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姑娘别与她一般见识了。”见裴琅辩不过她,一时气结,便有姑娘上来好言相劝。
“她不过是仰仗着安西大将军的军功罢了。”
“世子夫人乃安西大将军嫡亲的孙女,也不见像她这般嚣张跋扈,行事狂悖。”裴琅冷嗤了一声,“区区一个姓聂不姓钟的外孙女,怎敢打着安西大将军的名号?”
“裴六姑娘有所不知,我们钟家出身武将,没有那么多亲表的讲究。”
聂相宜正欲再度与她理论,忽地一明快声音乍然响起,好似春风化雨,打破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她侧身看去,钟灵玉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她的半步身前,一如小时候那般替她出头。
“说句冒犯的话,若非上头有宗族礼法压着,即使是相宜想改姓钟,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钟灵玉的笑容爽利,声音如黄鹂般清脆悦耳。即使这话颇有些出格,也让人只觉是轻巧玩笑。
聂相宜有了底气,站在她身后,任由她牵着手,狐假虎威地朝裴琅扮了个鬼脸,十分得意。
一场口舌之争,因着钟灵玉的解围,这才逐渐散去。
有钟灵玉在一处,聂相宜便觉轻松许多,她环着钟灵玉的胳膊撒娇,“灵玉表姐!你怎么现在才来呀!”
“府里有些事情耽搁了片刻,这才来迟了些。”
钟灵玉拉着她的手,一边与她往林不远处的桃李林里逛去,一边与她闲叙。
“倒是你,快把人愁死了!京城只怕是都传遍了,听说你被聂府赶出来了?他们真是好大的胆子!”
听得她这般问,聂相宜自是竹筒倒豆子般将那些事一骨碌全说与钟灵玉听了。
亲近之人在侧,她说得那叫一个眉飞色舞,手脚并用。
“呸!我便知这江氏不是什么好货!”
同是将门虎女,钟灵玉的脾气亦十分泼辣。她冷哼了一声,“当初人人都传你难以管教,说她贤惠大方。我还就不信了!必是有她从中作梗之故!”
聂相宜跟着附和,“她们娘俩都是,惯会装怜卖乖的!看着那副调三窝四的样子我就来气!”
“你且在别院里住着,她们纵使请你回去你也别回!”钟灵玉一甩袖子,“等祖父哪日回京,我看她们怎么说!”
“嗯!”聂相宜重重点了点头。
“还有,有关三殿下的那些传闻,近日里也是满城风雨,难听得要命,只说你缠着殿下不放呢。这是怎么回事?”
被她这样直白问起,聂相宜不由得脸颊一红,低声忸怩地嘟哝,“其实……也……确有其事……”
她听见钟灵玉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你可知道,若由着这样传出去,你还如何议亲呀!”
“这样的好名声,表姐猜不出来是谁传出去的么?”
她与三殿下的来往,除了那日聂元苇偶然能看见之外,还能有谁?
“她们是笃定了你嫁不了三殿下,直欲以这件事来抹黑你罢了!”钟灵玉一脸忿忿,“我总要让这起子人知道厉害!”
“我真的嫁不了三殿下吗?”
聂相宜歪了歪头,望着钟灵玉的眼眸羞涩却真挚,“可我就喜欢三殿下呀。灵玉表姐,我不可以和殿下议亲么?”
钟灵玉难得地皱起了眉头。
“你可知三殿下是什么人么?”
聂相宜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
“罢了。”钟灵玉似是欲言又止,她只问道,“你这般非三殿下不嫁,你
都喜欢他什么?”
聂相宜语气兀的一滞。
她不由得认真想起来。
始于鄯州那张鬼面初见的惊艳,盛于上元节那盏花灯的悸动。
她都喜欢。
她最喜欢他的那双眼睛,鬼面下那双冷静、漂亮的眼睛。
这厢,谢知得了传召入宫,此刻陪着贵妃同行。
他听得贵妃一一关心他平日起居饮食,只是平静答过。
见他神色冷淡,贵妃像是叹了一口气。
“从前宫宴召你,你总是不来。我知你公务繁忙,用心勤勉。可如今你已有十九,也早该提及姻亲之事了。”
贵妃语气微顿,“今日宫宴,世家女子众多,品貌才行皆是出众,若有合你心意的,择做皇子妃或侧妃都可。”
谢知闻言不由皱眉。
还未等他出言拒绝,自不远处的花林中传来熟悉的欢快声音。
“我就是喜欢三殿下冷清持重!如同皎皎明月,不染尘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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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谢:我听见啦[狗头]
第19章
日光斑驳,桃花乱落。
聂相宜眸色熠熠,看着钟灵玉的神色笃定又真切。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传入贵妃的耳中。
她看着不远处花瓣纷扬下的聂相宜,好奇问道:“那是哪家的姑娘?倒很是率真可爱呢。如珩,你可认识?”
如珩是谢知的表字。他似乎是不喜欢贵妃这般叫他,不由得皱了皱眉。
他看着落在聂相宜扑蝶狎玩的轻快背影,逐渐隐于纷纷桃花微雨之中。
那珊瑚色的裙角,像极了烟花盛放之下,那张红颜赧色的脸。
谢知眉间微敛,只说道:“不熟。”
贵妃看了他一眼,掩唇笑笑,“那也罢了。眼下我们过去撞上,只怕叫人家害羞了。”
如此闲逛一番,等得夕阳斜照的时分,晚宴便陈设在了上林苑附近九洲池的清宴舫中。
池中浮光跃金,舫中玉盘珍馐,如此美景飨宴,极是雅致盛景。
诸女落座,聂相宜远远便见有人群簇拥着一华贵女子迤逦而来,众人纷纷跪下行礼。
那是聂相宜第一次见到谢知的生母,当今的贵妃娘娘。
故皇后仙逝多年,如今唯有贵妃一人操持宫中事宜。
远远一见,只觉她气度雍容,眉目间瞧不出岁月的痕迹,举手投足间都带着端庄之气。
聂相宜在人群中好奇地打量她,只觉她与谢知并不十分相像。
“春日盛景,姑娘们聚在一起,好似这花团锦簇,倒叫人移不开眼了。”
贵妃笑着与众人寒暄两句,便叫众人入席罢了。
她右侧下首坐着的位置空着,只左侧坐着如松竹冷清挺拔的谢知。
只见贵妃的目光却始终落在那空置的位置上,眉目间露出浅淡的担忧。
“太子身体向来不佳,春日里更是易诱发咳疾,怕是不能赴宴了。”
说着她指着桌上的碗盏,吩咐身旁的嬷嬷,“将这盏雪梨杏仁酪送去东宫。玉汝最爱吃这个,对他咳嗽也好。”
很是关切的模样。
一旁的谢知一言不发,只是微抿着唇角。
聂相宜见状,不由得压低了声音,掩着唇悄声问道:“太子殿下身体不好么?”
钟灵玉朝她微点了点头,“太子殿下是故皇后温成皇后所出。听闻太子出生当日,温成皇后难产,累及胎儿,这才致使太子殿下身体一直不好。”
说着,她假意用绢子掩了掩唇,“与太子殿下同日出生的三殿下,身体便要好上许多。”
聂相宜闻言瞪大了眼睛,“这般凑巧?竟是同日出生!”
钟灵玉显然对这个话题有些讳莫如深,说得语焉不详,“宫闱旧事罢了,我还是听婆母阳徽长公主说起,你可千万不要说出去。”
涉及宫闱秘闻,实在容易勾起人的八卦兴趣。聂相宜小鸡啄米般点点头,一脸求知若渴的表情,目不转睛地看着钟灵玉。
“我听说,当年贵妃怀胎不过八月,只因想抢在温成皇后前头生下长子,服用了催产药。这才致使两人生在同一天。”
“后来温成皇后故去后,皇上便将太子交由贵妃一同抚养。”
“难怪贵妃很是关切太子的模样,原也算作太子养母。”聂相宜漫不经心地点点头,“说起来,我还不曾见过太子殿下呢。”
“莫说是你,即便是我,也甚少见到。”钟灵玉悄声向她解释,“像这样的宫宴,很少能看见太子。”
说着她语气便带了些微的疑惑之意,“说来也奇怪,这样的场合,三殿下也是不常来的。不知怎得今日却来了。”
聂相宜的目光跟随她的话落在谢知身上,却不想竟和他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那双漆黑的眼眸无波无澜,倒似她偷看被抓了个正着,聂相宜脸颊涌上热气,故作镇定地移开视线,只一双眼珠子慌乱地转。
“那可是聂家大姑娘?”
正当聂相宜出神之际,不知为何,贵妃葱白指尖忽地一点,所有人的目光悉数落在她的身上。
不料她会提及自己,聂相宜一怔,只得上前行礼,“臣女聂相宜见过贵妃娘娘。”
“当真是个明艳美人呢。”贵妃笑容和善地打量着她,与身旁的嬷嬷似是交换了个眼神,而后掩着绢子轻笑。
“早便听乌姑姑说起过你。今日见你这般知礼,倒是与她话中之人大相径庭。”她笑笑,“看来是乌姑姑有失偏颇了。”
聂相宜不知乌姑姑是她的人,乍听她提起乌姑姑,一时间拿不准她话中何意。
倒是钟灵玉忙笑着帮她打圆场,“娘娘见笑,相宜从小在鄯州长大,对京中礼仪不甚纯熟,是闹了些笑话。”
她命聂相宜免礼回席,像是闲谈家常般,“我听说聂大姑娘此次回京是为议亲,眼下可有定下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