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裴棠依手中的画作没拿稳,摔落在地,她急忙蹲下身子去捡,随后又听得裴严说道:
“陛下自登基后,后宫空无一人,甚至于群臣上奏,他也不加理会。如今,若是陛下看中了你,也算是你的福气。”
裴棠依去捡画的手顿在了半空。
裴严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且能作为裴家人入宫,亦是你的福气。棠依,你知道该怎么做。”
撂下这句话后,他转身向外大步走去,不再看蹲在地上的裴棠依一眼。
裴棠依收回了去捡画作的手,跌坐在了原地,内心是从未有过的怅然若失。
门外,裴严方跨过门槛,看到的就是不远处站着的裴淮,他冷声道:“都听见了?”
裴淮没有掩饰,干脆道:“是。”
裴严轻哼一声,“那你应当知道该如何做,裴淮,你长大了,有些事莫要让为父失望啊。”
裴淮垂着眼眸,叫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只是声音一如往常的温和,“父亲确定陛下便是此意吗?”
裴严摸了摸下巴,道:“确不确定没有
那么重要,为父以为你该懂的。”
说罢,他拍拍裴淮的肩,缓声道:“为父所做皆是为了咱们裴家,以你妹妹的身份入宫已经是抬举她了,于她于你皆有好处。”
他刻意压低声音道:“我不管你同她有多亲近,进去劝劝她,让她老老实实接受为父的安排,莫要做别的傻事。”
他饱含深意地看了裴淮一眼后,转身离去。
裴淮立即往屋内走去,当看到跌坐在地面上的少女时,喉头不由得滚动了几下。
少女抱膝坐着,原本清澈透亮的眼眸此刻却空洞地盯着前方,面容霜白似雪,双肩轻颤,整个人透露出着一种破碎的脆弱感。
裴淮俯下身,双手轻轻捧起她的面颊,她的眸子有一颗晶莹的泪珠顺势滚下,落到了裴淮的手背上。
“哥哥……”裴棠依呢喃道:“父亲想让我入宫为妃……”
裴淮望着她,极为艰难地开口道:“我在外面听到了。”
“我该怎么办呢?”裴棠依喃喃,仿佛是在问裴淮,又似是在自言自语,“为何陛下要我入宫呢?我与他从未见过……”
裴淮为她轻轻擦去脸上的泪珠,道:“莫要多想,此事或许有隐情,过几日上朝我也会借机打探一番,你安心在府里待着,好么?”
当朝天子因痴迷道术,无心朝政,故而每月只有三次上朝,过几天的十五日便是他例行上朝的时间。
裴棠依轻轻“嗯”了一声。
裴淮似乎还是有些不放心,道:“不管父亲对你说了什么都不要在意,甚至任何人说的话也别相信,只相信哥哥,记住了么。”
裴棠依乖顺地应声,随后伸手抱住了他,脸埋在他的胸膛,任由泪珠浸湿他的衣襟。
裴淮轻拍着她纤瘦的后背,柔声安慰着她。
“别担心,哥哥不会让你入宫的。”
裴棠依问,“真的可以吗?那可是天子啊。”
裴淮垂着眼,长睫覆盖住了眸中的阴霾,“妹妹放心,有哥哥在,哥哥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的。”
裴棠依没有说话,安静地伏在裴淮的怀中。
她知道的,天子不比袁涟,裴淮可以帮助她摆脱袁涟,但如何能对抗得了天子呢?
或许,这便是她的命运了。
想起曾经梦到的被袁涟鞭笞的梦境,裴棠依忽然觉得,入宫为妃兴许也是她的幸事了,至少天子不会无缘无故地鞭打她。
只是,她依旧很难过,为自己的无力,也为自己在这尘世间似蓬草般漂泊的命运。
她就仿佛这尘世间一颗再渺小不过的尘埃,不,尘埃至少还有机会化作尘土,积土成山,可她什么都没有。
此后,裴棠依没有回去住,她怕见到苏芙后,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更怕苏芙知晓此事后会为她难过。
幸好这事除了少数几人外,无人知晓。天子只是偶尔会遣裴严转送东西给裴棠依,暂时还没有召她入宫相见的打算。
这日,裴棠依坐在窗边,望着随风飘曳的枝叶,兀自怔神。
清荷看到她这幅模样,也心疼不已,劝道:“姑娘,兴许一切都还有转机呢。我听闻陛下痴迷道术,不喜女色,说不定哪日他对你就没了兴致,不让你进宫了呢!”
“而且,让你入宫也是老爷的猜测,或许陛下只是单纯送画,并没有别的……”
说到这,清荷都说不下去了,天子怎会随意送东西给女子呢,定然是有些别样的心思。
裴棠依的泪已经哭尽了,现在只觉得眼睛干涩生疼,她揉揉眼睛,轻声道:“为何会是我呢?”
清荷也忍不住想要落泪,强忍着抱住裴棠依的肩膀,道:“姑娘,您想开些,还有大少爷呢,他不是说过会帮你吗?”
可她们都知道,即使是裴淮,又如何能同天子抢人呢?
清荷不愿再看到裴棠依如此颓唐下去,提议道:“姑娘,我们出去走走吧。我听说花园里的桃花开了,我们去看看?”
裴棠依提不起兴致,但耐不住清荷多次劝说,换了件衣裙同她一起出去了。
花园中,三月的桃花初绽,清香扑鼻。清荷采了朵桃花别到裴棠依的耳后,逗她开心。
裴棠依勉强提了提唇角,只是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不知道何时,册封的旨意就会下来,她进宫之事似乎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
而且就算天子不再有意,裴严也似乎打定主意要她进宫了。
她兀自怔着神,忽然肩膀被人猛地一撞,她的掌心被塞进了一张纸条。
裴棠依忙抬眼去寻那人的身影,那人脚步匆匆,只留下一道紧促的背影。还来不及叫住他,那人就消失在了假山之后,勉强能从衣着看出是府里的侍从。
裴棠依缓缓伸出手,张开掌心露出那张折叠的字条。
清荷看到后,惊讶得捂住了唇。
裴棠依拆开纸条,看清了上面的几行字,
“明日午后三刻,兰雪斋二楼老地方,吾知卿困境,愿助卿解困。”
落款的名字是,方临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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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裴淮:情敌为何如此之多??!!
第29章 欲念
裴棠依只看了一眼,就迅速团起纸条,握回掌心中。
她压下心头疑惑的情绪,看了眼四周,对清荷道:“我们先回去。”
回到房间后,裴棠依坐在榻边,又拿起那张字条仔细看着。
她并没有见过方临怀的字迹,不确定这字条究竟是不是方临怀传来的。
虽然对方约她明日在兰雪斋相约,那是她曾经和方临怀去过的地方,的确增添了几分可信度。
若真是方临怀,他又是从何处得知的,难道天子属意她入宫一事京中已有风声了?
而且他又是如何将纸条带进来的,方才那侍从为何会帮他传信,还是说那侍从本就不是裴府的人。
裴棠依不敢再想下去,她心里乱得很,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都让她极度不安。
清荷也看到了字条上的内容,问她道:“姑娘,你要去吗?”
“不能去。”裴棠依没有丝毫犹豫地说道。
无论那人是不是方临怀,到底有何居心,她都不能去。
她把字条揉成一团,扔进暖炉里,火焰四起将纸条烧成了灰。
是夜,裴淮很晚才回来。
他回来时,裴棠依正准备上榻休息,听到隔壁传来的声响后,她只披了件外衣在身上就急忙往外奔去。
裴淮正站在自己房间门口,准备进去时,听到一阵脚步声,他扭头望去,看见少女长发如瀑披在肩头,朝他奔来。
他下意识地张开手,可裴棠依在距他几步之遥时就停下了脚步,道:“哥哥,你回来了。”
裴淮微微一笑,“夜里冷,进来说。”
走进房间后,裴淮先用铜盆里干净的水净过手后,才去牵裴棠依的手,领她到自己的榻边坐下。
裴淮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没休息?”
裴棠依柳眉微蹙,眸中透着淡淡的忧愁,“哥哥,我睡不着,这段时间陛下送了许多东西给我,我是不是即将就要入宫了。”
裴淮拍了拍裴棠依的手背,以示安抚道:“别担心,事情还没到这一地步,至少我在宫里未听得这样的传闻。”
裴淮轻勾唇角,道:“只要旨意未下,就会有解决的办法。而且,就算是旨意下了……”
余下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他望着裴棠依依旧担忧的目光,抬手轻轻抚摸了下她的眼睛。
他靠近的动作很轻,带着一丝清冽的气息。下一刻,温热的掌心便毫无预兆地覆了上来,严丝合缝地笼住了她的双眼。
世界瞬间陷入一片温柔的黑暗里,视线被剥夺,其他感官却骤然敏锐起来。她能感觉到他略带薄茧的掌心,同时亦能听到他近在咫尺的、放缓的呼吸声。
她蝶翼般的睫毛轻颤着,一下下扫过他的掌心,带来一阵细微而撩人的痒。他没有
移开手,只是指尖微微收拢,声音轻且温柔,“妹妹,你的眼睛很漂亮,别露出这样的表情。”
裴淮的目光落在她泛着水泽的唇瓣上,在昏黄的烛火下,显得更加鲜润透亮。
他指尖微蜷,喉中莫名地涌起一阵干涩,想要汲取水分解渴的欲念越来越强烈。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去,眸光也愈发暗了。
直到高挺的鼻尖触到裴棠依时,感受到眼前少女瑟缩了下身子,他才从那股沉沦的欲念中缓过神来,停下了动作。
裴棠依并不知裴淮此刻的心思,眼前是一片黑暗,但却能感觉到属于男子灼热的气息愈发接近,她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哥哥,你怎么了?”裴棠依声音不自觉地有点颤。
裴淮的声音比先前都要哑上几分,“无事,只是想让你不要忧心。”
他缓慢放下手,露出少女一双清澈且懵懂的双眸,他唇角笑意温润,自然地转移了话题,道:“我听你的婢女说,你最近夜里总睡不安稳,我吩咐厨房给你熬了安神汤,喝下后或许会好一些。”
裴棠依道:“我最近夜里总会做噩梦,梦到陛下真的下旨召我入宫,之后就会从梦里惊醒,怎么也睡不着了。”
裴淮凝视着她那双溢满哀愁的眸子,缓缓伸出手揽住她的腰肢,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