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默默咀嚼着这句话,好半天才理解过来意思,心中苦闷一扫而空,脸上神情都轻松了许多。
“那……对于霜来说,什么最能让你高兴呢?”他磨磨蹭蹭,好半天,忍不住好奇地问。
虞惊霜捏着那一小粒种子,抛上抛下,随口道:“黄金千两呗,世上谁不高兴手里有钱?”
小狗眨巴两下眼睛,又悄悄看了一下虞惊霜。
他其实并不知道黄金是个什么东西,简单的头脑中除了关于虞惊霜,对于这些世人皆知的常识仍一片空白。
但这也不妨碍他信心满满,认真道:“好,以后等我有了黄金千两,我给你,你就可以一直高兴了。”
虞惊霜默然,转过脸看眼前这条夸下海口的小狗,吃惊又疑惑道:“这兰花就这么稀有?你都敢许下这种承诺了?”
小狗心虚地移开眼神,随口乱扯:“嗯……很难开花的,黄金千两……根本比不了。”
她来了兴致,故意逗他:“我可是很会养花的,说不准哪一天真就教我种出来了,到那时候,你可得说话算话啊,黄金千两,不能赖账!”
换成熟悉虞惊霜的人来,一听这语气就知道她在开玩笑,可小狗却并不知情。
他只是一个脑子空空、连话都说不清楚、失去了前半生所有记忆的小狗而已,不懂什么是玩笑、什么是客套话。
浅薄微弱的记忆只告诉他,眼前这枚稍显干瘪的兰花种子,是极其重要、极其珍贵的东西,藏在何处都不能令他放心,任何人都不值得信赖。
只有送给眼前笑意盈盈的虞惊霜。只有她,甫一出现,他自从悬崖下睁开眼起就惴惴不安的那颗心,才奇异般的落定。
他不自觉地抱住膝盖,目光落在虞惊霜手心里的种子,又移回她的脸上,郑重地点头:“说话算话,无论霜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在这一刻,他没有想到兰花种子、没有想到黄金千两。
只想永远如现在一般,能静静待在虞惊霜的身边,无论让他付出何种代价,都甘之若饴。
【作者有话说】
ps:这个时候他确实还没有任何以前的记忆,还是傻呆呆的,只是会说简单的话。毕竟也不是真的野兽,只是失忆程度太重了。
第34章 她的小狗(完)
寒冷、饥饿和孤独是冰天雪地中最为致命的危险。
虞惊霜深知他们不能留在原地等死——必须主动出去寻找那些失散的同伴们。
毕竟二人的食物都已经告罄,两人每日分一份肉干,还要匀出些给那只小野狗崽,实在有些不够。
虞惊霜身子强健些,踏入雪山前也做了充足准备。但小狗本来就体弱,又生了病,前几日肉羹补回来的脸颊又微微凹陷下去了。
翌日,风停天晴。
两人一同走出了山洞,按照小狗对地形的判断,他们向着最西边高耸的山峰处行去。
不知何时起,天空中渐渐又聚集起了云层,天色变得晦暗起来,小狗紧紧牵着虞惊霜的手,他将那只灰黄色的野狗崽夹在腋下,脚步不停,才勉强跟上前方的身影。
一直到行走得有些累了,虞惊霜一回头,才发现自己牵着的已经是一条近乎昏迷的小狗了。
她连忙解开腰间系着的酒囊,从中倒出一小点在手心,尽量使手心中温度煨暖了酒液后,给小狗从唇角一点点喂了进去。
烈酒下肚,小狗青白的脸色渐渐红润了些。
然而,烈酒能解燃眉之急,却不能弥补食物不够的险难。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一路走走歇歇,布袋中的肉干也几近见底,小野狗崽也饿得哀哀叫唤。
虞惊霜费力地靠在石壁上,肚肠中饥饿已经使她无比虚弱。
她苦中作乐想,也不知她是先饿死、还是先冻死?等生前事了,入了黄泉,她可得去瞧瞧,阎罗将她的死因记在哪笔帐上?
一旁的小狗挣扎着过来,掰开虞惊霜的手,往里面放入了一块硬硬的东西。
虞惊霜一看,是一条短短的肉干。
这是她半天前一分为二给小狗的,没想到他竟一直没吃,留到了现在。
她捏着肉干,有气无力道:“都到了这时候了,怎么还谦让?这是给你的,你自己吃。”
将肉干塞回给小狗,虞惊霜自己偏过了头,然而下一瞬,她的脑袋就被一股力气扳回了原处——
小狗紧紧绷着脸,一言不发,却将那块肉干直往她嘴里塞,虞惊霜震惊地想骂人,然而一张口,就被塞了满嘴。
她挣扎着想制止小狗,然而一起身,早已被饥饿折磨的身子终于受不住了,她一阵头晕眼花,“噗通——”一声,栽倒了雪地里。
小狗急了,他惊叫一声,忙想过来扶她,然而,他的身子比起虞惊霜来说也虚弱的不遑多让。
以同样的姿势,他也软绵绵地倒在了她身旁。
虞惊霜强撑着一口气,勉强靠近了他,意图将肉干再喂给他——此时,也管不了恶心不恶心了!
就在风雪愈发强烈的这时候,从遥远的地方,隐约浮现出了模糊的人影。
微弱的呼喊声由寒风卷着,传入虞惊霜耳中,她仰躺在广袤无垠的雪原中,指尖与身旁的小狗触及。
人群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雪被踩实发出“嘎吱”的声响,虞惊霜终于松了口气,眼一闭,天旋地转,立时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她已经身处温暖的营帐。
胡大的脸凑过来,一脸惊喜:“虞娘子!你终于醒了!”
从胡大口中,她才得知,原来当初那场暴风雪引起了一次小小的雪崩,她被涌出的雪裹挟着向山谷底部而去,小狗跟着她跳入了雪中去拉她,也一并被卷走了。
他们几人因处于上风口,受到的冲击并不算大,除了死了两匹马,并无其他人受伤。
在暴风雪稍停时,他们就四散开来去找寻她和小狗,行至半路,正好遇上了因迷途而在山谷中打转的大梁军队。
为首的正是皇后的父亲——蒋穆,蒋老将军。
大军在雪原中迷了路,又不敢贸然退回古战场,生怕叫大羌氏来个抄底偷袭,但因暴雪封路,他们也找不到前进回朝的方向,只好就这么生生在消磨着时日。
幸而他们粮草齐全,并无饥肠辘辘之困扰,所以不仅救济了与虞惊霜失散的下属们,还同他们一起,在这雪原中寻找失踪的她。
得知这个消息,虞惊霜稍松了口气。
皇后恳求她带人前来增援,并不指望虞惊霜能领兵打仗、挽救败局。只希望她能带着地图和路引,为迟迟未归的大军指明道路。
没人想过百年难遇的暴雪骤降,尽数改变了山中的路,即使有了以往的地图,如今也都不管用了。
幸好,她误打误撞寻到了这么一个小狗,竟然也能熟知变化后的山路。
思及此,她手往身边一伸,摸了个空:“小狗呢?!”
胡大见她神色一急,忙道:“在军营中的医者那里呢,你俩都晕过去了,他身上有伤,比你更严重些,医者在给他上药。”
话音刚落,虞惊霜身处的营帐帘子就被掀开,小狗的身形随着一股浓浓的草药味儿,冲着虞惊霜而来。
虞惊霜还记得到最后关头,他非要将那块肉干塞给她,她沉下脸来,迎着小狗欣喜的目光——揪住他手臂内侧的软肉,狠狠一扭!
“汪呜——!!!”
小狗没有任何防备,被扭得疼到原地蹦起,下意识张口喊出了模糊意识中的一声狗叫。
他惊恐地瞪大眼睛,虞惊霜装作没听到那一声,她抱着手臂,淡淡道:“下次再敢违抗我的话,我还揪,懂了吗?”
小狗眨着眼睛,慢吞吞说:“可是,如果……”
“没有如果。”
虞惊霜冷酷无情地打断他,冷声道。
“……好吧。”他不情不愿道,以别扭的姿势捂着手臂坐下了。
这时候,虞惊霜才看清楚,小狗身后的手中还拿着一条巨大的…t…马腿?
她不可思议地接过来,啧啧称奇:“这是什么?马腿?你从哪里拿的?”
胡大连忙在一旁接话,道:“这是死在暴风雪中的马,蒋老将军吩咐我们将它的尸体切开,各自存了一些,趁天晴时晾晒保存,可以吃好一阵儿呢。”
虞惊霜拿着马腿翻来覆去看,不由得笑了,她挑眉问小狗:“这是你抢来的?”
上面除了人手撕扯的痕迹,还有一个深深的牙印。
小狗得意地点头,指了指马肉,认真道:“很难抢……吃了就不饿了。”
他虽然会说话了,但毕竟脑子不清楚,大多数时候言辞仍颠三倒四、令人不明所以。
不过,倒也不失一种天真纯稚。
虞惊霜收了那马腿,给了小狗一个赞赏的眼神,满意道:“今天给你加餐。”
……
与大梁军队汇合后,蒋老将军决定暂时停留此处,做些休整,所以虞惊霜难得过了一段较为轻松的时日。
她每日只需同小狗一起晾晒马肉干、偶尔起了兴致给小狗缝补一下衣衫,要不就是带着小狗一起,策马到营地周围捕捉小野兔。
这一日,虞惊霜刚打算将自己昨夜晾着的肉干翻个面,一掀帘子,正好与一位军士打了个照面。
“虞娘子,主帅有请。”来人抱拳,恭恭敬敬地来请她。
虞惊霜心中微微一沉。她知道这支军队的主帅,蒋穆,他是皇后的父亲——也是过去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人。
之前皇后力排众议,要收虞惊霜做她宫中的女官时,这位将军就极力反对,多次上奏,言辞中颇有不满。
当时虞惊霜身份确实尴尬,蒋担心她会给皇后带来麻烦、惹梁皇疑心病发作,影响日后小太子即位,便急于和她拉开距离。
他劝说皇后无功而返后,每每见了虞惊霜,总冷着脸,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蒋老将军年少成名,威名远扬,性子冷肃,沉下脸来能将小儿吓哭。
故而虞惊霜虽然理解他,却也怵他的暴脾气,非必要并不愿意与他相见,在军营这些天,她一一拜访了其他将帅,却总有意无意跳过了这位老将军。
如今他亲自遣人来请,虞惊霜也就不能再装傻,非得亲自去见他一次了。
蒋老将军神色复杂地看着面前的女子,他沉默良久,缓缓开口:“虞娘子,是吧?我听别人都这样叫你。”
他叹气:“之前,确实是我看走眼了。昭昭自小聪慧,与我们蒋家的大老粗们都不同,她看中的人,果然不简单。”
他戎马半生,自负精通兵事,没想到临老这一仗,却被内外夹击,险些困死在这十万雪山中,最后还要靠之前瞧不起的上燕人救的。
他感慨地说:“想不到上燕人也不全都是懦夫……若非没有你敢于来传信,恐怕我军数万弟兄,不久的将来又要重蹈洧盘之战覆辙。你一个姑娘家,竟有这般勇气,老夫是真的要对你改观了。”
他如何看待自己,对于虞惊霜倒是并没有太多影响,她是受了皇后蒋昭的恩情,才肯豁出命来。
况且,只要上燕与大梁盟友关系一日破裂,她便一日不得大梁武将待见。
而单论传信这件功劳,等走出雪山日后在庆功也不晚,恐怕并不是蒋老将军专门叫她前来此处的目的。
果然,稍作迟疑后,蒋老将军摸着胡子,试探着开口:“惊霜小友,你是否知道……与你同来的那个少年底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