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心下一惊,这天下从古至今,恐怕也就只有眼前这位帝王,会将这座雕栏玉砌的皇宫,看作是晦气之地了。
宦官忙道:“是奴婢失言了,还望陛下恕罪!”
天子愤愤地瞪了他一眼,倒没有继续说什么,目光紧盯着画中女子的面容,“你说仙子会喜欢什么东西呢,我送她什么好呢?”
小宦官从未接触过女子,并不清楚当今女子喜好些什么,只是天子问他他不得不答,只好猜测道:“脂粉,或是首饰一类?”
天子思考片刻,不满意地摇摇头,“太过俗套,配不上她。”
小宦官又想了想,忽然想到了个好点子,“不若陛下将这幅画送给她,您的画卷千金难求,更是无价之宝。您是九五之尊,您的画与仙子的身份也格外相配。”
“好!”天子扬声道,面露喜色,可旋即面上的喜色又黯淡下来,“不好,朕画的她远不及她本人,不能送。”
小宦官也有些迷茫,“那送些什么好呢?”
天子抿唇思索着,忽然出声道:“朕知道了!”
他大笔一挥,另起一张宣纸开始作画。
小宦官在一旁好奇看着,心里满怀期待。可看着看着,他不由得面露惊奇。
陛下画的竟然是只白兔?
天子却仿佛很满意自己的画作,在上面落下自己的名字后,又盖上了御章。
“她看到这幅画后,定会知道朕的身份了。”
天子吩咐宦官将这幅画装裱起来,万不能有一点损失。
一切完成后,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大宦官刘善捧着刚刚炼制好的丹药,呈在天子面前。
天子停下手中的动作,抓起那颗鲜红的药丸,直接咽下。
服下后,感觉心平气顺,整个人似乎都轻盈了不少。
在这时,外边裴严也到了。
裴严俯首走进来,恭敬拜礼,又献上一篇新作的青词。
天子看过后,称赞道:“阁老的青词写得极好,快赐座!”
裴严坐定后,简单同天子禀明了近日的朝事,天子神情恹恹,明显没有听进去。
“此乃臣欲报于陛下之事,臣便不再打扰陛下,告退了。”
“阁老等等。”天子出声拦下他,“前些时日你女
儿成婚,婚事如何啊?”
裴严不知为何天子会有如此一问,但还是回答道:“陛下肯屈尊降临臣府,相信臣的女儿的婚事必定会承陛下的福气,恩爱偕老。”
“那你另一个女儿呢?那个四姑娘。”天子眨眼间已经走到了裴严身前,特意弯低了身子,与裴严视线齐平。
裴严不明其意,“陛下这是……?”
天子的眸光浸得发亮,“阁老为朕分忧许多,朕该给你个赏赐,可思来想去不知道该赏什么好。”
他示意宦官拿出那幅画作,道:“朕就将这幅画赏给你的四女儿!”
饶是裴淮,也一时没明白天子的意思。天子何时与裴棠依扯上了关系,还是说有人对天子说了些什么。
裴严眸中划过一道精光,问道:“不知臣的四女何时有幸得了陛下的青睐了,此乃小女之福。”
天子不欲把那日之事告诉别人,即使是裴严也不行。他随口含糊了一句,“反正这是朕赏的,你务必要亲手送到,切记不要声张。”
他眼珠转了转,又道:“还要问问她,喜不喜欢这份礼物。”
裴严领旨谢恩,向殿外走去。
走出大殿后,裴严低头看着手中的卷轴,回想着裴棠依近日在府里的点点滴滴,不曾与天子有过任何交集。
天子自登基后,也从未选秀纳妃,只一心痴迷于道术。
如今,却突然转了性,对女子起了兴。
这于裴淮来说却是件好事,他虽然满足现状,没有更进一步的打算,可送上门的好处,他向来不会拒绝。
若是天子当真起了想要封裴棠依为妃的念头的话……
裴严眸中阴沉骤起。
他携上画卷,迈步向宫外而去,准备回府后告诉裴棠依这个“好消息”。
而此时的裴府,裴棠依正在裴淮的房间帮他上药。
她熟练地捻起药膏,涂抹在裴淮的背后。
裴淮道:“上好药之后,你便回去吧。”
裴棠依抬头看他,问道:“为何这么急?”
裴淮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裴棠依觉得有几分不对,坐到他的面前,要他回答自己。
裴淮无奈笑笑,只好道:“我有事要去兵部一趟,不知何时回来。”
裴棠依不假思索道:“晚上一定要回来休息,我会在这等着你。”
裴淮眸中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微光,神色却是有几分为难,“妹妹……”
裴棠依也对他笑笑,素手搭到他的肩膀上,假意捏了一下,“哥哥答应替我要把自己的身子放心上的,怎么一转眼说话就不算数了?”
无奈之下,裴淮只好答应她戌时前定会回来。
二人谈笑之间,没有留意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
在门口守着的陈万想要出声提醒时,已经来不及了。
裴严直接推门而进,当看到案前的两人后,脚步顿时怔住了。
在他的视线中,裴淮裸露着上半身,而他的妹妹裴棠依毫无避讳地坐在他面前,素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裴严的声音有几分颤抖,“你们在做什么?”
-----------------------
作者有话说:今天双更,明天休息一天哦~
周四因为要上夹子,所以晚上十一点更。
第28章 暗示
裴棠依慌乱起身,匆忙间鞋尖不慎踩住了自己的裙摆,她又重新跌回地面,身子不受控制地撞上了面前裴淮的胸膛。
裴淮若无其事地扶起她,帮她整理着衣裙,唇寻上她的耳垂,用着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没事,别怕。”
裴棠依将脸侧去裴严看不到的另一面,根本不敢去想眼下裴严看到这一幕会是什么表情。
明明她同裴淮没做什么,怎么面对裴严却有种古怪的心虚感呢?
裴严注视着这二人旁若无人相贴着的画面,眸中冷意更甚。
片刻后,裴淮拍拍裴棠依的肩膀,示意她可以起来了。
裴棠依回过神,站起身后,先是敛衽屈膝行礼,细声道:“父亲万福。”
她微微抬头,当看到裴严似鹰隼般锐利的眸子后,又迅速垂下了眼。
气氛骤然间沉寂下去,使得裴棠依的呼吸声都不由得紧了几分。
还是裴淮先打破了这诡异的宁静,“父亲过来有什么事吗?”
裴严将视线转到正端坐着的裴淮,问道:“你们二人方才在做什么?”
裴淮声音坦然,“我受了伤,妹妹在帮我上药。”
裴严看向裴淮上半身还未愈合的伤疤,以及案几上打开的药瓶,最终又落回到站在一旁紧紧低着头的裴棠依身上。
他沉声问道:“棠依,你来说说。”
裴棠依垂立在两侧的手指蜷缩了几下,她声音很轻,道:“是,哥哥之前为了救我受了伤,我在帮他上药。”
事实却是如此,可裴棠依对于裴严有种天然的畏惧,在他面前,她总是无法表现得自然。
裴严的目光又若有若无地打量了这兄妹二人几眼,到底是没再计较什么,他今日前来是有重要的事。
他放缓了声音,看向裴棠依,道:“为父今日有事要与你说,你兄长先回避一下。”
裴棠依下意识地就扭头去看裴淮的脸,后者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目光,裴淮穿好衣衫后起身,走到她面前,轻声道:“我先出去。”
裴棠依点点头,待裴淮离去后,房门关闭,仅有的光线透过窗户照进来,将整个房间分割成明暗交织的两面。裴严站在阴影处,裴棠依看不清他的表情,内心更加惴惴不安。
好在,裴严很快便开口了,“听说你在外面遇到了匪徒,可有受伤?”
裴严难得的关心,还让裴棠依有些不适应,她拘谨道:“伤得不严重,已经要好了。”
裴严随口应了声,并不在意她是如何受的伤,哪里受的伤。
裴严道:“今日来,是有东西要送给你。”
他将天子赏赐的画卷递到裴棠依手中,道:“这是陛下送给你的。”
边说着,他边紧盯着裴棠依的神情,似乎是不愿放过她表情的丝毫变化。
裴棠依诧异地接过,很是意外。
陛下,怎会送东西给她呢?
她腹诽着,在裴严的吩咐下卷开画作,一副简单直接的白兔图便落入了眼中。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固。
不仅裴棠依愣住了,就连裴严也迟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裴严疑惑地皱起眉头,问道:“你与陛下可有交集?”
裴棠依甚至都不需要回忆,直接道:“并未。”
她目光落到手中的画作上,面上流露几分迟疑,问道:“父亲,陛下为何会送画作给我呢?”
裴严虽也不清楚这画中的白兔是何用意,但他能从天子的反应中察觉出些微妙的情感。
他道:“陛下或许是有意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