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此时,旁侧又有一人袭来,却是那个被她关过的卓绝,他只持着一把普通的长剑,身法却极好,动作间足以见其剑意圆融饱满,少有破绽。
林斐然兵行险招,收剑之时顺势跃上巨剑刃面,在两人的讶然中,借剑势反手劈下,又顺手一带,将袭来的卓绝勾向巨剑剑刃。
两人都没料到这吊诡的一招,搬山立即转了剑势,卓绝也提剑在前抵挡,两人纠缠不过一刻,但这点时间已经足够林斐然脱身。
宅院实在算不上多长,这一刻的时机,林斐然几乎要冲到毕笙眼前,但其他人同样迅速,一眨眼间便已经涌到她身后,正提剑阻止之际,林斐然的身影骤然消失。
伏音与林斐然交过几次手,霎时间反应过来,立即转头看去,林斐然已然借金澜伞之力,移转到灵力汇聚之处。
他双眼几乎冒火:“又是声东击西!”
林斐然却并不在意几人的怒吼,她知道,只要毁了这个秘境,毕笙必定会因牵连受伤,秋瞳他们的禁制也会除去!
她正要举剑刺入时,竟有一人持剑横劈而来,速度极快,就像是早有预料般守在附近,只待她靠近,便能立即出手将她拦下!
林斐然差点中招,匆匆提剑格挡,退开数步,随后抬头看去。
那是一个遮覆着面具的修士,穿着一件束身的淡紫道袍,乍一看,气势竟与毕笙有几分相像,林斐然一眼看去便认出了这人。
当初在北原腹地,众多密教弟子对她追袭围困时,其中便有这个修士,那时她便怀疑此人是加入九剑的新人,如今一见,才知晓自己猜的不错。
当时匆匆一瞥,未辨男女,此时离得近了,才认出是一个女修,而且看起来莫名有些眼熟。
林斐然虽然心中有疑,但眼下容不得她浪费太多时间。
两人打过照面后,她便立即提剑攻去,原本是想一边同这人纠缠,一边绕到灵力汇聚之处,一举突破,但这人好似十分熟悉她的打算。
林斐然每每要设法脱身时,总会被她拦下。
两人剑势都极快,比过几招后,林斐然才恍然般看去,心中顿时惊异又不解,在接下另一招后,她手中剑气一转,直冲那人面上的白色面具而去。
女修似乎也明白她的用意,不仅没有阻拦,反而上前一步,任那剑气劈开假面,随后露出一张许久未见的面孔。
“裴瑜,果然是你。”
林斐然缓声道,“你入了密教。”
裴瑜对她扬唇,眼中却没有多少笑意,冷声道:“怎么现在才认出来,就算你带了假面,我可是能在第一眼就认出你。”
话落,她又很快将面具复原,直袭而去,手中长剑如暴雨般坠下,一剑一影,令人眼花缭乱,不给林斐然留一点喘息的余地。
林斐然对裴瑜并无多少好感,但到底一同长大,她还是道:“密教深不可测,你若是入了,未必能讨得什么好。”
裴瑜旋身一压,剑势如虹,她笑了一声,话音中仍旧带有一贯的张扬:“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入了密教,才当真有机会成为绝道强者。”
林斐然提剑卸去,余光仍旧看向那处灵力汇聚之地:“那代价呢?”
“代价?你不是看到了吗,代价就是成为密教的狗,任他们驱使。
可那又如何,在变强之前,总是要被人驱使的,不是他们,也会是别人,而我们眼下不过是各取所需,他们需要我助力,我需要他们……”
说到此处,她声音微顿,不像是自己停下,反倒像是被什么忽然堵住喉口,未能将后面的话说出。
裴瑜冷笑一声,不再开口,她显然也破了境,只一心缠着林斐然,拖延时间,等待薄弱之处彻底修复。
林斐然却仍旧未停:“卫常在与秋瞳成亲,你不在意?”
裴瑜大笑几声:“卫常在?他如今连你都比不过,我只在意最强,卫常在如今已不够格,成亲与否,我不在意,反倒是你。
林斐然,许久不见,你倒是得了不少大机缘,没关系,它们很快都会是我的!
今日就算圣女不说,我也不会让你离开此处!”
裴瑜对她实在太过了解,此时也只是纠缠,并没有要与她一决高下的意思,如此一来,林斐然倒真的被拖在原地,一时难以寻出破解之法。
恰在此刻,整个秘境突然回荡起一声锣鼓嗡鸣。
咚——
林斐然听到一道毫无起伏的声音:“二位共入大堂,一拜无量。”
林斐然余光瞥去,卫常在与秋瞳已经谢过宾客,正一同向点满红烛的大堂走去。
她不由得加快动作,但裴瑜仍旧紧缠不放,几刻之间,伏音等人也已经赶上前来,欲将她围堵在中央。
林斐然正思索破局之法时,那个叫做卓绝的男修先到一步,他直接打入二人中间,以一种极其柔韧的剑法挑开两把对峙的长剑,林斐然与裴瑜纷纷退离数步。
得此喘息之机,林斐然却没有停下,她再度用出神宫六辟,召出六把雷剑,暂且与几人对峙。
其中两把便向裴瑜与卓绝而去,下一刻便听卓绝惊呼一声,像是未曾料到一般,与雷剑斗法时左支右绌,身形总在不经意间挡在裴瑜身前。
另一边的戏子同样如此,他召出几具木偶人抵挡雷剑,却因人数过多,一时间更显混乱,拦下搬山的步伐。
伏音便更不必说,他此时的境界本就不敌林斐然,更遑论要一次应对她两把的雷剑,肉眼可见的有些吃力。
眼下场面虽乱,但其实也不过是在几息之间。
“二拜阖亲——”
林斐然在这短暂的几息空隙中,跃然而起,踏过悬浮半空的金澜伞,狠狠将剑插入灵力汇聚之处。
霎时间,秘境之内风起云涌,无数厚重精纯的灵气从剑痕处奔涌而出,如同漏气的鼓囊一般,将林斐然的袍角吹得猎猎作响!
长剑在灵气中浮沉,她咬牙顶住这股澎湃的气力,喝然一声,再度将剑破入!
轰然一声,这道涌出的灵气爆裂开来,整个秘境上空分出一道细而长的裂痕,周遭高耸的山脉开始溶解,云雾也搅浑在一处,从天际倒流而下,一切都在崩塌。
灵力震荡下,宅邸摇摇欲坠,其余人被震飞数米,张春和却只是静坐原地,抬手拉住了秋瞳与卫常在二人,对其余人并没有出手相救的意思。
而隐于大堂、以咒言无声操控婚宴的阿澄却被这气流冲击,狠狠撞入院墙,口吐鲜血。
“三拜、拜——”
那道唱礼的声音忽然停顿,如同被什么堵住一般,除了不断重复一个“拜”字之外,便再也说不出什么。
就在这一刻,毕笙竟然生生抗住秘境被破开的冲击,在万千灵线齐系一身时,破开屋顶,直直落到卫常在与秋瞳身边,抿唇结印,随后压在二人后颈处,强行将他们的头狠狠按下。
秘境之中滚过雷鸣,轰鸣声后,是她嘶吼而出的声音。
“——三拜吾爱,礼成!”
语毕,她面色一抽,弓身吐出一口鲜血,面上却扬起一抹酣畅的笑意。
“不愿又如何,婚宴还是成了!从今以后,无事再可阻拦我等!”
不顾卫常在与秋瞳二人的视线,她信手推开他们,转身去往院墙处救起阿澄。
秋瞳得了自由,当即拔出太阿剑,斩去缠缚在身上束手束脚的绸带,而卫常在已然转身向外,奔向林斐然所在,拔剑出鞘,拦下了裴瑜的袭击。
裴瑜不由冷笑:“我就知道,你的眼里从来都只有她。”
卫常在没有回答,只是看向那道猎猎的身影,随后纵身而去,以潋滟剑破入其中,代替林斐然定住这道裂痕,出口道:“你先走!”
“走得了吗?”
婚宴已成,毕笙没再出力维持,而是收回了所有的灵线,立于最高处,抹去唇角血色,一脸畅意地看着秘境崩塌。
“林斐然,你难道还看不出吗,不管是如霰还是婚宴,都不过是一个钓饵!你以为破开秘境就无事了?这里早有天罗地网等你!”
“知道为什么要选在往生之路吗?因为这就是你注定的葬身之所!”
秘境彻底破开,云雾、高山、密林全都融作一团,晴好的日色褪去,一切都在众人眼前剥落,露出界外真实而诡异的模样。
这里已经不是瀛州城,而是位于东渝州与北原的交界处的往生之路下方。
往生之路,原本是先辈修筑的,用于抵御妖族的传送生门,无形无色,如一道道透明的长桥,横贯于五州,如今却成了密教的垫脚石。
林斐然收剑站起,看向四周,每一道无色长桥之上,都聚满了密教修士,每个人的法器都悬在身前,直直对准最中心的她,正蓄势待发。
傲雪正抱着长琴站在最前面,目露戏谑。
毕笙纵身一跃,带着阿澄落到傲雪身前,片刻后,尚存的九剑也追随而去,站到毕笙身后,如同一道道坚不可摧的影子。
周遭之人就如同天降神兵一般,立在高处,逆光俯视着她,一眼看去,影影绰绰,竟分不出谁是谁。
林斐然手握长剑,目光四扫而过,下一刻,她却忽然向更高处看去——看向那片诡异的天幕。
入秘境前,界外尚且是清晨,他们并没有在秘境中待多久,故而此时也应当是白日才对,但天幕中却是半昼半夜,半黑半白。
她回头看去,只见一片阴冷的黑影自西而来,蚕食吞没大半日光,在后方留出一片浓郁的夜色。
而在那夜色最前方漂浮的,正是那个多年未离开北原的天罚之物。
巨大的冰柱如同一只老龟,驮着这片夜色匍匐前行,一点点向东而去,向那道初升的太阳而去。
林斐然静静看着,忽然想起当初在春城所见。
那时,圣人有言,言及春城将夜。
将夜……
“林斐然,你眼下还有闲心在意其他事吗?”
三桥之上传来嗤笑的语调。
“在往天上看之前,不如先看看眼前之人,今日,你必死无疑!”
第264章
碧空中有许多水云卷过, 雨落城中仍旧淅淅沥沥,透出些许与世隔绝的悠闲与安宁。
倏而间,一人破水而出, 急切的身影搅散云雾,打破了这片祥和。
谷雨带着如霰飞速而下, 直奔小屋而去,他先前便命水仆将神女宗的医修请来, 他带人入内时, 簪着三根乌木的女修已经等在房内。
“梅姑,快来帮他看看,这到底是昏迷了还是灵脉有伤?”
谷雨匆匆将人放到榻上, 让出位置, 名叫梅姑的女修便上前查看。
她一边搭脉,一边细细观望如霰的面色, 眉头渐渐锁紧,看起来便知道情况不妙, 直到她的目光巡移到他胸前时, 这才微微松开, 面露疑惑。
谷雨看得忧心不止,不住在一旁踱步,忍不住道:“怎么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咋舌的,他这情况到底严不严重?”
“急什么?”梅姑俯身看向那枚金针,探究道,“这人也是医修?”
“是是是,他就是如霰。”
谷雨说得飞快,甚至有些破音。
“我急得都快火烧眉毛了, 你快给看看,有没有问题,需不需要我做什么?
他心上人还孤身留在秘境里和人斗法呢,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别说我良心过不去,他醒来非跟我拼了不可,我这脆饼身子能接他几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