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霰这才满意。
林斐然本就好学,什么都愿意懂一些,学了两句便好奇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如霰逗着眼前的白鱼绕圈,回道:“意思是,我想你了。”
林斐然耳廓忽然红透,她望着帐顶,两人一时都未开口,但雪原之上已经不再寒寂。
……
翌日,林斐然精神奕奕起床,又趁晨间练了一个时辰的剑。
茹娘在院中看了许久,神情仍旧有些不可置信,荀飞飞走到一旁,戴上银面,顺手将义母的张开的嘴按了回去。
“她一直这样,是不是和那人不同。”
茹娘感慨:“都说龙生龙凤生凤,我做梦也没想到她的孩子会这么勤奋,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荀飞飞轻笑一声,又转身去厨房中取过竹篮,开口问道:“阿娘,今日想吃什么?”
茹娘看了看天色:“这天气,今晚煮铜锅吃罢,午间就做点小炒和炖鱼。问问她想吃什么。”
荀飞飞跃上房顶,知道林斐然来此是有其他事要做,未必会留下来吃,但他还是问了一声。
若是旁人,林斐然或许会有些不好意思,但她与荀飞飞是吃惯了的:“都行,但午饭便不吃了。”
荀飞飞有些讶异,还是点了头,很快便离去。
隔壁院落的王婆也起得早,林斐然练剑时,她就在雕琢长木凳,但也时不时抬头看她一眼。
林斐然没有注意,她昨日与李长风约了时间,今日便要换身份潜入密教,她将剑收入芥子袋,同茹娘道别之后,纵身离去。
密林之后,晶白的道观屹立镜湖之上,静待探访之人。
第221章
密教主殿是一处不同寻常的道观, 修筑于滩涂镜湖之上,内里呈回字形,共有八层高, 殿内中心拓有阴阳清池,其中植有几株晶白的水莲, 日光从穹顶照入,波光蒙白。
在这一丛清莲之后, 池中安置有几块浮石向后而去, 大殿最里处放有一座极高的玉像,只是没有五官,只穿着一身简朴道袍, 分辨不出男女。
这便是道主的塑像。
他从未以真容示人, 无人知晓他的样貌,便索性以匠人心中所想雕刻, 故而密教每个道观中的塑像都不尽相同。
有的是小小童子,有的是提裙素女, 也有像这般雌雄莫辨的玉像, 但都没有刻出五官。
“这就像画龙点睛一般, 没有那抹灵光,就是假物,点了,就得成真,对道主不好。”
李长风站在林斐然身后,缓声说出自己这几日打听来的消息。
他们潜入密教主殿已经三日有余。
先前因为天地灵脉一事,奉天九剑几人一并回到主殿商议,五层以上的楼阁全都被封闭,以一种强悍霸道的气势将教徒抵挡在外。
也正是借此时机, 那个身如孩童、唤作青雀的女修将他们安插入内,静观其变。
这三日以来,林斐然与李长风白日入殿洒扫朝拜,结交教众,打探消息,夜间便各自回家,静心思索火种的藏匿之处。
这样的灵宝虽不足以让下面的教众知晓,但七零八碎的消息拼凑在一处,倒还真是让她锁定了一个大致范围。
林斐然将目光从玉像上收回,同样说出自己的消息:“从商议开始,圣女与道主便都不在主殿,他们应当是将灵脉之事全权交给其余九剑,至于他们自己,又会去做什么呢?”
“这谁又能知道?”
李长风摇了摇头,他和林斐然一道踏上清池中的浮石,又十分娴熟地弯腰半跪,掬起一捧池水净面,在不远处教众的注目中,饮下水莲上的一滴露珠。
“他们每日的朝拜之法也太过奇怪,这些水喝了真的无事吗?”
“应该喝不死。”林斐然做完这些,又舀起一勺清池水,从玉像手中的拂尘浇下。
两人十分熟稔地做完这一切,便离开清池,安心在四周打扫,为其余朝拜的教众腾出位置。
恰在此时,几道娇小的身影从三层走下,为首之人是一个及腰高的道童,眉点朱砂,清容凤目,虽然身量不敌,但却透出一种几乎无法让人小觑的威势。
九剑之一,伏音。
林斐然与他也算是从未深交过的熟人,只一眼便将他认了出来。
伏音身后跟着同他差不多高矮的修士,其中便有这次将他们安插进来的女修,青雀。
她跟在伏音身后,余光不经意地扫过林斐然与李长风,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随后同其余人一道停下脚步,俯身行礼。
“恭送伏音大人。”
其余教众也一同躬身,像伏音这样的人物,并不经常出现在人前,今日能见此一面,众人无不投去或炙热或崇敬的目光,这一句恭送之言更是响彻大殿。
伏音神情急切,闻言只草草点头,并没有过多理会他们,回头同身后几人交代过后,便如一道流光般御剑离去。
众人久久未能回神,只是痴痴看着那道流光,林斐然以余光扫视,竟从这些教徒眼中看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渴慕。
如同濒死的旅人看见清泉,豺狼看见猎物,但其中却又夹杂着一种敬仰。
能够来到主殿行事的教众,几乎都是密教中最为虔诚、功绩名列前茅之人,与他们接触三日,面对这样不作伪的沉迷,林斐然心情不可谓不复杂。
片刻后,身为密教香主的青雀回身,她在殿内佯装打量,又抬手指了指林斐然与李长风,冷声道:“你二人随我来。”
“是。”
林斐然与李长风自然不会推辞,这行为也不会令人生疑。
作为一个合格的密教徒,他们要做的就是无条件听从差遣。
在密教,被差使也是一件令人艳羡的事。
在所有人近乎羡慕的眼光中,林斐然二人跟在青雀身后,走上二楼。
大殿供教众朝拜、洗尘,二楼便是各位香主与坛主做事的地方。
分发任务、核验功绩、为教众脊背点痣,都是在这里完成。
青雀带着二人走入自己的领地,开始还端着一份架势,甫一进门,她便立即松出口气,粉白可爱的面上生出几分后怕。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个?”
李长风摆了摆手:“不论先后,总归都要说的,那就先听好的吧。”
青雀坐到案几上,拂开手边的《功德册》,面上却也不见多少喜色:“好消息就是,上面筹谋的事情似乎出了问题,圣女大怒,九剑数人均被派出,如今主殿只剩两人。
盗取火种之事,有了喘息的余地,如今内里中空,正是偷盗的好时机。”
林斐然摩挲着桌面,又问:“那坏消息呢?”
青雀当即耷眉垂眼,叹气道:“坏消息就是,留下的都是两位难以捉摸、心思深沉之人。
一位便是先前与你们说过的傲雪,修为深不可测,好在她常年居于第八重楼修行,没有要事,几乎不会出关。
至于另一位,伏音话里没有透露太多,但我先前见到搬山道人与七相见相继离去,余下的——”
“余下的,要么是那位潜藏在人界的修士,要么是你先前所说的面具人,但照此情况来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林斐然开口接道。
青雀点头:“看来你还是把我的话记得很清楚,我与你想的一样,留下的另外一人应当就是‘第七剑’。
他们两人都不是善茬,又同样的修为高深,要想把东西带走,只能在他们还未发现有人潜入之前,打个措手不及。
否则,别说那东西,怕是我们的小命都要留在这。”
李长风一叹:“你只说那东西封存在冰鉴中,可这冰鉴在哪还没有苗头,如何能快?”
青雀小脸一红,忍不住道:“密教的秘密多如牛毛,又都卡在九剑嘴里,我能从伏音嘴里撬出火种和冰鉴已是不易,他再傻也不可能告诉我藏在何处。”
火种这一消息来源便是青雀挖出,否则或许他们现在都没能找出破除北原迷障的法子。
林斐然站在一旁,指尖不时敲响桌面,只道:“我心中倒有个推测,不知是否合理。”
青雀看她,道:“只管说,你心思缜密,说不准真能摸出些什么来。”
林斐然提起一支笔,三两下便将主殿的布局绘出,随后笔尖落在东南处。
“火种这样不熄不灭的宝物,就算是用冰鉴盛放,也必定承受不住这么久的烧灼,要想将它一直保存在这里,势必要借用阵法引灵。
从这里的地势来看,至阴至柔至水所在,本来应当是东处,也就是这里的六七八层,必有一处藏有火种。
但我前几日与人交谈,得知傲雪的房间就在八层东处,常年闭关之人,附近不可能容留这样吸纳灵气的宝物,所以,藏匿之处应当在坎水巽风汇聚之地,也就是东南一隅。”
青雀一时怔愣,忍不住道:“你不是修剑的吗?”
初初修行时,基础术法中囊括万象,融合各道,但术道有专攻,鲜有通吃之人,越往上走,便越需要专注,是以多道修行之人少之又少。
密教主殿地势本就复杂,后方一座登云台足以搅乱灵流,更别提下方还有一片灵气交汇驳杂的镜湖。
如此杂乱的境况下,林斐然却说得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不免令人侧目。
“阵法一道也略有涉及。”林斐然动作一顿,忽然想起什么,开口道,“说起这个,不日便会有几卷典籍现世,名为《大音希声》,人人都能修行,如果前辈感兴趣,可以去读上几卷。”
李长风沉默片刻,他如今已然不再像先前那样落拓,于是理理发,轻咳一声:“现在不是卖书的时候,但如果你想推出去,此间事了,我可以把那些书挂在身上。
我李长风还是有些名望。”
青雀:“……”
现在也不是修边幅的时候。
她将林斐然的笔按下,抬头道:“从一开始便商议好的,此事由你全权决定,我只做副手,为你扫空障碍。既然位置找出来了,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手腕被她按住,林斐然却没有抽出,而是略略转笔,用指尖将其弹回笔架:“知道位置之后,自然是开偷。但在此之前,我想请前辈配合布阵。”
青雀沉思片刻,竟也理解她的话中之意:“你想困住傲雪?我不知道你的阵法道修得如何,但若是以你我的境界布阵,几乎不可能困住她太久。”
林斐然却摇头:“我的确要为她布阵,但不必困住,她素来喜欢闭关修行,只需遮住她的眼和耳就好。至于剩下这位‘第七剑’——”
李长风接道:“调虎离山的事,包在我身上。”
当初在密室商议时,那位神女宗的前辈就曾说过,林斐然气机缥缈,且与众人不同,这便是所谓的变数,要取到这样一枚火种,唯有她方能成事。
三人又将盗取火种一事细作打算后,当日,林斐然吃过晚饭,告别荀飞飞二人,回到密教。
密教主殿布局虽然大差不差,但三层之上皆是九剑的下榻处,其中便有细微差别,她准备在此布阵的同时,将来往的通路走一遍,以防真正动手时失足。
借着月色遮掩,靠着身上的通行令牌,林斐然避过巡回的阵法,翻身跃上六层,落下第一道法印。
主殿极其宽阔,便是回字形格局的一层楼,踏入时也如同走进廊下庭院,一点也不狭窄。
据青雀所言,这第六层本是那居于人族、身份不明之人所有,但那人几乎不到主殿,这里便空旷下来,除了往来巡查的几个修士外,再没有其他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