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忠武侯一党谋逆叛国,罪无可恕,择日处死。
贺氏乃世家大族,牵连甚广,族中众多女眷、幼子也实属无辜,不少男丁也有军功在身,最终新皇开恩,免了株连,按人头一一查处,若真清白,便也不会下狱或充入奴籍,往后以白丁之身生活。京中未出现血流成河的惨状。
喻青前前后后,一共告了十余天的假,才继续上值。
要紧事都结束了,加上积累了这半年,玄麟卫中的体系已经建立起来,该提拔的,差不多都到了合适的位置,所有的规矩纪律皆已落成,往后管辖便会逐渐轻松,不再像初期那样忙碌。
只是这些天大多时间都和谢璟在一处,真是连骨头都酥了,骤然回去上值,简直是了无生趣,看着一批积压的、等待她来决断的要务,头疼得很,没几个时辰就想回府了。
新皇登基后,朝会改为三日一次,还算适中。只是对谢璟来说有点艰难。
论公务数量,户部一直名列前茅,总是得往上递折子。而且他手上的事还不能只私下汇报,经常要拿出来在大朝会上探讨探讨。
谢璟在府里不情不愿地写奏章,半晌才写两三行,写不出来还要颓废一会儿。
喻青看着他不免好笑:“反正都是给你皇兄看的,何必字字珠玑,总不会有人挑你的毛病。”
谢璟哀叹:“我也不想,但是我就是读着不舒服。”
他这人有点容不得瑕疵,平时对自己的脸和衣着是如此,做事自然也是这个脾性,没法潦草罢休。
更不必说户部众多官员,全都是走科举考上来的才子,他的文章若写得乱七八糟,总担心惹人笑话。
……从前公主绣花的时候,也是绣得不快。哪里不满意就拆拆改改,不过成品总是精致极了。
喻青想到此处,又觉得谢璟可爱。
看他现在伏案思索,神色认真,眉间微蹙,时而落笔,她便托着腮在一旁看,也不嫌无趣,似乎能一直看下去。
良久谢璟抬头,小声道:“你不要总看我,你这样我都写不下去了。”
喻青心想,明媒正娶的多看看这么了?不仅想看,她还很想亲,都忍了半天了。
谢璟道:“我想跟皇兄说,以后不去户部了。”
喻青道:“怎么?”
“事太多了,闻旭总是催我做这做那,动不动还考我,户部上下全是人精,我在那儿累得很。奏折也得自己写,我不想去上朝了……”谢璟委屈道。
这大好的职务,旁人求都求不来,谢璟反倒没什么野心。
他尚且年轻,脑子也好用,让他现在踏实做事,亲力亲为,分明是有意培养他,这比挂个虚职,或者让一大堆幕僚替他打理要好多了。谢廷昭说不定有心让他日后参与理政。
道理喻青都懂,有心劝他两句,但看谢璟这样,她又心想:确实,让他懂那么多事做什么?每天清闲自在锦衣玉食,养养花养养狗,不也挺好的?公主就是用来惯着的……
谢璟又道:“我想回北宸司。”
喻青沉默了一下,迎着谢璟期待的目光,她天人交战片刻,最终还是婉拒道:“你还是别来了,好好在户部吧。你哥刚登基,你多少帮帮他。”
谢璟当即心碎:“为什么?”
他做得最开心的事,就是给喻青端茶倒水、收拾公文、安排行程。
喻青道:“你要是在那儿,我每日就连一件事都干不成了,到了北宸司就是先亲你。过不了几个月,统领就该换人做了。”
她没有夸张,真觉得是这样。
过去还是公主与驸马的时候,他们属于空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
现在已经知晓真正的夫妻是什么滋味了。
只消看着他,就已经满心欢喜,想跟他说话,想要和他触碰,心里总是有股热切的憧憬。
也不知要到何时,这种激情方能止息。
喻青估计起码得十几二十年……亦或许永远都消解不了。
她又开始用目光描摹他的脸,他的脖颈,然后握住了他的手腕。
谢璟欲迎还拒:“你要做什么呀?我折子还没写好。”
喻青指派道:“明日叫闻旭给你写……”
谢璟的手也搭上了她的腰。
两人又关了大半个屋子的灯,黏黏糊糊足有一个多时辰,才勉强云收雨歇。
谢璟现在没什么哀愁气了,唯独只有在床榻间会有点楚楚可怜,情到深处总是掉几颗眼泪。喻青见了,就全然难以自持,心软得一塌糊涂。
到现在谢璟的眼尾还有点红,喻青道:“怎么又哭……”
她捧起谢璟的脸轻轻亲了几下。
谢璟道:“太开心了。从来没有这么幸福过。我好害怕……”
他把额头抵在她肩上,小声道:“我好害怕有一天你会离开我。要是你不喜欢我了,我就会死。”
“不会,”喻青摸着他的头发,“我答应你,永远都喜欢你,不离开你,”
谢璟问:“那如果我不好看了呢?”
喻青笑了笑,又哄道:“不可能的,世上你最好看。”
谢璟想了想,又道:“可是总有……”
喻青接道:“老了也一样,我会一直陪着你。”
谢璟总有一箩筐的小心事,喻青已经习惯了,现在应对自如,甜言蜜语张口就来。果然,谢璟好起来了,安静地抱着她良久,又犹豫道:“我是不是有点烦人?”
“没有,”喻青道,“我就喜欢你这样。”
从前她就享受公主的依靠,到现在也是如此。
她过剩的保护欲和责任心,从前一度无处安放,有了谢璟才不会落空,他可以袒露不安和脆弱,她愿意在他身上耗费精力,这完全不是负担。
对她来说,若真是个强势又独立的人,无需她费心照料、呵护备至,她反而觉得没什么意思。
她就希望对方能一直这样惹人怜爱、多撒撒娇,永远仰仗她、需要她,离开她就活不了。
越是这样,她才越满足。
第110章
身为世子, 总不好十天半月不着家,在王府小住个两三日,就得回自家府上。
但习惯了有谢璟在, 喻青独自睡在怀风阁里时, 实在寂寞。
她心想,早晚也得把谢璟接到侯府来, 这样无论在哪边, 就都有人陪了。到时候就两个地方轮换着住……
近来在她的吩咐下, 管家一直带着家仆们修整点缀雯华苑。她去瞧过一次,都已经妥当。
原想再多种些花, 只是眼下入秋, 并非移栽的好时节, 便暂且作罢。
“今年中秋,你要去宫里么?”喻青道, “今年应当不办宫宴吧?”
先帝离世不满百日, 诸事从简,宫里也不举办宴饮。
谢璟想了想:“没有宫宴, 我想早些时候去看看母亲, 不在宫里过夜了。”
喻青道:“那你从宫里出来……要不要来一趟侯府?”
谢璟闻言一怔,喻青接着说:“之前我同父亲母亲提起过你,他们总想见你一面,你看,要不然就这次……”
谢璟已经有点紧张了。
“……主要是你总在王府也不是办法, ”喻青道, “我在家里都看不到你。”
谢璟道:“他们知道我是谁吗?”
喻青道:“还不知道呢,没同他们细说。等你准备好了,我再告诉他们。”
喻青相当妥帖, 但是谢璟还是犹疑不定,良久才艰难地决断道:“好。”
“你在侯府住了好几个月呢,我爹我娘,你都认得,还一起守岁过,”喻青失笑,“他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谢璟道:“但是我当时把他们一起骗了。”
他一直都不大敢面对喻府里的人,毕竟“公主”是当着他们的面死的,现在又回来了,怎么想都不大好接受,而他现在的身份也很不寻常。
喻青道:“我们也一起骗你,都扯平了,不是什么大事。”
谢璟还是心有惴惴——总担心侯爷和侯夫人把他看成居心叵测、骗走了喻青的负心汉。
这世间公婆与媳妇处得不好,一定都是丈夫的责任。反正喻青是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这段时日她天天往外跑,也不瞒着家里了,喻衡和陆语芙天天都在思忖,啧啧称奇、望眼欲穿,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人。据绮影说,喻青的魂都让他给勾走了。
喻青跟谢璟商量好后,当晚终于来到父母面前,道:“中秋那日,我们府上办个家宴吧。我带一个人回来……”
陆夫人双眼放出光来。
喻青:“……”
“你们要不先冷静一下……?”她建议道,“我还有件事要跟你们讲。”
本来她觉得还好,但看母亲这架势,她真有点怕把谢璟给吓到。
“什么?”
“其实清嘉公主没有死,她还活着。”
父母双双愣住,对视一眼。
“是真的,我早就知道了,没有告诉你们。现在他就在京城,只不过现在他同以往不大一样,你们之前没见到过他……”
陆夫人云里雾里,满心复杂。
清嘉是她眼看着咽气的,可怜得很,合棺时陆语芙一直叹息不已。
她心想,喻青是太思念公主,都生出幻觉了?还是外头有谁冒充公主,把她给骗了?
喻青看着她脸色变化,不知她在胡思乱想什么,哭笑不得,直白道:“其实清嘉他是个男子,当年无奈之下,才嫁到咱们家。”
她抬手比了比:“他本人其实有这么高。”
陆夫人犹豫抬手,摸了摸喻青的额头,不烫。
她心想:高兴早了。女儿不是终于放下了往事,而是至今也没接受事实,现在有些癔症。
喻青:“……”
“我是认真的,这件事说来话长,”她无奈拿下了母亲的手,道,“其实他就是现在的景王殿下。你们见到他,就全都知道了。不过你们不要太惊讶,也别问太多,不然他会多想……他胆子可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