴地说着,薛冲嗯了一声:“你说。”
“师兄走了以后,伯父想要让我能替代师兄。我既不想替代师兄,也不想以师兄目标,但怎么做,都只是在重复师兄的轨迹。”
步琴漪自嘲地笑了:“很无趣吧?”
“我也想将我的故事讲得有意思一些。不过再怎么讲,也逃脱不了父子、主仆、忠义……这一套。”
步琴漪痛苦地皱了皱眉毛:“我父亲得罪了一些武林人,贪生怕死,抛弃我和母亲独自逃难。伯父那时多年不曾联系,我们都以为他死了的时候,他告诉我们,他是听风楼主,他救下了我和母亲,还有整个门派,还让我无忧无虑在楼中长大。”
薛冲往他怀里拱了拱,步琴漪的指尖颤了一下。
“你对我说这些,我很满足。”薛冲轻声道,“长久以来,只有我一个人嫉妒仇恨到扭曲,能知道你的痛苦无能,真是太好了。”
步琴漪拧了拧她的耳朵:“好啊,谁也不要嫌弃谁。”
他继续道:“日月星斗成那样,明眼人都知道我伯父焦头烂额。我想为伯父分忧,想要建功,也想要在听风楼的书坊里留下我独一无二的痕迹。不过星派不乐意看到我有什么成绩,他们巴不得我一辈子废物。日月派暂时帮帮我,但在放走我属下的事上从没松过口。”
“一群臭不可闻的老顽固,一群伪君子。”
步琴漪道:“公仪心先前和我作对,大概只是想磋磨我的锐气。我懒得理他。”
“可是他忽然死了。死在了天都剑峰。”
步琴漪嘲讽笑道:“我可没有派人杀他。日月派的前辈特意来教我忍让。但是公仪爱一口咬定是我,且攀扯我是楼主的侄子楼主必然袒护我他斗不过我等等。”
“所以,他就拿来了阿佳的眼睛。”
薛冲再度僵住。
“恶心我?挑衅我?我和他这种十几岁就委身给老头的人,也没什么话说。”步琴漪不屑道,“就跟太监想着传宗接代似的,他这样的人还想要挑贞洁烈女。浑身上下什么都舍得用,就是不舍得用脑子。”
步琴漪的嘲讽刻薄且阴毒,薛冲在沉默之中抱住他的肩膀: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无需你为我做什么。思危剑的名头打出去了,兰捺突然到访此处,丹枫警铃大作,那位十七岁的武林盟主已经在向我问价思危剑的价格。”
薛冲惊讶道:“可你……手里有真思危剑吗?”
“没有。”步琴漪坦荡道,“我信任你,所以对你实话实说吧。真思危剑还在薛家的栾书冢里,现在这几把全是仿冒的。”
“谁不梦着家里的破锅摇身一变稀世陨铁?又有谁不希望院子里的狗骨头是能医皇亲国戚的龙骨?”他嘲讽了一声,“人人都想窥私,也有贪欲,否则听风楼怎么做生意呢?”
薛冲想了想,道:“我……是薛良衣的女儿。我想去栾书冢,为你找到思危剑。”
“一直以来,是我需要你。但我现在,想要让你需要我。”
第60章 狐狗情相投
“这种引起纷争的东西,你有总比没有好。如果大家真打起来,发现是你耍人,你岂不是很危险?” 薛冲是认真劝步琴漪,步琴漪于是坦诚交代他的无耻构思:“思危剑只是个打起来的借口,真打起来,市面上的仿剑会如雨后春笋般增长,届时我可获利。” “我离君子很远……不过离救我当年的属下近了一点。”步琴漪指了指那个盒子,仿佛看到了很远的地方,“救完人,我能到什么位置呢?” 他的衣裳是苍兰红,此刻眼中闪着鬼影子。薛冲被他的衣裳搽红了脸,但脑袋毕竟没有被狐狸尾巴彻底腌入味,她戳了戳他的脊梁骨,话没说出口——“救完人,你还想凌虐公仪爱。凌虐完星派,你还有新的野心。你一辈子都不甘心寂寞的,一辈子都在兴风作浪。四处施恩救人,不过是提前替你的歹毒和欲望找辩状吧?”——她滚到了他怀里,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喜欢他幽幽的红,乱纷纷的坏气。 薛冲也说她的构想:“我想去红林梅州。” 步琴漪垂下发丝揉她的太阳穴,真心实意地笑弯了眼睛:“好啊,那里有我的小梅。” “小梅人最好,最温柔,嘴最甜,从不惹事,乖得像头小羊,是悬壶济世不收一分钱的圣医。” 薛冲吃了一惊:“这么好?你怎么不爱上她?” 步琴漪俯近她的嘴唇:“好酸啊——正如你眼中的我现在是倒着的,我的话也得反着听啊。” 薛冲迷乱地想了一会儿:“哦!那比我还坏。怪不得你能忍我对你拳打脚踢,他也往你脸上吐过口水吗?” 薛冲懒得说话了,只想对眼前美色大快朵颐,啃咬着他的嘴唇,誓要讨回本不成,这玩意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步琴漪回回让她饥一顿饱一顿,卡得她难受,于是他果然在呼吸之间推开了她:“薛卿可曾听过一句话?” 他站起身,搂好衣裳,正经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太便宜得到,岂非再不惦记了?” 步琴漪站起身,搂好衣裳,蹲在床边看着恼火的她,忍不住笑道:“小狗儿。” “你为什么想去红林梅州?”穿戴整齐的步琴漪从箱子里拎出几件人皮似的东西,问她话。 “唔。天都有…
“这种引起纷争的东西,你有总比没有好。如果大家真打起来,发现是你耍人,你岂不是很危险?”
薛冲是认真劝步琴漪,步琴漪于是坦诚交代他的无耻构思:“思危剑只是个打起来的借口,真打起来,市面上的仿剑会如雨后春笋般增长,届时我可获利。”
“我离君子很远……不过离救我当年的属下近了一点。”步琴漪指了指那个盒子,仿佛看到了很远的地方,“救完人,我能到什么位置呢?”
他的衣裳是苍兰红,此刻眼中闪着鬼影子。薛冲被他的衣裳搽红了脸,但脑袋毕竟没有被狐狸尾巴彻底腌入味,她戳了戳他的脊梁骨,话没说出口——“救完人,你还想凌虐公仪爱。凌虐完星派,你还有新的野心。你一辈子都不甘心寂寞的,一辈子都在兴风作浪。四处施恩救人,不过是提前替你的歹毒和欲望找辩状吧?”——她滚到了他怀里,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喜欢他幽幽的红,乱纷纷的坏气。
薛冲也说她的构想:“我想去红林梅州。”
步琴漪垂下发丝揉她的太阳穴,真心实意地笑弯了眼睛:“好啊,那里有我的小梅。”
“小梅人最好,最温柔,嘴最甜,从不惹事,乖得像头小羊,是悬壶济世不收一分钱的圣医。”
薛冲吃了一惊:“这么好?你怎么不爱上她?”
步琴漪俯近她的嘴唇:“好酸啊——正如你眼中的我现在是倒着的,我的话也得反着听啊。”
薛冲迷乱地想了一会儿:“哦!那比我还坏。怪不得你能忍我对你拳打脚踢,他也往你脸上吐过口水吗?”
薛冲懒得说话了,只想对眼前美色大快朵颐,啃咬着他的嘴唇,誓要讨回本不成,这玩意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步琴漪回回让她饥一顿饱一顿,卡得她难受,于是他果然在呼吸之间推开了她:“薛卿可曾听过一句话?”
他站起身,搂好衣裳,正经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太便宜得到,岂非再不惦记了?”
步琴漪站起身,搂好衣裳,蹲在床边看着恼火的她,忍不住笑道:“小狗儿。”
“你为什么想去红林梅州?”穿戴整齐的步琴漪从箱子里拎出几件人皮似的东西,问她话。
“唔。天都有位前辈,恩惠我颇多。我想把她的剑送回去,让她回到家乡,入土为安。”
“我的剑道剑心是她教给我的。”薛冲坦白道,“我哪有那么大的能耐悟出来那么高深的剑道呢?可是她已经死了,我必须得找到她的家人,不能据为己有。”
步琴漪闻言,眼睛更亮了,他抚摸她浓密的头发,薛冲不想将别人的剑道据为己有,他却想将她据为己有,揣在兜里,随时带走。
不过他倒也没自私到那种地步,因此他又有些丑话要说在前头:“冲冲。”
“嗯?”
“等你去了红林梅州,我们或许不能时时见面。”
薛冲心里一声冷笑,想他又来了,这会正是她爱的高峰,且她很诚实地承认她想长在步琴漪身上腻在他怀里长长久久,但她绝不能被他戳破,更不能被他赶走,立马嘴硬道:“成,你忙你的。我预计把珍珠也带到红林梅州。翡翠白玉我也带着,他们吃那五散粉,吃得坏了根子了。还是得去武林第一医派找找方子,看看能不能治。”
步琴漪沉默片刻,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开了油彩铺子似的,他拿方帕子,擦干净她脸上的汗,声音还是不着急:“冲冲,你已经姓薛了。你再也不可怜了。”
“你有钱,你想享受什么都可以。你有腿,你可以去红林梅州,也可以不去。你有嘴,你想吻谁,就去吻谁,我知道后当然嫉妒发狂,但我又能怎样?总归是你自己的事。我既然信奉听风由运四个大字,就不会宽以待己,严于律他。”
薛冲盯着他,她头一回这么克制,这么冷静,但照旧很执着:“我要你。”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我不要别人,我就要你。”
步琴漪歪着脑袋看她:“什么?”
“我就要你!”
“其他人我都不要——你有个伯父,你要报恩,你有很多下属受苦,你要救。这些我刚刚都了解了,所以你才需要真正的思危剑!”
“那个兰捺很危险。他拿不到真思危剑,不会善罢甘休的。而且你既然选择了辅佐他,就应该辅佐到底。如果出尔反尔,连他都骗,你会孤立无援,没人再信你帮你了。”
步琴漪神情微动:“是这样的。我原本没打算多待。”
“所以咱们才应该去找剑呀,栾书冢……我曾经去过一次,也不是很危险嘛,我们母笋龙材派师门全都去过了。如果真像你说的,真思危剑就在陵墓里,咱们就更该去,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当然要去啦!”
步琴漪困惑地皱了皱眉毛:“栾书冢?可是那里……我翻阅听风楼的典籍,简直是个魔窟,谁去了都是有去无回。”
薛冲一怔:“不会啊!我去了一次,除了被人推下了河,其他都安全得很。”
步琴漪思虑道:“难道那里有薛家后人驻留?他认出了你是良衣小姐的女儿,所以便没有为难你。”
薛冲点头:“应该是这样没错!”
步琴漪再沉思道:“我的记忆不会有错,典籍记载了很多死伤,不少大侠入冢也是一个死字。如果我真的跟你去,我需要好好筹谋。”
他微微一笑道:“谢谢你。”
薛冲立刻去拱他的胸口,步琴漪掖了掖她的衣裳:“趁剑盟还没散,该出的风头要出。也可以找个日子,祭拜一下你娘。”
步琴漪刚一走,薛冲就有点笑不出来。又冷又黏的情绪全涌了出来,她自己抱着自己,试图哄一哄自己,但胃不骗她,她透不过气。起床照一照镜子,剔除掉所有像潭颜修的部分,就是薛良衣的脸了吗?
恨是一回事,但时时刻刻恨又是另一回事了。不值当,又忍不住。想捏断往事的脖子,让仇敌发出艰难的尖叫,想片下那几个人的血肉,一盘盘一叠叠地享用。她鼻子有点堵,所以有人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心里破个大洞,她需要很多片刻的欢愉。
不过她摇摇晃晃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却见屋子里堆了许多礼物,铁胆已不请自来,眼巴巴等着她呢:“冲姐,你快拆,我要吃,啊——”
母笋龙材派也是喜气洋洋眉飞色舞:“薛大小姐回来了。”
薛冲摆摆手:“去去去。”
桌面上堆了小山堆似的礼物,任俺行捻着她的螳螂须:“都是其他世家送你的,说是恭贺你认回亲娘,往后多多讨教。”
玄武师姐道:“否极泰来!”自竖师姐道:“鸿运当头!”
薛冲也看稀奇,剑鞘剑带护腕护膝居然能做得这么精巧?玄武师姐指点道:“这是潭家送你的。”
她又拿起一整盒的糕点,重得她抬不起手,她把糕点递给铁胆,却见盒子夹层里一色白花花的银子。自竖师姐道:“这是那个姓兰的小黑脸送你的。”
第三件东西是一整盘的药膏,看名字全是名药,功效对于习武之人更是齐全。师娘道:“摆家兄妹送你的。”那薛冲不敢用,指不定哪包里有五散粉。
其余礼物不说多珍贵,也绝不寒酸。此后思危剑盟还是照旧开,摆家兄妹的家藏宝剑还没有和公孙家那把碰一碰,因此两位还是耐心地等。
兰捺的出现直接惊动了整个武林。听闻不日武林盟主兰天枢就要亲自登门沧浪山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