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已是累极,她就这般睡到第二日正午。直到感觉仿佛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轻轻拱她的脑袋,她这才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西施……你怎么在这儿……”
一张口,她这才发觉自己声音哑得要命。昨夜的情景避无可避地浮现在脑海,那些甜软黏腻的声音竟是出自她的口中,转瞬便让她红了脸。
“醒了。”谢知的身形出现在榻边,遮蔽大半刺目的光线,伸手递给她一盏清茶。
“多……多谢殿下。”
谢知听到她这般称呼,几不可察地轻皱眉头。
她正欲翻身起来,却只觉浑身的骨头如同散架般没了力气,上下酸软得厉害。寝衣自肩头滑落一角,白嫩的皮肤之上露出隐约青紫的暧昧红痕。
谢知的眸光久久地凝视在那片雪白的肌肤之上,喉间微动,却不再多说些什么。
“张嘴。”只板着一张脸将茶盏递至她前面。
见他仿佛是准备喂她的意思,聂相宜有些受宠若惊,微微瞪圆了眼,“多谢殿下。”
她就着谢知的手仰起头,只是茶
汤刚一入口,便听得谢知清冷的嗓音似乎带着不悦之意,“你应像昨夜那般唤我。”
“咳!咳咳!”她听见他又提起昨夜之事,不觉猛地一呛,咳得脸颊绯红。
这称呼本是寻常,可带着床笫之间狎昵的亲密之意,倒让聂相宜无端害羞起来。
她嗫嚅了片刻,红着脸望向谢知,眼眸却明亮熠熠,“那殿下也可以叫我的小字,阿兕。是我母亲给我取的,是祥瑞的象征哦!”
谢知看她弯着眼睛,很是骄傲,“外祖说,母亲希望我如兕那般无所畏惧!她们都这般叫我。”
“好。”
谢知收起茶盏,“待会让含絮在榻边摆张小几,你好用膳。”
聂相宜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谢知最是克己复礼,平日用膳规矩极多,非其食不食,非其地不食,很是恪守。
今日怎得会允她在塌边用膳。
她歪着头眨了眨眼,“殿下不说我成何体统了?”
谢知抿了抿唇,“今日破例。”
聂相宜眼眸瞬间一亮,呜呼一声开心仰倒在床上,就连一旁的西施也跟着轻快的蹦跶,像一团柔软的棉花。
她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支起脑袋眨巴着眼睛望着谢知,“那我明日也可以破例吗?”
“得寸进尺。”
如此,她在床上歇了整日,膳食茶汤,皆是命下人以小几置于榻边而食,好不惬意自在。
待到下午的时候,凌竹突然来了一趟,似乎有事禀报,“殿下。”
谢知睨了他一眼,与他一同去了书房。
“中秋宫宴的旨意下来了,但凡皇室宗亲,都需参加。夫人是新妇,想来是不能推脱的……”
谢知云淡风轻,隔窗望着远远卧榻的小小人影,似乎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那就给太子找点事做。”
此时聂相宜正晃着脚,在榻上逗弄西施,忙于府中大小事务的乌姑姑却突然出现。
“夫人这般,实在是有失规矩!”
她扫了一眼榻边的小几,不由得皱起一张脸来,“夫人已不是从前任性骄纵的姑娘了!身为天家儿媳,怎可榻边而食,罔顾规矩礼法。”
聂相宜嫌恶地看了她一眼,“殿下已然允准,他都没说什么,要你这婆子在此多嘴?”
一听是殿下允准,乌姑姑心下陡然一沉。殿下竟纵容她到如此地步?
全然不似外界传言那般,殿下与她成亲乃是不情不愿之举。还是说,短短成亲数日,殿下已然被她迷了眼?
乌姑姑眼珠轻轻一转,贵妃一定不愿意见到此事。
她虽不知贵妃为何如此,但这是贵妃命她前来的理由。
“府中事务繁忙,殿下一应交由奴婢打理,这几日实不得空,疏于照顾夫人。”
乌姑姑板着脸缓缓说道:“今日得闲,本是来禀报夫人后日里中秋宫宴之事。夫人如此任性逾矩,岂不是日后还会失礼于圣上!”
聂相宜闻言不由得皱了皱眉,“中秋宫宴?可是又要入宫?”
“是皇上命人举办的家宴,皇室宗亲都会参加。夫人是殿下新妇,自然不能缺席。”
“知道了。”
“另外,中秋之后,安西大将军便要启程回鄯州。皇上念其劳苦功高,也特恩准将军参加家宴,以示团圆之意。”
“什么!”聂相宜惊闻此消息,顿时紧张起来。她顾不上其他,只换了衣服便急冲冲往对门赶去。
一进了别院,聂相宜便见钟岐正命人收拾东西。
“阿兕回来了?”他笑容慈爱,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一起。
“外祖中秋之后便要离京?”聂相宜急急上前,上前拉住他的衣袖,声音已然带了急切之意,“怎得不多留两天!这才几日呀便要走了!”
“军令在身,不可多留。”钟岐伸出手揉了揉聂相宜的头,“待得外祖有空,便再回京城来看你。”
聂相宜顿时瘪起了嘴,要哭不哭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哽咽着摇头,“路途遥远,还是我回鄯州看外祖的好。”
“傻孩子,你如今已嫁做人妇,又成了皇室中人,哪能说走就走的。”他微笑的脸上满是和善,却依旧忍不住眼眶湿润起来。
“你这般憨直性子,我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外祖远在鄯州,总担心有人欺负了你,外祖总也帮不到你。所幸如今你嫁与三殿下,我总也能安心些。一来是你心中所求,二来……”
他语重心长地说道,“三殿下的身份在此,总不敢有人再欺负你。至于其他,阿兕切勿多思多想。无论发生了什么,一切都有外祖。”
聂相宜吸了吸鼻子,低声道:“外祖不必担心我。没人敢欺负我的……”
“江氏那贱妇!苦你母亲在先,坏你名声在后!总要将她料理了才是!只是我担心的……还不止这个……”
钟岐眼中满是临行前的不舍与爱护,慈祥的声线细细嘱咐道:“你回门那日,虽说江氏有些话难听,有一句话确是不得不承认的。若三殿下起了纳妾之心,你亦无法阻止。”
聂相宜不知他为何提起这个,抬眸怔怔望着他。
“我思来想去辗转多日,总是不安。”他充满风霜的脸上满是浓浓的担忧之色,“阿兕,若真有那日,到了令你痛苦不堪之时!万万切记!当断则断!”
“旁人如何看待你都不要紧,你自己内心的开心最要紧!明白了吗!”
聂相宜懵懂地点了点头,“阿兕记住了。”
“无论如何,鄯州都是你永远的退路。”他似乎仍是不放心,紧紧握住聂相宜的手,不觉之间已然老泪纵横。
“一定要切记!万勿不可优柔寡断!再落得和你娘亲一样的下场!外祖已经失去了你娘!不能再失去你了!”
当年母亲,正是因为聂正青纳妾,以致忧思伤怀,吐血而亡。
此去经年,她竟不知此事依旧在外祖心中横亘多年,成了一道难以释怀的钝痛。
聂相宜的泪簌簌而下,“外祖我记住了。”
“那便好。那便好。”
待到中秋时节,暑气已消,正是秋高气爽的日子。
刚至宫门前下了马车,聂相宜远远便见一清瘦人影朝宫门外走来。
“咦?那是……”
待得她未曾辨清来人,眼前忽地便被遮住了视线。
是谢知温凉的手。
她疑惑地眨了眨眼,不解其意,“殿下……?”
她的睫毛扫在掌心,带来轻柔的酥麻的痒意。谢知看着匆匆而过的太子,声音如常。
“风大,别迷了眼。”
宫宴设在九州池附近的照水轩中,此处开阔,独湖上一轩。仰头便可望之皎皎明月,低头亦可于水中照影,瞥见湖面一轮粼粼月光。
如此才不算辜负这月圆之景。
恰在此时,夜空盛放烟花簇簇。
火树银花盛放夜空,聂相宜转脸望向谢知,眉眼盈盈,眼波流转。
她悄声在他耳边轻言,“阿珩,还记得那个吻吗?”
她的声音轻轻的,气息扑在耳边,如同一支柔软的羽毛,刷在心上勾得人发痒。
谢知忽地抿住了唇。
虽是家宴,聂相宜却不太分得清诸位宗亲的模样。只有钟灵玉与她的婆母阳徽长公主,聂相宜略觉得熟悉稍许。
待得诸人毕至,见过皇帝贵妃,依次落座,却突然听得宫人来报,
“禀皇上!宫外城西有人作乱,不知是否是晋王余孽所为,太子殿下已领着神策军去了。”
聂相宜闻言,悄声与身旁钟灵玉絮絮,好奇道:“说起来,诸位皇室宗亲我大多都已见过。唯有太子殿下,我还从未见过呢。”
“今日可巧了。”钟灵玉笑着说道,“虽说太子身体不好,但这般每逢年节的家宴,多少是会露面的。倒是三殿下,往年因着神策司公务,倒是从未见过呢。”
“大好的日子,怎会有叛军作乱?”高堂之上的
皇上面露不悦之意。
阳徽长公主笑着说道:“往日年节,都是三殿下领兵亲巡呢。今日有太子殿下,总算是不用似往常那般辛苦了。”
她不动声色地将话题转到谢知身上,提及他数年辛苦,隐约对他有几分袒护之意。
只是她看起来似乎与钟灵玉是一个性子的人,说话很是利落明快。纵使话中意有所指,也像是玩笑一般,叫人难以与她计较。
这话聂相宜在当日庙会相邀之时,听王五郎也说过。她总觉得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却转瞬即逝般不曾抓住。
皇帝只顺着阳徽长公主的话笑着说道:“如珩如今刚成亲,哪能叫他还似从前那般夙兴夜寐,岂不冷落相宜!若朕答应,只怕同平要心疼了!”
同平乃是钟岐的表字,皇上这般称呼,颇有几分亲近之意。
钟岐起身向皇帝敬酒,“多谢皇上关怀!”
只有贵妃面露浅淡的担忧之色,“玉汝身子向来不好,又逢叛军作乱,可别出什么岔子……”
皇帝微微敛眉,“叫玉汝历练历练也好。”