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相宜本就心虚,乍然与他漆黑眼眸对视,更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她脸上扬起点干巴巴的笑意,结结巴巴地佯做寒暄,“殿下……这么晚了还没歇下啊……”
不知是否是她她翻这院墙已经熟门熟路,谢知并不意外她的到来。只开门见山地问道:“何事?”
聂相宜觉得那双深邃的眼几乎要将她看穿。
她鬼鬼祟祟地左右打探两眼,见四下无人,仍是不太放心。只能转头望向谢知,“殿下,事关重大,让我进去说罢。”
见谢知并不应声,她双手合十,眉头微皱,露出一副祈求的可怜样来,“求你了殿下!真的事关重大!”
她的发髻本就松散,细小的碎发在额间蓬蓬地飞舞,毛茸茸的可爱。
谢知语滞片刻,又不由皱眉。她惯会这般撒娇撒痴的手段。
他似乎没了脾气,“罢了,随你。”
聂相宜闻言一喜,说着便想似上次一般翻窗进去。只是她刚探了颗头进去,一只大手便抵住了她的额头。
他的指尖犹自带着深夜的冰凉意味,贴在额头让她不由得轻轻一颤。
她顺着谢知白玉指尖看去,疑惑眨眼,“殿下?”
不是已经允她进屋了吗?
谢知神色不豫地斥她,“走正门!”
“哦……”聂相宜乖乖从绕去正门。
奇怪的是今日谢知门外并无人值守,连凌竹大人也并不在此,周遭都静悄悄的。
她轻轻推开门,进屋后又蹑手蹑脚地将门合上,还探着头左右张望一眼,生怕弄出了什么声响让旁人发觉似的。
倒像是来做别的什么事一般。谢知不由得皱眉。
聂相宜踱着碎步走近他,神色犹豫许久,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索性从袖中掏出那黑布包裹来,又里三层外三层地揭开,小心翼翼地递到谢知面前,“殿下,这个……”
一边说着,她一边觑着眼偷偷打量谢知面上的神色。
谢知感受到她偷瞄的视线,刚与她目光相撞,她又慌乱地将视线移开,一双黑亮的瞳仁胡乱地转。
就差把心虚写在脸上了。
他唇角不自觉轻轻扬起一个细小的弧度,又很快抿了下去,只问,“此物是从何处得来?”
聂相宜见他似乎对这玛瑙杯的出现并不意外,只能垂着头老老实实回答他,“城北鬼市上买的。”
说着便自言自语嘟囔起来,“我只是玩个新鲜,看这玛瑙杯精致。谁知道它来历这般骇人……”
像是怕谢知不信,她抬起头定定看着谢知,屈起手指放在脸颊边,“我对天发誓!我真不知道它跟叛党有关系!否则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买啊!”
那双圆润的眼眸瞪得大大的,看着谢知满是乖巧与真诚。
见谢知始终不语,她眼睛一漾,眉宇耷拉出可怜模样来,“殿下,真的跟我没关系……”
谢知睨她一眼,只是冷冷问道:“谁带你去的鬼市?”
见他如此问,聂相宜刚想回答王五郎的名字,又怕他误会王五郎也是叛党。
此事本也是王五郎好心,若再将他牵扯进来岂非殃及池鱼。
她很有义气地摇了摇头,“无人同行,只有我一个人……”
谢知面色似乎倏地便冷了下来。
“撒谎。”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如同玉沉寒泉。只是那眉宇低压,看着聂相宜的目光已然带着审视意味,压迫感极强。
聂相宜被他这般视线一扫,只觉自己像是已经在神策司受审一般,不由得浑身一抖,脑袋低垂,恨不能缩成一个球。
良久,她声如蚊蝇地讷讷道:“是王五郎带我去的……”
她仍怕谢知误会王五郎是叛党,又忙不迭补充道:“但玛瑙杯是我自己买的,跟他没关系的!”
谢知的声音依旧平静而沉冷,带着莫名的疏离之气,“他为何会带你去鬼市?”
聂相宜不再敢撒谎,回答得一板一眼,“他见我心情不佳,便说带我去找些乐子。”
心情不佳?他敛眉看着聂相宜垂头的畏缩模样。这就是她几日前未曾来寻他的原因?
怎得偏就王五郎便知道她心情不佳?
“你们倒是熟络。”
谢知没由来地冷哼了一声,“那你又来找我做什么?”
聂相宜噎了一下,总觉得他在明知故问。
这玛瑙杯都明晃晃地放在他眼前了,她总不能是来献宝的吧!
她瘪着嘴揉搓衣角,声音也软软的没什么底气,“我想让殿下信我嘛……我本不知情的。”
她这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好似一只面临抛弃的委屈小猫,连神色也变得忐忑。
她总是这样。
谢知的目光在她面前凝了片刻,几乎要怀疑,太子派来的人,至于蠢到这般几近天真的地步吗?
他似是无可奈地轻叹一声,只说道,“罢了,你且回去吧。”
见他态度不明,聂相宜犹豫又试探地问他:“那这玛瑙杯?”
“怎么?你还舍不得?”
“没有没有!”聂相宜忙摆手否定。
转头这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这是他愿意帮她了,她眼眸瞬间亮起,在夜色烛火之下熠熠生辉。
“多谢殿下!”她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脸上扬起的笑容真挚又明艳,“我就知道殿下明察秋毫!一定会相信我的!”
那般欢快模样,险些让人觉得她下一秒便要原地转起圈来。
谢知下颌微微紧绷,“你再大声些,就要将神策卫招来了。”
她听了这话忙去捂自己的嘴,只是那欢快之色依旧掩饰不住地从眼眸溢出。
她正欲离去,似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
谢知听到她用气声唤自己,“殿下!”
他抬眸望去,见她一双圆溜的眼睛轻快又明亮,好似星辰。
她的声音轻得像春日里的云朵,“殿下喜欢什么口味的吃食?我明日再给殿下送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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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谢:猜猜是谁下令查封的(微笑
第15章
不出意外的,聂相宜并未得到谢知的任何回答。
她倒是也并不气馁,自那日含絮劝说之后,她自己便也想通不少。
反正三殿下便是这样冷清的性子,拒人于千里之外也是常事。左右她近水楼台,总能日久生情,打动一二的。
如此想着,她便又劲头十足起来!
殿下既不说喜欢什么,她便一个个试!总能找到他喜欢的!
只是可惜,她唯一拿手的便是那玉屑糕,旁的什么也不会,只能让厨房嬷嬷一点点教她。
这日里她正学着做香药酿藕,偶然听得含絮提起,过几日便是京城庙会。
“奴婢听闻,花神庙会热闹非凡,还有烟花呢!”
“是吗!那咱们到时候也去看看!”
她正兴致勃勃,却听得外头下人通报,说是二小姐过来了。
“哪家的二小姐?”聂相宜疑惑抬眉,这府里哪来什么二小姐?
不过转瞬她便明白过来,“是聂元苇?她来做什么?”
无事不登三宝殿,聂相宜想到她与她母亲那张相似的柔弱面颊,便平生厌烦。
她不耐摆了摆沾满香药的手,“让她回去吧。我可没空见她!”
通传的门房神色有些犹豫,“可二小姐说……是有要事相见……”
含絮见状便上前低声劝道:“二姑娘最会拿乔,眼下一直站在门外候着。姑娘若不允她进来,若让人看见,只怕又叫人议论姑娘欺负她了。”
“由着她去呗。”聂相宜毫不在意地嗤了一声,“反正累的不是我。”
“可是这几日殿下快下值了……”
听得这话,聂相宜瞬间垮了脸,“真是个烦人精!惯会做出一副乖顺的委屈样子!难不成还想让殿下也觉得我欺负了她?算了算了!让她进来吧!”
说着,她一边小心翼翼将做好的香药酿藕放入锅中。
聂元苇在她别院前候了半天,这才有下人前来相迎。
她好歹也是侯府小姐,虽说侯府如今不济,可也未曾受过这般冷待。
虽说心下不悦,只是当下她也未曾说些什么,温和一笑置之便罢了。
打正门进入,聂元苇才发现这里名为别院,实则轩敞精致竟不输侯府。小桥流水,假山顽石,白鹤引颈,孔雀展屏,极是奢华。
不像是被被逼无奈迁居的,倒像是来安逸享乐的。
令她更没想到的是,下人并未引她进入主屋,反倒是去了偏角的厨房。
油烟之气让她不由得秀眉微皱。
入内一看,却发现这些下人并非存心刁难,而是聂相宜正于厨房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