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你我之间恩怨全了,我也做了我想做的事,可以去找她了。”
“你走罢。”
在张春和赶到之前,他捂住伤口,将秋瞳送往天际。
秋瞳接过剑,咬唇不言,她举起太阿剑,目光隐隐有火光浮现,她并指结印,呼出一口气,下一刻,剑身紫光大现,一只火凤从凭空而出,鸣啼声传遍秘境。
它带着秋瞳,以一种一往无前之势飞向某处。
……
雪顶之上,林斐然正与谷雨盯着那处入口,颇有些急切。
原本如霰留下的那根金针已经显形,无形的秘境屏障被针顶出一道痕迹,却始终未能完全裂开,总是在破开的瞬间便弥合在一处。
谷雨一拍脑袋,立即道:“这秘境说不准是被什么强者把持,所以才修复得比普通秘境更快!如霰入境时定然没料到,这才出了这个差错!”
林斐然再等不及,索性拔剑出鞘,同金针里应外合,但秘境未破,不论她如何用力,都无法损伤半分!
正是焦灼之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鸣啼,二人立即转头看去,只见远处的半空之中忽然裂开一道狭长的缝隙,随后一道金红之光从中透出。
沉寂枯败的瀛州城上空,倏而烧起一片长焰。
暗色的天际处仿佛有明日初升,一只腾焰的凤凰从中飞起,它比朝霞更为耀目,照亮了半片天际,它振翅照过几乎快要干涸的长河,将瀛州城的廓勾勒在火光之下。
那道裂隙就像被钻破的蛋壳一般,由原来的狭长逐渐扩大,其后的火凤之上也透出一道身影。
林斐然定神看去,骇然一惊,那人竟然正是秋瞳。
秋瞳显然也看到了她,正抬手要说些什么,然而还未待她出声,便有另一道更为巨大的黑影掠过,霎时间便将秋瞳卷入其中!
林斐然瞳孔一缩。
谷雨惊呼:“这……”
“别这了!秘境入口已开,趁它还未修复,快走!”
林斐然带着谷雨纵身而起,疾电一般奔去,在裂隙弥合之前挤入其中。
第262章
原本完好的秘境上空裂开一道巨痕, 晴好的天色被撕开,透出界外那片灰蒙的阴翳,两相比对, 令人心惊。
这番变故太过突然,以至于众人都没能反应过来。
在秋瞳乘着那道凤火即将跃出时, 毕笙面色一变,当即结印捻诀, 于是半空中的白云骤然变作暗沉的雾气, 如同一道旋流般将秋瞳卷入其中,又狠狠拉回。
雾气如同焦黑的流星从天际坠下,但凤火仍在暗雾中烧灼, 飞出几丝滚动的焰边。
秋瞳紧紧攀在凤火项背处, 看向手中嗡鸣的太阿剑,此时她与剑心意相通, 不再犹豫,起身立于火焰之上, 身影于雾气中若隐若现。
众人见她拔剑出鞘, 横剑劈出, 太阿剑的威势终于发挥大半,只见一道清灵蓝光闪过,飓风四起,竟将这雾气削弱五六分,困顿之势卸去,她当即御剑而起,向高处飞出。
裂痕处,刺目的雷电在周遭游走,如同尖锐的银针一般, 正逐渐将这道口子缝合,然而秋瞳已经坠落太低,此时离出口极远,心中微凉,却仍不选择放弃。
毕笙终于按耐不住,她甚至没命令其他人动手,而是自己亲自飞身上前。
半空中两人在追逐,而在山脚下,唯一见证全程的张春和却站在原地,他静静看着卫常在,眼中流露的既不是失望,也不是责怪。
而是一种习以为常,就好像他已经看过许多次这样的场面。
他缓缓闭目道:“常在,我以为你这次会有不一样的选择,我以为你会动手。”
卫常在半跪在地,原本桃粉的婚服被不断的流出的血液浸染,透出一种靡丽的艳色,乌发上的玉簪歪斜,欲落不落地半挂着,余下发丝飘散,在二人对视的目光中拂动。
卫常在抹去唇角的血色,略哑的声线带着前所未有的平稳与坚定。
“师尊,没有剑骨,我仍然可以破境,不必杀谁,我仍旧是我,我的道,不需要骨肉铺垫。”
张春和却并未有半分触动,他只是看着血色滴落,在二人之间凝成一滩,倒映着截然不同的两张面孔。
“你也听到我方才与秋瞳的对话,我与她皆是重生之人,所以,在很久以前,我就听你说过类似的话,我也相信了,相信你有自己的道,但结果呢?
不过是天才泯然众人。
如若不修天人合一道,不放下情愫,不踏上高处,你的一生也就同我一样,止步于逍遥境。
乾道修界弱肉强食,现在分离不久,还算和平,以后呢?
逍遥境能做什么?连妖尊都敌不过。”
听他如此承认,卫常在轻咳几声,随后缓缓起身,以潋滟剑支撑,抬眼看他。
“师尊,你觉得我和你们认识的那个‘卫常在’像吗,我现在这番形容,可与他有半分肖似?”
张春和呼吸有了一些波动,顿了许久,他还是开口:“不像。”
卫常在垂眸静了许久,随即轻笑一声。
“很久以前,久到你出现在游方镇,出现在村外那片竹林中,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想找的人不是我。
你看到我的时候,其实有些失望。
我以为找认错了人,但为了活命,我还是什么都没说,后来,我肯定你就是冲我而去,但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看我的眼神,总像是透过我在看谁。
现在我知道了。
你们都觉得我不像他。”
张春和看向他的目光微动,垂下的拂尘在风中飘摇、纠缠,但他终究未发一言。
卫常在又道:“不像便不像罢,我不需要像谁。但我仍有一事未解,秋瞳说我本该出生在东平仓,所以我去了一趟那里,见到了另一个‘卫常在’。”
张春和目光一紧:“你做了什么?”
“……”卫常在双唇微动,但还是垂眸,“我什么都没做,只是远远看了一眼,我只是想知道,当初将我从东平仓带去游方镇的,是不是你。”
半空中雾气缭绕,旋出一阵呼啸的风声,秋瞳的叱喝与兵戈之音在回响,她正在与毕笙相斗,像是过了许久,但其实也不过几刻,她落败了。
张春和坦然道:“是我。”
卫常在身躯渐冷,他垂眸望着仍旧雪白的潋滟剑,手想要握紧,却已不知如何用力,向来无谓的目光越发似人,却也越发迷茫不解。
“为什么,你知道我在游方镇的那个小村中,是如何被养大的吗?”
他声音越来越轻:“我本该有一个俗名,叫做卫筠,而不是贱。种。”
张春和目光一凝,神容莫测地向他看去,甚至走近一步,微微一笑问道:“你在意这个名字吗?”
卫常在的手忽然攥紧,他似乎该为这个名字感到羞辱、感到痛楚,可他心中什么都没有。
卫常在不会羞耻、不会痛苦、不会嫉恨……
他什么都不会有,除了麻木,他的所有情绪,早在诞生之后便渐渐被抹去。
或许不是没有,只是他没办法读懂,但他心中的确只有一片死水。
张春和目光复杂,或许有不忍、有愧疚,但最后都隐没沉底,显露更多的却是满意。
“你看,你不在意,那我又何必多言。路已经为你铺好,只管走就是,路的尽头,是至高处,只你一人的至高处。”
“……”
一道紫光划过,却是毕笙携风卷云而来,手中带着无法动弹的秋瞳,极速落在二人身旁。
她三两步上前,面色愠怒,看起来十分生气,在见到卫常在浑身是血时,怒气几乎到了峰顶,看向张春和的目光似要喷火,厉声道。
“老贼!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
张春和却不言语,神情中也不见惧色,甚至将目光移转到裂隙处,那里,无声挤入两道人影。
“此事容后再与你算!”
毕笙神情急切,顺手放开秋瞳,将她控在一旁,随后竟然取出一枚色相极好的丹丸,强迫卫常在吞下,又耗费灵力为他治伤。
不出几息,那道太阿剑刺出的血痕竟然开始弥合,血肉疯长,除了破开的布洞,一切竟又完好无损。
卫常在呛咳几声,一双乌眸探究般看去,毕笙却并不回望,她做好一切后,飞身掠起,声音响彻整个秘境。
“吉时将到,婚宴继续!”
在她的厉声呵斥下,所有伪装宾客的密教中人匆匆归位,礼乐再度响起,烟火腾空,栀子纷纷落下。
林斐然二人已然挤入此间秘境,这句话传遍时,她正将如霰的那枚金针收回。
她向下方看了一眼,两道粉色身影正站在山脚处,在一片似火的红枫中尤为显眼,他们在山脚处与人鞠躬行礼,随后俯身牵起红绸系带,一步一步向上踏去。
谷雨不住咋舌:“看起来就是逼着成婚的,管是不管?”
林斐然遇见隐身于云雾中,她收回目光,没说管,也没说不管,只是视线飞快在秘境中搜寻,最后落到这座山头的后方,后方那座山上立有一栋高塔。
她收起金针,放出阴阳鱼,循着它的方向,直直向秘境中的最高塔飞身而去。
那座高塔已然不算高塔,而是倾倒了大半的断壁残垣,只剩小半立在原地,而在那小半之中,正绘有一圈接一圈,极为宽阔的法阵。
法阵之中,正躺着一道金白的身影,他就像是平日里沉睡一般,手松松搭下,面色甚至有些恬静。
在这法阵的不远处,正围聚着两拨密教修士,其中一群搀扶着一个老者,像是在救治一般,另一群则是警惕游走在如霰附近,面带怒意,似在与什么对峙。
这群人身形挪动间,便露出前方对峙的身影,不是人,而是一只化作人高的狐兽。
碧眸狐身,正是夯货无疑。
它缓缓在如霰身侧挪移,目光警惕地望向这群修士,它并非寻常灵兽,不会觉得疲累,但那刀劈不断、斧凿不开的身形上,竟也出现了些微磨痕。
其中一个修士发起攻势,紫色雷电如钢刀般劈下,夯货后退数步,遮覆于如霰身上,生生受了这道雷击。
夯货作为灵兽时,除了吞咬之外,几乎没有其他攻势,再加上要护住如霰,它不可能离得太远,故而每一击都只能硬承。
两方这般对峙,几乎都是为了拖延。
一方想要拖延时间,将它磨死,而夯货拖延,却是在等一个人。
在它见到那道玄色身影出现时,终于没忍住后退,坐到如霰身旁,原本凶狠的气势敛下,好不可怜地鸣叫两声,尽显委屈。
“小畜生,现在不敢吼了罢?!”
“好厉害的东西,这就把你训来做我的灵兽!”
众人以为夯货终于支撑不住,心中大喜,于是一哄上前,恨不得将方才的憋屈尽数发泄出,各种法诀与灵器一并袭去——
霎时间,不知何处而来的红光将一人一兽罩入其中,袭去的法器也被这道红光凝住,就这般生生停在空中,再难寸进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